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
摘要:目前,我國經濟增長方式正經歷著由“單一的生產出口型”向“生產出口與內生消費并重型”的轉變,隨之而來的是中國消費社會的形成以及與消費轉型中“空間、客體、媒介及時間”要素的變化,最終導致“網絡消費、非物質產品消費、信用消費以及預付式消費”等新型消費的出現。消費轉型將對消費者保護立法中原本相對平衡的利益格局產生沖擊,引發新的消費者問題。消費者保護法之重構是對消費轉型沖擊下已失衡的利益格局進行重新平衡,重構將基本圍繞著“新型消費者保護立法的制定,新型消費者權利、新型經營者義務和介入消費活動的新型公權力之出現,固有消費者權利、經營者義務和公權力的變化以及對基本消費概念的重新解釋”等內容展開。
關鍵詞:消費轉型;消費者保護;法律重構
中圖分類號:DF41;D922文獻標識碼:B
2014年3月15日,修訂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以下簡稱《消法》)正式施行。《消法》的修改以及消費者保護法律制度的完善是對當代中國消費轉型沖擊之下已顯失衡的利益格局作出的制度性回應,其最終目標仍是通過制度的輸出來實現消費者與經營者之間新的利益平衡。當然,消費者保護法律體系乃是由多個法律部門所組成的①,用以解決消費者問題的法律系統,作為該法律系統的基礎(但并非是唯一的法律部門)的《消法》之全面修改已經拉開了消費者保護法整體性重構的序幕。本文圍繞著我國消費轉型進程中消費活動的利益失衡問題以及尋求利益平衡時的消費者保護法的重構進路展開初步的探討。
一、消費轉型之現象解構
在社會轉型過程中,經濟發展對內生消費的客觀需求使得消費社會在中國形成并由此展現出中國消費社會的諸多特征。觀察消費社會在我國形成過程的重要“線索”,便是我國當前的消費轉型——消費模式由傳統的單一形態向復雜樣態轉變的過程。
(一)消費轉型的界定及其基本樣態
消費是消費者在特定的空間維度內(現實環境或虛擬網絡)、選取特定的商品(物質產品或非物質產品)或服務為對象并通過特定媒介形式(積累性財產或信用及預期收入)、在特定的時間維度內(即時或預付)所進行的市場活動;而消費模式便是在消費活動中抽象出與生活消費結合最密切的基本要素的組合,即消費模式可以被抽象為“空間、客體、媒介與時間”等消費要素共同組成的系統。消費轉型,則是在傳統消費模式基礎上吸收新的元素所引發的消費活動形式變化的過程。在當代中國消費轉型中,“空間、客體、媒介及時間”等要素的變化最終是以“網絡消費、非物質產品消費、信用消費以及預付式消費”等具體的消費樣態表現出來。具體來看,中國的消費轉型可被歸結為以下方面:由單一的“現實環境消費”向“現實環境消費與虛擬網絡消費”二元空間轉化,在傳統的消費客體(物質產品和服務)之外增加了“精神產品、教育產品以及金融產品”等“非物質”產品,由單純的“積累型消費”向“積累型消費”與“超前型信用消費”二元消費模式轉化,并且“先付款后消費”的預付式消費模式正在大幅度的增加。需要注意的是,在肯定消費轉型的前提下,新型消費模式并非是從根本上取代了或者說是顛覆了傳統的消費模式,傳統消費模式與新型消費模式是同時存在于市場活動中的,二者共同構成了現代消費活動的基本模式,形成了傳統消費模式與新型消費模式“共生”的消費格局。
現代社會中,人類已無法擺脫成為一個“消費者”的命運,消費活動已經成為“民生”的應然組成部分,消費早已是日常生活中最基本的話題[1]。在中國的消費社會形成、發展以及被良性塑造的過程中,消費轉型既是觀察這一發展過程的重要線索,同時也對我國消費社會的形成產生重要的反作用。處于轉型時期的當代中國,消費者問題不僅成為典型的社會民生問題,而且隨著消費模式日趨新型化、多樣化、復雜化,新型的消費者問題也將不斷出現,當代轉型中國對解決消費者問題的制度需求更為迫切。
