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煥金/回憶+康庭梓/整理
1959年5月4日,首都各界人民在先農壇體育場舉行盛大集會,隆重紀念五四運動40周年。當時我所在的空軍部隊,奉命派出直升機一架,準備在紀念大會上進行飛行表演,已經是空軍獨立第三團直升機大隊中隊長的我與戰友李國璽、機械師楊建榮等接受了這一重要任務。
這次的飛機表演任務是空軍作戰部直接向我們下達的,作戰部領導指出:“這次有3萬多群眾參加大會,周恩來總理等黨和國家領導也要參加大會。北京市區人口密集,在你的飛機下面,有百萬群眾,所以飛行安全非同小可,不能發生任何問題。”然后他拿出航圖向我們交代具體的飛行路線、飛行高度、表演內容以及遇到特殊情況的處理方案等。最后作戰部領導又驅車帶我們查看了先農壇體育場及其周圍的建筑情況,并選好了緊急情況下的備降場。大城市被劃分為空中禁區的初衷,就是防止飛行中的飛機一旦發生不測,人口密集的城區與地面的各種建筑群不可能給飛機提供給迫降的場地,一旦飛機失控墜落,后果不堪設想。此外,慶祝表演的飛行高度很低,無論從飛行環境還是特殊情況處理的時間上,都給飛行員提出了嚴峻的挑戰,一句話,只能做到萬無一失,別無選擇。
空軍工程部派來的技術專家組,特意來到距離北京市最近的西郊機場,幫助檢查參與表演的直升機的狀況。按照規定要對檢查后的飛機進行實際試飛,專家組同我們駕駛員一起登上飛機,在空中進一步檢查飛機各項技術指標是否合格。試飛中,我特別注意飛機操縱系統的情況以及在大動作量改變飛行狀態時飛機發動機功率的適應情況。為了確保表演任務的圓滿完成,空軍保衛部也派人來到現場,要求表演飛機所在的西郊機場場站派出排以上的干部,24小時不間斷地警衛這架直升機,不準無關人員接近該機。此外,空軍司令部航行局也對這架直升機的飛行活動作了技術上的具體部署,他們出動了大功率的電臺指揮車輛先到達先農壇體育場,并讓空軍專機師師長在體育場制高點處指揮我們行動。氣象臺天氣觀察員也到達現場,及時掌握天氣變化的情況。此外,還特意開通了會場與機場的專用通信線路,隨時與大本營和空軍領導機關保持聯系。連航空醫生也都到達了現場。

當時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還不到10年,帝國主義和印度擴張主義分子就在我國的大西南策動西藏叛亂,全國人民對帝國主義干涉我國內政的行為表示無比憤慨。在這樣的形勢下,我們駕駛國產直升機在大會上表演,一方面為這次紀念大會助威;另一方面也可以在廣大群眾面前展示我國空軍建設飛速發展的成果。
了解得知,參加這次大會的有當時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林伯渠、彭真,書記處候補書記劉瀾濤,中央委員吳玉章、蔡暢、林楓、楊秀峰、張際春,候補中央委員周揚、趙毅敏。正在我國訪問的匈牙利共青團中央第一書記科莫欽· 佐爾坦和由他率領的匈牙利共青團代表團,非洲學生代表團、日本青年婦女代表團也都應邀出席了大會。
會議由籌備委員會主任郭沫若致開幕詞。大會發言后,胡耀邦要做總結講話。會議的政治意義與規模之大、規格之高,都對這次飛行表演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我與我的搭檔就是帶著如此神圣莊嚴的使命飛向會場的。下午1時30分,大會在熱烈的掌聲中開始。飛機也在西郊機場進入一等準備。
開幕式這天天氣很好,飛機按照地面指揮員的指令準時“開車”(啟動發動機),位于機身上部的旋翼在發動機的驅動下開始飛轉起來,頓時,四根清晰可見的旋翼變成了飛旋的圓圈,此刻,我們飛行員的神經已經與飛機自然地連在了一起,發動機與旋翼的協調工作帶給飛行員的感覺,對我們來說是那樣的熟悉、自然。我習慣性地檢查了飛機發動機及其他系統的情況,確認一切都處于正常狀態時,按照機場地面指揮員可以起飛的指令,開始加大發動機的功率,上提變矩桿,加大旋翼負荷,飛機離地升空。直升機比其他普通飛機優越的地方在于不需要在機場跑道上滑跑就可以拔地而起。我們在不斷地爬高中進入規定的航線,保持一定的高度朝著北京市區中心偏南的先農壇體育場飛去。
進入市區后,往下觀看,只見下面的市民群眾聞聲而動,紛紛跑出家門,仰望天空,歡呼雀躍,興奮不已。20世紀50年代,住在市區的人們連普通的飛機都很難看到,對直升機更是感到稀奇。對大部分人們而言,也許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直升機。
地面群眾的熱情也深深地感染著我,由于任務在身,我一點兒也不敢走神,集中精力駕駛飛機,按預定計劃準確無誤到達會場上空。從地面看,先農壇體育場是個很大而且比較寬廣的地方,然而,從幾百米空中望去,它只是北京這個大都市的一個點,只有飛到這個點的上空,降低高度后,才可以準確地確認這個位置。那天先農壇體育場人山人海,熱烈、沸騰的群眾為這里增添了喜慶歡快的氣氛,我在飛機上也能感受。
按照表演飛行計劃,我在不斷地下降中,停在距離大會中心廣場的地面只有20米的高度。對飛機來說,這樣的高度已經很低了,普通的飛機只有在廣闊的機場空間落地時才能有這樣的高度。即使對能夠垂直起降的直升機來說,在如此低的高度上做較大的機動飛行其難度也是很大的,一旦出現特殊情況,給飛行員提供緊急處理的時間就很短。
幾萬人的目光都在緊緊地盯著我們,我操縱飛機開始進行向左、向右的側飛表演。所謂側飛就是不改變機頭的方向,操縱飛機像地上爬的螃蟹那樣左右橫向運動。第二個特技動作是原地360度轉彎。在保持飛機懸停狀態下,操縱方向舵,使飛機的方向改變360度,也就是一周。第三個動作是前后飛行。這種向后飛行不需要調轉機頭,只改變機身上邊旋翼旋轉的平面,讓其產生向正后方的少部分分力,同時又要改變發動機的功率,保證飛機后退飛行時不會失去高度,20米的高度實在是不能再低了。進行最后一個飛行動作時我開始加大油門,前推駕駛桿,增加飛行速度的同時,圍繞大會場飛行一周,當飛到會場的正上空時,由事先已經登上飛機的組委會工作人員向會場拋放鮮花和宣傳品,參會群眾振臂歡呼,將紀念“五四”40周年大會推向高潮。在群眾的歡呼聲中,我加大功率,提升變矩,很快消失在飛向西郊機場的方向,任務圓滿完成。
至今,半個多世紀過去了,我國直升機已經發展到陸軍(陸航部隊)、公安、民用偵察等各個領域,飛機的性能也有飛躍進展。我半個多世紀前的駕機表演與現在高性能直升機的表演相比,可謂小巫見大巫了。不過作為我國首批直升機駕駛員,如今已經82歲的我,每想到年輕時的飛行經歷,總會感到驕傲。(編輯 楊 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