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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紀的英國霍亂與河流污染

2014-11-06 02:20:06毛利霞
商丘師范學院學報 2014年1期
關鍵詞:污染

毛利霞

(河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河南 洛陽 471023)

霍亂是一種經口腔感染的烈性腸道傳染病,被視為19世紀的“世界病”和“世紀病”,多次出現于諸多國家。19世紀的英國也不例外,先后出現過四次大規模霍亂,數萬人為之喪命。在醫學界沒有發明預防霍亂的疫苗、治療霍亂的有效藥方也沒有問世的情況下,英國通過治理河流污染,改善供水質量,較早地消除了霍亂,開創了預防霍亂的另一有效途徑。本文擬以19世紀的英國為例,通過探究霍亂消除與河流污染治理之間的關系,為當前的環境保護提供借鑒。

一、霍亂傳入英國

霍亂本是印度恒河三角洲地區的地方病。隨著印度門戶洞開,被稱為“騎著駱駝旅行”的霍亂也被匯入了世界市場的洪流。1827年,霍亂進軍歐洲腹地,先后席卷了沙俄、奧地利、普魯士等歐洲國家。

1831年初秋,霍亂首次出現在英國港口桑德蘭,隨后兵分兩路,一路沿泰恩河北上,經諾森伯蘭郡進入蘇格蘭,然后到達愛丁堡、格拉斯哥等地,導致3166人死亡;另一路從紐卡斯爾出發,向南傳播,到達利茲、米德蘭等地,利物浦和曼徹斯特分別死亡1523和706人[1]148。1832年 2月,霍亂光顧倫敦,5275人死亡。西部地區受影響較小,赫里福郡、蘇塞克斯郡和拉特蘭郡等地僅出現了幾起霍亂病例,沒有患者死亡。威爾士因霍亂死亡數百人[1]149。

英格蘭和威爾士當時共有人口1400萬左右,因霍亂死亡的人數,學者們根據不同的材料得出了不同結論,分別是 20997 人[1]159、21882 人[2]158、16437人[3]213和 32000 人[4]118。第一組數字是根據各郡上報的數字統計出來的,明確列出了各郡的死亡人數,較為準確。考慮到漏報、誤報和其他因素,英格蘭和威爾士至少有2萬人因霍亂喪生。蘇格蘭因霍亂死亡人數為9592[1]160。以此而論,整個大不列顛因霍亂死亡者約有3萬人,約占全國人口總數的1.6‰。奇怪的是,在醫學界沒有找到霍亂藥方之時,霍亂在英國肆虐一年之后突然消失。

1848年5月,霍亂在新港和愛丁堡同時出現并快速傳播,到1849年6月,已經遍及英國的各個角落。倫敦作為重災區,死亡1417人,占霍亂死亡總人數的6.2‰。同上次一樣,英格蘭西部霍亂患者依然相對較少。保守估計,當時英國至少有6萬人因霍亂喪生[1]148。

1853年,霍亂第三次襲擊英國,倫敦依然是重災區。與前兩次不同的是,蘇格蘭受害嚴重而英格蘭卻相對較輕。1854年,霍亂臨時消除。在本次霍亂中英國共有62000 人喪命[3]213。

1866年夏,第四次霍亂從東部港口進入利物浦,造成2122人死亡,除拉特蘭郡外,無一地區幸免[1]149。與前三次相比,此次霍亂停留時間短,死亡人數相對較少,整個英國共死亡14378人;但死亡率較高,倫敦東區的霍亂死亡率高達 69.6‰[5]237,而1832、1849和 1854年的霍亂死亡率分別為11.19‰、20.56‰ 和 14.57‰[6]118。四次霍亂造成的英格蘭死亡人數詳見表1。

表1 1831-1866年英格蘭霍亂死亡人數統計表[1]159-160(單位:人)

霍亂的快速傳播和高死亡率讓英國人患上了“霍亂恐慌癥”。伍爾弗漢普頓郡“所有的街區到處是病人、將死之人和已死之人……整個城市寂靜無聲,只有葬禮的鐘聲飄蕩在空中——相當刺耳”。距伍爾弗漢普頓不遠的比爾斯頓也是如此,教區牧師絕望地說:“各行各業關門閉戶;只有短缺、疾病、死亡和荒涼大行其道。”[4]120報紙雜志的報道和醫生的束手無策讓關于霍亂的種種傳言四起,先后引發了30多起騷亂。