(二)消費轉型之于當代中國的價值
人類社會發展的進程是一部社會變遷的進步史,社會變遷是一個緩慢的過程,而轉型就是社會變遷當中的關鍵一步,就是從原有的發展軌道進入到新的發展軌道。社會轉型,是指那些在速度、范圍和程度上受到一定限制的社會中的經濟結構、文化形態及制度體系等方面發生的漸進性而又深刻變化的過程;之于當代中國社會而言,社會變革乃是強調中國社會的結構秩序與發展方式的漸進性調整和完善[2]。值得一提的是,社會變革的表征也不僅僅是眾多經濟數據上的變動,還應包括作為社會結構框架的“制度式”轉變。即使社會變革的動力是由重大技術創新帶來的,每個社會在采用這種技術時必須調整現有的制度結構,這意味著社會變革中必須經歷的重要一環——新制度的產生和舊制度的逐漸淘汰[3]。
當代中國,三十多年的改革開放引發了經濟系統的深刻變化,而經濟變化又造就了政治系統范疇內利益結構、階層狀況、文化心理、政府職能的新局面。同時,中國的社會變革和現代化實踐的過程實際上是一個在政治穩定前提下的全面制度化的過程,這一過程的潛在含義在于,發展中國家的現代化制度是逐漸建立并系統化的,制度化的過程本身便是逐漸消除與經濟增長和社會發展不相適應的原有制度,建立新的與經濟增長和社會發展相吻合的制度。
在社會轉型過程中,我國經濟增長方式的轉變——由單一的生產出口型轉變為與生產出口與內生消費并重型——也是社會轉型中新一輪的變革形態。而伴隨著經濟增長方式轉變中對“消費”的經濟職能之重新定位,消費儼然成為社會生產與民眾生活的動力與目標,在經濟增長方式上也表現出一種以消費為本位的社會形態——消費社會;可以肯定,中國的“消費社會”也在形成和塑造之中[4],處于社會變革中的當代中國已經充分認識消費在經濟發展中的作用。隨著我國經濟政策的調整,傳統消費模式發生了顯著變化,一些新型的消費模式逐步出現并發展完善。現實中的消費模式變革對消費者保護問題產生深遠的影響,也將會對我國固有的消費者保護立法帶來沖擊;而為了保障新型消費模式在拉動內需與促進內生消費中的積極作用,我們需要消除與之不相適應的原有制度,建立與新的消費模式相吻合的制度,通過合理的制度輸出來滿足我國消費模式變革中的制度需求。endprint
二、消費轉型后的立法沖擊
消費轉型既為消費者帶來了諸多利好,同時也對原有的消費者保護立法所初步確立的消費者與經營者之間相對的利益平衡帶來沖擊,而且將會引發新的消費者問題。
(一)消費轉型引發的利益失衡
在經濟活動中,特定主體之間的利益沖突是一種客觀現象,而且這些利益沖突在某些外部因素的作用下還會暴露得更加明顯。當各種相互沖突的利益訴求都存在其合理性的前提下,利益平衡的效果只能是部分犧牲或舍棄那些具有較少合理性的利益訴求,而相對地保全一個具有較多合理性的利益[5]。由此說來,利益平衡只能是相對的,是尋求一種相對合理地解決問題的方式,但分析法律問題中的利益沖突卻不失為一種有效的法律方法。造成利益沖突的原因是可以識別的,表面上來看,利益沖突可能是由于客觀原因或是道德風險因素所造成的,而從實質上來看,利益沖突的長期存在且不相調和的主要原因則是由于制度供給不足所引起的。因此,妥善的制度供給是最大限度地避免、協調和平衡相互沖突的利益訴求、進而實現各種利益訴求共存的必要保障。
現代的商品經濟造就了市場活動中“消費者與經營者”這一對立統一——相互對立卻又互相依存——基本范疇。消費活動中,消費者與經營者之間不僅存在著各自所追求利益形態的差異,而且在他們之間還存在著“天生”的利益沖突。但與其他利益沖突局面不同的是,消費活動中的消費者較另一利益主體經營者而言處于明顯的弱勢地位,因此,為實現實質正義而進行的法律制度設計必然要對消費者具有利益傾向性,方能緩和消費者與經營者之間的利益沖突[6]。隨著消費模式呈現出紛繁復雜的樣態,新型消費模式的出現將會導致固有消費者保護法律框架下的利益失衡,并給我國固有的消費者保護立法帶來沖擊。
