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畫派”—加拿大本土繪畫的領軍

臘月

二十世紀初葉，加拿大的本土美術界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這就是“冷清”。對于這個剛剛脫離了歐洲母體，在北美新大陸上誕生的國家來說，如何建立起本土的藝術風格，甚至是否有必要建立本土藝術，在藝術界引起了很大的爭論。新大陸普遍存在的殖民地意識對美術界和公眾具有很大的影響。這表現在言必稱歐洲，歐洲的一切都不容置疑地優越于加拿大本地的東西。在美術界，畫必是荷蘭。據統計，加拿大在1924年所售出的各類美術作品中本土畫家的作品僅占百分之二。相反，歐洲荷蘭傳統繪畫作品在加拿大當時最大的城市蒙特利爾的出售量卻雄居北美之首。另一方面，當時加拿大美術界的公共收藏標準也十分保守，很難接受新的畫風畫派。

正是在這一大環境下，1920年加拿大畫壇吹進了一股清新的本土之風。一個被稱為“七人畫派”的團體出現在人們的視線里。它的最初七名成員中除了一人有較富裕的經濟基礎外，其余的人都是靠作畫為生，或者是就職于商業美術行業的年輕畫家。在1911年到1913年間，因為工作和共同的志趣愛好，他們相識于加拿大的多倫多。他們經常在一起交流繪畫技巧、討論藝術觀點并結伴外出寫生。最開始時這些畫家并不都是以風景畫為題材作畫的。然而在其中的一名叫湯姆·托馬森 （Tom Thomson） 的青年畫家去了加拿大北部森林湖區旅行和寫生之后，被那里大自然的原始與壯麗所深深震撼。他畫下了加拿大北國風光的第一批寫生素描系列，并從此全身心投入其中，直到幾年后在乘獨木舟外出寫生時不幸溺水身亡。湯姆·托馬森以加拿大的原始森林和湖泊為題材，創作出了一大批優秀的風景畫作品。他帶回的風景寫生同樣也給了他的朋友們以心靈的觸動，使他們開始用全新的感情和視角去觀察和捕捉加拿大的景色特點。這些年輕的畫家們一次又一次地結伴去北方的森林、湖泊和山區等人跡罕見的純粹大自然當中去發現它的蒼茫與壯美，去尋找那些觸動人心的原始景色，用畫筆記錄下來，然后在畫室里將它們繪成風格不同的風景畫。

1913年，這些青年畫家在紐約觀賞了北歐斯堪地那維亞畫派的畫展。北歐畫家們大膽地使用平面的色彩、幾何形狀和線條等新藝術風格的繪畫手法來表現大自然的景色，為年輕的加拿大畫家們帶來很大的啟示，讓他們看到了一條表現自己家鄉獨特的自然風光的新路。同時，也讓它們開始考慮如何更好地將自己在商業美術方面已積累的經驗和繪畫手法利用在開創加拿大本土繪畫事業當中。

共同的志趣和愛好將這些年輕人吸引到一起，致力于用畫筆來表現加拿大的北國壯麗風光。1920年，在成功的組織了第一個畫展之后，“七人畫派”宣布正式成立。他的七個成員是：弗蘭克林·卡米歇爾（Franklin Carmichael）、羅蘭·哈里斯（Lawren Harris）、A. Y. 杰克森（A Y Jackson）、弗朗茨·約翰斯頓（Franz Johnston）、阿瑟·里斯莫（Arthur Lismer）、J. E. H. 麥克唐納（J E H Macdonald）和F. H. 瓦爾利（F H Varley）。

“七人畫派”對外宣稱為風景畫學校。其宗旨是突破目前加拿大美術界的保守僵化、一味模仿歐洲美術流派的局面，創出更自由浪漫地表現加拿大特色的繪畫風格來。“七人畫派” 拒絕接受歐洲藝術優越于加拿大本土藝術的觀念，致力于走出一條自己的新路。為此，傳統美術界形容他們是一群標新立異，獨立于世界美術流派之外、目光瘋狂的造反派。但是實際上在“七人畫派”的初期發展過程中，他們應用的最多的是歐洲十九世紀末的繪畫表現手法。而在同時，歐洲的繪畫界卻正在熱衷于發展野獸派、后印象派和立體派等超現代的美術流派。

另一方面，雖然“七人畫派”發出了具有鮮明愛國熱情的宣言，但他們走的并不是純粹的加拿大道路。“七人畫派”雖然堅稱加拿大藝術不應該受到歐洲藝術的影響，但他們的繪畫作品卻明顯地有歐洲十九世紀末美術風格的痕跡。特別是在“七人畫派”的幾個主要成員的早期畫作當中，人們可以看到歐洲印象派典型的使用拋甩色塊的手法來表現光與影的移動效果這樣的繪畫手法。然而不久他們便發現這種過多地依賴特殊的繪畫技巧的手法并不能很好地表現加拿大北國荒野的復雜景色。于是，他們開始從后印象派和新藝術流派的更大膽的筆觸和色彩中尋找新的表現形式。實際上，“七人畫派”的幾個主要成員作為以商業美術為職業的畫家，在本身的日常工作中就在大量使用新藝術流派所提倡的簡單的幾何平面圖形、明快單一的色彩來代替傳統學院派繪畫所注重的細節描繪和光影的使用。