醫學界和社會各界都積極尋找治療霍亂的良方。據統計,1845-1856年間,僅《醫生名錄》(Surgeon-General’s Catalogue)就記錄了在倫敦出版或發表的霍亂治療論著777部[7]4,其中有一本在霍亂防治中起到了關鍵性作用,這就是藥劑師約翰·斯諾(John Snow)的《論霍亂的傳播方式》(On the Mode of Communication of Cholera,縮寫為 MCC)。在MCC中,約翰·斯諾用翔實的證據證明了霍亂系通過飲用水傳播,并提出了通過保障飲水安全消除霍亂的觀點。

二、霍亂與飲用水的關系

(一)斯諾的發現

斯諾明確霍亂的淵源始于1832年。是年7月,紐卡斯爾出現霍亂后,正在倫敦學醫的斯諾被派往該地治療此病。他發現紐卡斯爾出現霍亂的地方“沒有供水系統,但是飲用的泉水——儲藏在蓄水池或公共液體儲存器中——可能被污染了”,他隱約感覺霍亂似乎與水源有關[8]248。正當他試圖進一步探究時,紐卡斯爾的霍亂突然消失,斯諾回到了倫敦,繼續從事原來的麻醉藥研究。

1845年8月,倫敦出現了小范圍的霍亂疫情,斯諾開始詳細調查霍亂是否與飲用水有關。當時劍橋區布羅德街(Broad-Street)的街角有一口水井,住在附近的幾百戶居民都從這口井汲水。斯諾抽取水樣,發現水里有米粒狀的顆粒,化驗后發現是霍亂患者的排泄物。隨后幾天,斯諾發現水井附近的居民相繼染上霍亂,4天內死亡344人。水井旁有一家啤酒廠,廠里的工人飲用免費的啤酒,或從自己工廠的水井汲水,從未從公共水井取水,竟無一人感染霍亂。這使斯諾確信霍亂與飲水來源有關,他建議市政當局關閉這口水井。斯諾的建議被采納后,霍亂很快在這個地區銷聲匿跡[9]96。這就是著名的“布羅德實驗”,這說明霍亂與飲水有關。

斯諾的實驗還得到其他人的佐證。1848年,衛生總會(General Board of Health)收到了一份來自索爾福德的霍亂報告,講到:

索爾福德的霍普街(Street Hope)突然暴發霍亂,30戶居民從一個特別的抽水機井中取水。這口井已被修理過,從其邊緣9英寸內流過的下水道突然被塞住,滲入井中。居民中間出現了19例腹瀉和26例霍亂,25例死亡。附近的60戶村民使用別處的水,他們中出現11例腹瀉,但沒有 1 例霍亂,也無人死亡。[10]19-20

下水道委員會(the Sewage Commissioners)的助理觀測員約翰·格蘭特(John Grant)在調查各地的下水道后,寫出調查報告《豪勒頓的塞利庭院的狀況》(The Condition of Surrey Court,Horsleydown),其中也注意到霍亂似乎與下水道的水有關:

塞利大雜院里有13所房子,都位于道路的末端,通風很差。在最末尾有一個公共排水溝,房屋的后面有一個小的公共廁所。大雜院附近有個特拉斯科特大樓,它有12個小廁所,也有化糞池。五天之內,大雜院十之八九的人死于霍亂,而在特拉斯科特大樓上,僅有1例(是個嬰兒)。造成這種差異的唯一明顯的原因可以歸結為,在塞利大雜院居民使用街道上的井水,井口和人行道、排水溝或一側的下水道相通,污濁的水通過這些途徑流入了井中。[8]207

據此,格蘭特認為居民應暫時重新安置,直到公共排水溝被下水道取代為止。他還認為,修下水道期間,溢出的管道水造成了更多的霍亂病例。這幾個來自不同時間、不同地點的報告都說明水源與霍亂之間存在某種關系,但為什么會有這種關系則無人知曉。

其他人關于霍亂與水的見解激勵了斯諾,他決心找出霍亂與飲用水之間的確定關系。他廣泛查閱了政府的公開出版物,與各地的友人交流信息,搜集相關資料,并通過郵寄問卷進行調查,多渠道搜集信息[8]213,觀點逐漸清晰。1849年 8 月末,斯諾公開發表他的研究成果《論霍亂的傳播方式》,系統論述了霍亂與飲水的關系。在進一步搜集資料后,1853年,斯諾在威斯敏斯特醫學會上公開發表了《論霍亂的病理學和傳播方式》(On the Pathology and Mode of Communication of Cholera,縮寫為 PMCC)一文,提供了英格蘭范圍內與霍亂的死亡率、供水和下水道處理有關系的證據,進一步夯實了他的霍亂傳播觀點:霍亂患者含有霍亂病菌的排泄物混入居民的飲用水源,健康者飲用了含有霍亂病菌的水后感染霍亂。

斯諾的這一觀點引出了另一個問題,即含有霍亂病菌的排泄物為何能污染飲用水?