(二)消費轉型對我國消費者保護立法的沖擊
毫無疑問,消費轉型為消費者帶來效率、便捷、優惠等諸多利好,消費者可以在更短的時間內進行更多的消費活動、更多種類的產品和服務可被選擇作為消費對象,并且可能支付更少的錢款,甚至是利用信貸來進行超前消費。總的來說,新型消費模式使得消費活動更加豐富、多樣,也是提高民眾生活水平的一項基本要素,這種變革是以有利于消費者的樣態進而達到促進消費、拉動經濟增長的基本目標。在另一方面,消費模式的變革也必然會為消費者帶來新的風險,由此也將進一步暴露出由于消費者對新型消費模式缺乏全面的認識以及新型消費模式自身弊端所引發的新的消費問題。比較而言,在現代科學技術與市場機制下造就出的新型消費模式,究竟對人類有益或是有害,是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并不是短時期內所能夠判斷的。但可以肯定的是,新型消費模式的出現必然會給消費者帶來新的風險,引發與以往不同的新型消費者問題,而在調整這些在傳統消費模式下所不可能發生的問題并平衡消費者與經營者之間利益沖突的過程中,固有消費者保護立法的制度局限就將暴露出來。
在特定的社會形態中(即經濟基礎并未發生根本性變革),經濟基礎的某一個要素或是環節發生了變化就會引發法律的局部性變化,否則法的作用——對經濟基礎的反作用——就將難以實現。消費轉型便是現代經濟活動不斷發展變化的直接體現,消費者保護法作為一種規范系統具有相對的穩定性,其難以與經濟發展與社會變革的過程完全同步,法律相對的滯后性是不可避免的。在消費轉型的背景下,原有的利益沖突發生變化或是新的利益沖突出現之時,新的消費者問題將會出現,現行立法的滯后性將被凸顯出來,立法者往往會通過法律修改或是制定新法的方式來予以應對。與此同時,對法律起決定作用的經濟基礎也有其特定的發展規律可循,立法者需要探尋這些規律,而利益格局的變化與利益平衡的重新確立便可以被認定為是法律重構過程中規律之一,立法者需要觀察社會變遷過程中利益演變與沖突生成之規律,通過運用利益平衡機制來逐步完善原有的法律體系——新法的制定、法律修改以及法律解釋,實現通過法律對社會控制之目標。因此,在肯定消費模式變革并掌握其變革樣態的前提下,尋求消費者保護立法與消費模式變革相協調,在消費者保護法調整特定社會關系的過程中實現新的利益平衡,乃是消費者保護法重構的重要目標。
三、應對消費轉型與消費者保護法的重構進路
消費者保護立法是建立在特定的消費模式之上的、以消費者問題為調整對象的制度設計。在消費轉型背景下,固有利益格局已顯失衡,新的消費者問題已經出現并亟待解決,法律制度的重構便是一種必然的選擇。消費轉型后的利益失衡與消費者保護法的重構之間存在內在的聯系,因此,利益平衡之重塑將會引導消費者保護法重構過程中理性思維的形成。
(一)消費者保護法重構的基本目標——利益平衡之重塑
通常情況下,法律規范的指引作用可以引導不同的主體在法律所確立的利益范圍內從事正當的、和平的生產生活活動,而當社會活動中不同利益主體之間發生沖突、產生矛盾或是引發爭議的時候,人們既可以根據法律規定自行予以調節,也可以通過法定的程序解決沖突、矛盾和爭議,從而使得權利侵犯或經濟損失得以恢復、利益的失衡得到協調,法律機制在通過立法中的利益配置以及法律施行中利益平衡機制來達到社會控制的基本目標[7]。在消費活動中,消費者與經營者之間利益沖突的協調離不開法律機制,而作為“以國家有形之手來適度介入市場活動”之典型法律部門的消費者保護法[8],其通常是通過限制某一特定利益主體(經營者)或是優先保護另一特定利益主體(消費者)來協調不同利益訴求之間的沖突。