盡管“七人畫派”在繪畫表現手法上無法真正避免歐洲的美術風格，但在繪畫表現對象上卻絕對具有加拿大本土特色。作為風景畫家，出現在“七人畫派”成員的畫布上的全部都是加拿大的景色風光，北國的森林和湖泊幾乎是永遠的主題。為了捕捉北方荒野的靈魂，他們在二十世紀初這里的交通條件極為有限的情況下，乘火車和獨木舟加上步行到加拿大北部一些很少有過人跡的原始森林和野湖區去尋找創作的靈感和源泉，在旅行中他們隨身攜帶著大量8開紙大小的畫板，隨時將路途中的景色和自己對光、影、色彩和氣氛的感受用畫筆記錄在這些畫板上。在冬季無法出行的日子里，他們便在多倫多的畫室里把這些速寫的瞬間記憶重現在畫布上面。

在“七人畫派”成立前后二十年的時間里，它的成員創作了大量的以加拿大的自然風景為題材的速寫和油畫。加拿大的美術界和公眾對“七人畫派”開創的以本土風光為主題的繪畫流派有著一個從貶低和拒絕到接受和贊揚的長時間過程。在初期，許多專業人士覺得加拿大的自然條件偏于極端，陽光太強烈，光線反差太大，色彩過于跳躍，不像英格蘭和荷蘭那些歐洲國家的自然條件那樣柔和，因此他們認為加拿大的景色不適于作為風景畫的表現對象。甚至于在1920年一位畫商在看了哈里斯的題為《阿拉貢馬的水獺沼澤》這幅油畫后，竟然提醒政府的移民部門注意，這種光線怪異、景色陰暗的描寫這個國家景色的畫作很可能對新大陸的移民工作造成不良影響。

“七人畫派”大膽地宣稱自己代表了加拿大的本土藝術，并自稱為加拿大畫院的雄心勃勃的做法，也讓傳統的美術界感到十分不快。因此在“七人畫派”發展的過程中不斷遭到來自各方面的守舊派的批評以至惡意攻擊。1926年，加拿大國家藝術館曾決定收藏一幅阿瑟·里斯莫的題為《九月狂風》的油畫，這立刻在美術界引起了軒然大波。有人直言這是加拿大美術收藏中最糟糕的作品。還有不少人抗議國家藝術館用納稅人的錢去購買這種“丑陋、令人厭惡”的畫作。

但是“七人畫派”得到了熱衷發展加拿大本土藝術事業的加拿大國家藝術館的館長埃里克·布朗先生的大力扶持。他曾經在畫派正式成立前就多次收購了這些年輕畫家的作品作為館藏。1925年，布朗先生又頂著國內皇家藝術學會的壓力，推薦“七人畫派”代表加拿大藝術家參加了在英國文伯利舉行的世界著名畫展。他們的作品在這個畫展上得到了一致好評。這使得畫派成員和布朗先生都受到了很大的鼓舞。

經過“七人畫派”成員多年的不懈努力和美術界志同道合的同行的支持和宣傳，以及加拿大國家藝術館的扶持，他們的影響不斷擴大并得到了廣泛的接受。為了真正符合“加拿大畫院”的名稱，他們開始邀請和吸收多倫多以外、加拿大其它地區的畫家參加進來。很快，他們的名聲擴展到了英語加拿大的所有地區。1933年，“七人畫派”解散并重新成立了包括全國各地區的加拿大畫家協會。原“七人畫派”的成員哈里斯和杰克森所創立的繪畫風格對加拿大新一代的畫家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另幾位成員里斯莫、麥克唐納和瓦爾利后來成為了卓有成就的美術教育家。而“七人畫派”的先驅和永遠的榮譽成員湯姆·托馬森則被加拿大人尊為本國最值得驕傲和紀念的畫家。

“七人畫派”的建立是加拿大美術史上的一個里程碑。它是在加拿大的土地上誕生的第一個本土的繪畫流派和藝術傾向，也使加拿大畫家擺脫歐洲母國影響，從此有了自己的獨立藝術觀點和視角以及獨立的藝術風格。“七人畫派”用畫筆抒發出了加拿大人對自己生活的這片土地的深深熱愛、對加拿大作為一個獨立國家的傾心認同和作為一個加拿大人的無比自豪。正因為此，他們是最受加拿大人愛戴和尊敬的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