(二)飲用水的來源與現狀

19世紀時,英國人的日常用水不僅來自供水公司,還包括井水、雨水、河水等。因供水公司供水時間有限且水價高昂,故不普及。水井大多位于遠離水源的地區,水質優劣不一。在許多并不靠近河流的城鎮,窮人不得不依靠雨水生活。達靈頓的窮人們通常用大水桶存儲雨水。有一次,周圍居民發現一個大水桶特別難聞,桶里的水非常渾濁且看不到桶底,便把水桶翻倒在地,發現里面竟有一具正在腐爛的嬰兒尸體,據說這具尸體已經在桶里待了一個月[4]62。

許多沿河居住的窮人直接從河流中取水,此方式由來已久,泰晤士河及其支流便是天然的飲用水水庫。泰晤士河是英國最長的河流,支流眾多,被英國人親切地稱為“老父親”。工業革命以前,河水清澈,波光蕩漾,魚蝦成群,是舉世聞名的鮭魚產地,也是名門望族、文人騷客游玩、吟誦的對象。喬治一世曾在其上舉辦過皇家水上晚宴,其間作曲家亨德爾(Hendel)的“水上音樂”首次在此回蕩。詩人蒲柏(Alexander Pope)曾將泰晤士河描繪成“銀色的洪流”[11]4。然而,沿河而居的人們逐漸發現,“上帝為了我們的健康、娛樂和利益而賜予我們的高貴河流,已變成倫敦的公共污水溝”[11]10,清澈的河流失去了往日的容顏,河水被污染得面目可憎,臭氣熏天。

18世紀末,有人這樣描述泰晤士河倫敦段:“靠近河流的貧窮地區,把所有的垃圾倒入了泰晤士河,以致惡臭熏天。下院的窗子一年到頭緊緊關閉,當風朝那個方向吹時,在倫敦3里外的地方都能聞到那股味道。”[12]125周圍的居民則哀嘆“泰晤士河已取代以前各家各戶的化糞池而成了一個大的化糞池”[13]13。1848年,素以諷刺現實著稱的《龐奇》(Punch)刊登了一幅名為《骯臟的“泰晤士老爹”》的漫畫(參見圖1),將泰晤士河描繪成了一個外表污穢的流浪漢形象,并配發了一首哀嘆泰晤士河悲慘境地的詩,詩文如下:

污穢的河流,污穢的河流

從倫敦到諾爾一路臭

你是什么,只是一條巨大的臭水溝

一條無邊無際的共同水岸

你旁邊全是充滿淤泥的水

你旁邊全是散發惡臭的泥

基督徒呼吸的惡臭

在你活躍的胸部醞釀[14]231855年夏,化學家邁克爾·法拉第(Michael Faraday)泛舟泰晤士河后,失望至極,他在《致泰晤士報(The Times)編輯的信》中詳細描述了泰晤士河的狀況:

今天下午1:30至2:00,我乘船游覽了倫敦和漢戈福特橋之間的地區……河水的外觀和氣味立即引起了我的注意。整條河流是晦暗不明的淡褐色液體。為了測試河水不透明性的程度,我把一些白色的卡片撕成條狀,弄濕,以便它們更容易沉入水面,然后在船抵達的每一個碼頭向水中扔下一些紙條;盡管當時陽光明媚,但是在紙片沉入水下1英寸之前,就變得無法辨別它們了。且當紙片斜著下沉,在上面的部分沉入水下之前,就看不見下面的部分了。這種情況發生在圣保羅碼頭、黑修道士橋、坦普爾碼頭、索斯沃克橋等地……橋梁附近,污物成團翻滾,非常密集……甚至在水面上也可以看到它們。

圖1 骯臟的“泰晤士老爹”

氣味非常糟糕,整個河面都是如此。氣味與街道上泄水溝散發的氣味一樣。當時,整條河流就是一條貨真價實的臭水溝……

可能有人認為我所看到的泰晤士河的狀況是例外,這是有可能的,但我擔心它很快就會演變為常規狀況。[14]23

不久,《龐奇》根據《泰晤士報》刊登的法拉第的書信內容,形象地描繪了法拉第與泰晤士河會面的情景(參見圖2)。

圖2 法拉第向“泰晤士老爹”送名片[15]