但法律應當盡可能的兼顧不同主體之間的利益訴求,即使需要對某類利益進行限制或是對其他利益表現出傾向性,這種限制或傾向性也不能是毫無節制的,當確實需要某種利益做出犧牲時,法律應當盡可能保證這種利益犧牲在合理的限度之內。易言之,立法上的傾向性并不是說完全地置經營者的利益于不顧,這種傾向性立法本質上來講是立法者基于特定的社會背景和消費模式,在對限制經營者與優先保護消費者的制度選擇之間所作出的利益平衡。因此,消費者保護法不僅僅是市場活動中弱勢群體保護的保障性立法,也是一種平衡各方利益沖突后所作出的制度輸出,這種利益平衡在微觀的市場活動中所起到的降低交易成本的作用也是不可忽視的[9]。endprint
法律重構(Legal Reconstruction)是法學研究中廣泛提及并普遍運用的術語,既可以指法學理論的發展變化,也可用來描述具體法律制度逐漸完善的過程或結果。通常來講,法律重構是指作為整體的抽象法律系統,在“事實與規范”的相互作用之下[10],法學理論、法律制度以及規范文本的同步發展的過程與修正完善之結果。較“理論革新、法律修改或立法完善”等概念而言,法律重構強調“理論與制度”之間緊密結合的思辨過程,凸顯了法的整體性、系統性和動態性等特征,雖然法律重構既可以用來描述法學理論的發展,又可以直接指代法律制度的完善以及規范文本的更新,但這種“理論與制度”共同作用所形成的法系統才是法律重構的核心內容[11]。當然,法律重構的基礎和依據是經濟基礎和社會實踐在發展變化過程中所引起的事實性要素,法律的重構必須依托于事實性要素。在消費者保護法的調整和重構的過程中,無論是立法、修法或是司法實踐工作中,都必須兼顧消費實踐活動中各種主體不同的利益訴求,分析利益沖突并尋求利益平衡的解決方法。一方面,法律修改或者制定新法的過程本身就是對新的利益沖突及其平衡機制進行重新考量的過程,立法者通過合理的分析和論證,以求得平衡各利益主體之間的利益沖突,力求實現立法之公正。另一方面,在處理消費者保護法律問題的過程中,對于立法尚未規定或是法律規定不完備之處,司法人員也常常需要通過分析利益沖突,實現利益平衡,最終解決司法實踐中的問題。可以說,利益沖突與平衡之法律方法是簡化消費者保護中復雜的利益關系、平衡不同利益主體之間的利益沖突、消解消費模式變革中的消費者問題的必要工具。
此外,在經濟法的基礎理論中,協調發展原則被認定為是利益平衡原則之外的另一經濟法基本原則。具體而言,協調發展原則是指消費者保護法建構的過程中不僅要重點考慮到弱勢消費者個體利益的保障,同時也要從社會整體利益和國民經濟協調發展出發,在博弈和思辨中化解消費者與經營者之間的利益沖突,并通過權利、權力與義務的設置來尋求新的利益平衡,并促進產業的穩定與市場的協調發展。可以說消費模式變革所引發的新型消費者問題,打破了原有消費者保護法所確立的消費者與經營者之間相對的利益平衡,消費者保護法之完善與重構既要吸收新的消費者利益訴求,同時更要在實質上形成一種適應消費模式變革的新的利益平衡,這種利益平衡是維護消費者權益的基礎,也是維系著經營者從事特定行業的市場競爭力以及市場協調穩定發展的必要保障。因此,我們需要依托于利益平衡與協調發展的基本原則,對消費模式變革與消費者保護法重構的相關問題作出雙向度的思考。
(二)消費者保護法重構進路的具體展開
消費者保護法的重構,是消費者保護立法自我完善的過程,在明確了消費轉型以及展開消費者保護法重構之必然性的前提下,如何依托于法理來具體展開消費者保護法重構,便是法律重構中的路徑選擇問題。宏觀上來看,在總結消費轉型對固有利益格局造成沖擊的情況下,消費者保護法重構需要依照什么樣的脈絡、采取什么樣的進路,直接影響著消費者保護法自我完善的最終結果。我們認為,消費轉型所引發的消費者保護法重構的基本路徑,既可能是宏觀層面上消費者保護立法的體系性調整,更大程度上則是在微觀層面上消費者與經營者之間權利和義務重構以及國家介入消費者保護之公權力方面的重構。由此看,消費轉型既需要從社會變革的宏觀視角來考察,同時對其引發的消費者問題又要從微觀上作出制度性應對;而與消費轉型相對應的消費者保護法之重構,也包括了宏觀層面上法律體系之重構與微觀層面上的權義內容及法律概念之重構。
首先,在消費者保護法的重構中,一種比較宏觀的進路便是消費者保護法的體系性變化,即出現了新的消費者保護部門法來直接調整新型消費法律關系,由此來實現新的利益平衡。在消費社會塑造的過程中,新型消費模式可能會引發新的消費者問題,而原有的消費者保護立法難以對新型消費模式中的利益沖突及其引發的消費者問題作出及時的、有針對性的調整,在這種情況下,新的消費者保護部門立法將會成為一種必然選擇。當前的消費模式變革可能在根本上引發消費者保護法在體系結構方面的重大變化,如可能出現關于網絡消費的網絡交易專門立法②,關于金融消費者權益保護的立法或者是關于信用消費的專門立法,這些新的消費者保護部門法的出現可以說是消費者保護立法在追求利益平衡過程中自身法律體系不斷完善的應然要求。當然,消費者保護法在宏觀上的體系性重構,也必然會產生新的消費者保護法律制度,出現新的消費者權利、經營者義務及公權力,而從整體上來看,體系性重構實質上是在鞏固原有的消費者保護法律框架的基礎上實現新的利益平衡。
其次,在消費者保護法的重構中,一種較為基本的進路是消費者保護法中“新型的消費者權利或新型經營者義務的出現,或是國家行政機關公權力介入消費者保護時新的權力類型的出現以及新型的法律責任的設置”。在消費者保護法重構的過程中,這些“新型”的權利、義務及公權力的出現,既是新的法律制度生成的過程,也是重新尋求利益平衡的過程。例如利用網絡、電視、電話以及郵購等購物方式進行的消費活動中,消費者后悔權的引入便屬于針對網絡購物等新型消費模式下消費者保護所進行的新的制度設計。但消費者后悔權引入也并非只考慮消費者的利益,而是同時兼顧相關經營者的利益,因此,《消法》明確規定③消費者在行使后悔權的過程中應當確保商品完好——不影響商品的再次出售,同時還要承擔退貨的運費。可以說,消費者后悔權制度的傾斜性,便是針對網絡購物等新型消費所引發的利益沖突在保護消費者權益的基礎上再次確立了新的利益平衡。
再次,在消費者保護法重構中,另一種進路則是固有的消費者權利、經營者義務以及相關公權力的具體內容之局部完善。制度內容變化之重構進路雖然沒有在本質上產生了新型法律制度,但“量變性的制度變化”與“質變性的新型制度出現”相互配合,共同確保消費者獲得充分的法律保障并實現消費者保護中新的利益平衡。例如隨著產品形態多樣化以及非物質產品的出現,經營者的質量保證義務④也在發生變化,立法者也需要把握產品樣態的變化在消費者與經營者之間尋求新的利益平衡。在消費者接受民辦教育經營者提供的教育產品的過程中,經營者應負有質量保證義務,需要確保教育產品的質量(涉及師資、教材及教學環境等多個方面)到達與消費者約定的或是相關教育法律法規的質量要求。但與傳統上商品或服務的質量保障義務不同的是,教育產品經營者提供了達到相關質量標準的適格的教育產品后,消費者(學生)能否在接受教育產品的消費過程中實際獲得應有的知識、技能或是取得理想的成績卻不是絕對地取決于教育經營者的產品質量,因此,出于利益平衡的考慮,立法者不應規定教育產品經營者負有保證學員獲取知識、技能或是通過考試等絕對的質量保證義務。endprint