泰晤士河的支流同樣污染嚴重。亞耳河(Aire River)成為不折不扣的藏污納垢之所:“死去動物的軀體漂浮在水面上,直到被淺水灘和河岸攔截,在這些地方,它們仍然變得腐爛不堪,臭不可聞。幾乎每天都能從亞耳河中撈出50具狗、貓甚至豬的尸體。”[4]237布拉福德河(Bradford Beck)則“有一堆黑乎乎的、污穢的、泥濘的泥炭混合物,還有人們丟掉的腐爛動物和蔬菜”[4]226。考爾德河(Calder River)是“一條黑乎乎、基本上被污染的河流”[4]235。皇家河流污染委員會曾對其一個下水道排水口進行過抽樣檢測,發現河水很黏稠,看似上等的灰色墨水,有人遺憾地說,寄這樣的河水樣品倒不如直接寄墨水的樣品[16]75。

面對霍亂泛濫,人們開始關心泰晤士河及其支流河水的飲用安全問題。許多醫生建議“從所有家庭的廁所、盥洗室和排水溝流入泰晤士河的污水,不能作為倫敦人的長期飲用水”,“只適合于沖洗水桶或廁所”[13]13。一位強烈批評泰晤士河水的人認為,“常識使我確信,河水流入千家萬戶,水中夾雜著死貓爛狗和各種垃圾……除了瘋子,沒有人要求檢驗河水是否可以被罐裝成飲料供英帝國的城市居民使用。在傳染病時期,河流中流動的是死水般的汁液,邊上布滿了數千霍亂患者的排泄物,按最低標準,這樣的水也不能安全飲用”[17]41-42。渾濁的水好像已經“腐爛,經常包括1英寸長的蟲子”。據說,有時從水龍頭中能流出大量的苔蘚和微生物,還有蔬菜和肉質的食物,如鰻魚、小蝦和小魚,且活的死的都有。“每個人平均一生中要吃掉一夸克的污物,但是我們相信每一個飲用泰晤士河水的人在一兩個星期內就吃掉了他那一夸克污物。”[14]24在此情況下,泰晤士河及其支流成為疾病的孳生地和天然溫床。1850年,《龐奇》刊發了一幅圖片,形象地說明倫敦的一滴水在顯微鏡下的真實樣子——各種病菌的大集合(參見圖3)。

圖3 倫敦的一滴水[18]

然而,窮人的住所大多位于河流附近某些骯臟的地方,他們明知“河中有大量的爛泥和垃圾”,仍然只能從泰晤士河中取水飲用[13]15。1849年,《龐奇》刊登了一首配圖詩,名為《約翰飲用的水》,其中有“泰晤士河的水藏污納垢……從糞坑和陰溝里流淌出來的污水……供應著約翰的飲用水”的詩句[19]217。斯諾也無奈地寫道:“河流總是匯集岸上人們的垃圾,它們也是居住于此的社區的飲用水。”[13]81

長期引用此種污水,后果可想而知。1857年,紐卡斯爾公爵(Duke of Newcastle)警告說:“泰晤士河像一個巨大的下水道,除非采取措施凈化它,否則它將在居于大城市的250萬人中間引起可怕的疾病。”[13]17《泰晤士報》的評論員幾乎絕望地寫道:“流入下水道的東西最終轉移到城市心臟地帶的潮汐中。它沒有消耗什么,只是產生了疾病。整個城市,不僅僅泰晤士河現在受制于這無情的污染。”[13]178《龐奇》繼續用漫畫和諷刺詩表達觀點。1858年,《龐奇》連載了一組漫畫,描繪了污染河流帶來的后果,其中一幅漫畫標題為《“泰晤士老爹”向倫敦美女城介紹他的孩子們》(參見圖4),“泰晤士老爹”把他的子女介紹給倫敦美女城,其子女分別叫做“白喉、淋巴結核和霍亂”[20]。其涵義不言自明,即泰晤士河正通過河水把白喉、淋巴結核和霍亂等疾病傳入倫敦城。