最后,在消費者保護法重構中,還可能存在這樣一種進路,即隨著法學理論的發展和法律價值觀念的變化,對消費者保護法中特定的法律概念、相關法律條文所作出的法律解釋也將會有所不同。例如怎樣界定“消費者”以及消費者識別的核心標準問題,這些問題不僅僅是制度設計和規范調整的問題,其本身還包括如何運用基本法理及利益平衡的思維來合理詮釋“消費者”概念的問題。最初用來界定消費者法律地位的核心標準不僅包括了消費者在市場活動中的弱勢地位,同時還有“生活性消費”這一表明消費者保護法調整范圍的重要標準。而隨著經濟生活的復雜化,消費者法律內涵中的弱勢經濟地位自然沒有改變,但消費者的“生活性”特征卻受到了動搖并逐步淡化,例如人們購買的金融理財產品本身仍然是一種投資行為,不屬于直接生活領域內的市場活動,但因為金融產品購買者是處于弱勢地位的“非經營者”,即使該購買行為不具備典型意義上的“生活性”,法學理論與立法者出于緩和經濟實力差距、平衡利益沖突以及追求交易結果實質正義的考慮,仍傾向于將實質意義上經濟弱者(金融產品購買人)置于消費者的法律地位來加以保護。或許可以認為,隨著我們對消費者保護法之理論認識更加深入,詮釋消費者地位之“生活性”特征正在逐步淡化,而“非經營性”特征逐漸成為“弱勢地位”要素之外用以判定消費者的重要標準。
四、結論
市場活動的出發點是利己之心,求得自己的利益是人類一切經濟行為的驅動力,而個人對利益追逐的結果將會有助于整個社會的福利并促進國家財富的增長[12]。利益訴求在市場活動中所表現出的驅動作用不可忽視,同時,“利益”分析也是我們觀察消費經濟活動并展開制度設計的有效手段,以利益衡量為理論工具來展開消費者保護法研究的重要方法。當前,我國“生產出口與內生消費”并重的二元經濟增長方式正在形成并逐步完善,塑造中的中國消費社會形態促使我們的消費模式發生變化,固有的消費者保護立法中原本相對平衡的利益格局將會受到消費模式變革的沖擊,引發利益失衡。作為一種制度性輸出,消費者保護法律制度的重構,則是對消費模式變革沖擊下已失衡的利益格局進行重新平衡。隨著我國法治建設的逐步深入,由多個法律部門所組成的、用以解決消費者問題的消費者保護法律系統將日益完善,而作為這一法律系統之基礎的《消法》的全面修改,將會引導我們展開消費者保護法體系完善與制度重構的全面進程。
注釋:
①我國消費者保護法律體系已經初步形成并日臻完善,這一法律體系是以《消法》為基礎,以普通產品與食品、藥品、農產品、金融產品等特定產品的行業管理法為重點法律部門,兼及網絡消費、信用消費以及預付式消費等特殊消費形式的立法,附之以廣告、價格、標準化等相關領域管理法為輔助,最終形成了我國的消費者保護的法律體系。
②伴隨著《消法》的修改,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于2014年1月26日出臺了《網絡交易管理辦法》這一專門規范網絡交易和消費者保護的部門規章,該《辦法》已于2014年3月15日與修訂后的《消法》同步實施。
③修訂后的《消法》第二十五條明確規定了消費者后悔權的基本內容,即“經營者采用網絡、電視、電話、郵購等方式銷售商品,消費者有權自收到商品之日起七日內退貨,且無需說明理由,但下列商品除外:(一)消費者定做的;(二)鮮活易腐的;(三)在線下載或者消費者拆封的音像制品、計算機軟件等數字化商品;(四)交付的報紙、期刊。除前款所列商品外,其他根據商品性質并經消費者在購買時確認不宜退貨的商品,不適用無理由退貨。消費者退貨的商品應當完好。經營者應當自收到退回商品之日起七日內返還消費者支付的商品價款。退回商品的運費由消費者承擔;經營者和消費者另有約定的,按照約定”。
④參見《消法》第二十三條規定,“經營者應當保證在正常使用商品或者接受服務的情況下其提供的商品或者服務應當具有的質量、性能、用途和有效期限;但消費者在購買該商品或者接受該服務前已經知道其存在瑕疵,且存在該瑕疵不違反法律強制性規定的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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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