圖4 “泰晤士老爹”向倫敦美女城介紹他的孩子們

斯諾正確地發現了霍亂的傳播方式,然而他的觀點并沒有立即被社會和政府接受。1853-1854年,英國第三次遭受霍亂肆虐之苦。1866年,霍亂第四次爆發,窮人集中的倫敦東區(貧民窟的集中地)受害最深。在這次霍亂之前,斯諾的好友亨利·懷特海德(Henry Whitehead)牧師發表了兩篇文章,提醒英國人閱讀斯諾的霍亂調查和理論。1866年霍亂出現后,曾經拜讀過這幾篇文章的一位年輕的傳染病研究者約翰·拉德克利夫(John Radcliffe)邀請懷特海德和他一起調查倫敦東區的霍亂疫情。兩人追根溯源,找到了老福特(Old Ford)的蓄水池,并認為這是發病的根源,這個地區的許多水池都是被霍亂患者的排泄物所污染[8]393,這再次有力地證明了霍亂與飲用水的直接關系。霍亂與河流污染有關的事實迫使政府不得不采取措施治理河流污染。

三、河流污染治理與霍亂的消失

在社會各界的壓力下,1866年,議會任命河流污染委員會調查英國河流的污染狀況及原因。經調查發現,居民的日常垃圾和工業廢水、廢液直接從下水道流入河流,是造成英國眾多河流污染的元兇。從意識到河流污染到治理河流污染,英國走過了一條曲折之路。

1872年,議會下院在修訂《公共衛生法》(Public Health Act)時,因第33條加入了禁止河流污染的內容,遭到部分議員的強烈反對,最終這條規定被撤銷[11]170。1873年,漁業保護協會以1872年《公共衛生法》所忽視的內容(即第33條)為依據起草新議案,仍被否決[13]165。1875年,保守黨占多數的議會下院通過了《大公共衛生法案》(Public Health Act of 1875),其中規定:“任何地方當局都不得通過下水道把本地區內未處理的污水排入河流;任何政府要保證本地污水不會影響本地居民的健康,不會成為影響本地居民生產生活的有害物質,政府要組織工作人員定期對下水道進行清理和維護。”[21]2288該法案為改善下水道的排水、降低河流污染的程度和速度提供了法律依據。

1876年2月8日,新一屆議會開幕,關于河流污染的法案依然是英國人關注的重點。在議會即將閉幕之際,6月9日,斯克拉特 -布斯(Sclater-Booth)提出了關于“較好防治河流污染”的議案。8月12日,該議案以《河流污染防治法》(The Rivers Pollution Prevention Act)之名載入了英國的法律體系。法案明確規定:“任何工廠、工業生產過程或者采石場的固體廢棄物,或者任何垃圾或煤渣,或者任何其他腐臭的固體物質,排入河流中,或者污染了河水”,“任何人排泄或者故意縱容排泄任何固體或液體污水進入河流中”,都被視為違犯了本法案;如果工廠、礦山使用了“最切實可行的方法對污染物質進行了無害處理”,那么,這些行為就不被認為是違法[22]787-788。

這項法案出臺后,社會反應不一。有人認為該法案“為了公眾的利益是如此之少,為污染者的利益是如此之多”,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制造業者的法案”[4]249。而《利物浦信使報》(the Liverpool Courier)認為它是一部將會增進人民健康和舒適的可行立法[11]192。《布拉福德觀察家》(Bradford Observer)認為它“不完善,但是總比沒有立法好”[11]185。《約克郡郵報》(Yorkshire Post)號召利茲的反對派接受這個法案,否則“未來的法律規定可能更嚴厲”[11]186。史學家也對這部法律表示失望。沃爾認為:“河流污染的防治必須被視為維多利亞時代公共衛生史上最不能令人滿意的事情之一。”[4]256比爾·拉金在論及《河流污染防治法》時直言它是“國家立法的失敗”[13]158。

盡管這項法案存在諸多不盡如人意之處,但它是英國歷史上第一部防治河流污染的國家立法,也是世界史上第一部水環境保護法規。雖然具體條款存在模棱兩可之處,但其畢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工廠主隨意排放工業廢水的行為。它與《大公共衛生法案》相輔相成,有助于霍亂的預防和消除。《大公共衛生法》禁止下水道未經處理的污水流入河流,從而防止了含有霍亂病菌的污水經下水道進入河流;而《河流污染防治法》再次重申“禁止任何人排泄或者故意縱容排泄任何固體或者液體污水進入河流中”,防止河水污染,降低了沿岸居民因飲用河水而感染霍亂的風險。1892年,漢堡地區霍亂流行時,英國窮人依然飲用附近的河水,但沒有感染霍亂,這有力地證明了河流污染治理在霍亂預防方面的良好效果[13]179。

時至今日,霍亂仍不時地出現在亞非拉較為貧窮的國家和片面追求經濟發展速度而忽視環境保護的國家。在此意義上說,探究19世紀英國的霍亂防治,對于我們今天更好地處理霍亂與河流污染乃至環境保護與人類生存和社會發展之間的關系仍具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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