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岳陽
摘要:作為當前主要的非主流經濟學之一,制度主義主干理論包括工具—儀式二分法、價值評價理論和經濟權利理論三個方面,這賦予制度主義獨特的研究方法和對現實的批判精神。但是內部和外部原因導致其發展陷入困境,為了擺脫困境,有必要對其理論進行揚棄,重新喚起其主干理論對現實的批判精神,特別是對資本主義中的儀式鎖閉展開分析。而認清資本主義儀式鎖閉的性質、特殊防護方式及其核心,對中國改革也具有重要的啟示。
關鍵詞:制度主義;資本主義;儀式鎖閉
中圖分類號:F03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176X(2014)10001208
制度主義是當今主要的非主流經濟學派之一,也是新古典經濟學堅定的反對者。在凱恩斯主義產生之前,制度主義曾是美國的主流學派,見證了美國的高速工業化,并敏銳地察覺了這背后隱含的巨大社會變遷和經濟矛盾。而且制度主義的發展也恰恰滿足了美國當時作為一個快速趕超的邊緣國家(當時歐洲是世界的中心)的需要,是對英國古典經濟學的質疑和批判,“制度主義思想本質上是誕生于一種美國獨有的‘共識之中的一種20世紀的現象,這種‘共識不同于世界上其他地方那種允許接受‘古典經濟學的思維習慣”[1]。但是,當美國成為世界的中心時,制度主義卻處在發展的低谷。當新古典經濟學在美國興起時,制度主義卻在其誕生地被驅除。“經常被提及的‘制度主義學派已經在很大程度上被逐出了經濟學的殿堂”[2]。更為嚴峻的是,制度變遷、法經濟學和非正式制度經濟學等原本由制度主義開拓的研究領域,如今也被以科斯、諾思和威廉姆森為代表的,秉承新古典經濟學研究方法的新古典制度經濟學(即通常所說的新制度經濟學)所侵占,以致于科斯嘲弄道,“除了一堆需要理論來整理不然就只能一把火燒掉的描述性材料外,沒有任何東西留傳下來”[3]。制度主義是否真的沒有值得繼承和借鑒的理論,制度主義又為何衰落,能否通過理論揚棄重新發掘其理論價值,從而利用其理論對資本主義展開新的分析,本文將對這些問題進行探討。制度主義本身派別龐雜,其中凡勃倫—艾爾斯—圖爾傳統為最有影響力的流派[4],因此,本文以這一流派為主要研究對象。值得一提的是,中國當前的發展狀況與制度主義繁榮時的美國十分相似,所以制度主義的相關理論會對中國的改革和發展產生積極的影響,同時由于中國一直秉承與制度主義有很大相似之處的馬克思主義理論,這也會為制度主義的發展提供了更好的理論土壤。
一、制度主義的理論主干
制度主義的特點是在哲學方法上追隨皮爾斯的實用主義,在根本上與奉行笛卡爾傳統的新古典經濟理論相區別,從而在經濟學研究對象和研究方法上有截然不同的觀點。制度主義總體上包含工具—儀式二分法、價值評價理論和經濟權利理論三大支柱。其中工具—儀式二分法是制度主義的理論基礎和基本研究工具,價值評價理論是利用二分法對經濟學研究確立的新評判標準,而經濟權利理論則是制度主義對影響價值評價過程主要因素的分析。
1工具—儀式二分法
該方法是制度主義看待經濟問題和社會演變的基本理論工具。制度主義創始人凡勃倫最早關注到現實社會中既存在推動社會進步的力量又存在阻礙社會進步的力量,并為這些力量尋找人類本能上的根源,即建設性本能和破壞性本能。建設性本能多體現在勞動生產上,而破壞性本能多體現在儀式性制度上,兩者相互影響、相互對抗,成為影響社會進步和變遷的根源[5]。而這種人性的對立使得人類社會分化為勞動階級和有閑階級[6]。凡勃倫構建起工具—儀式二分法的雛形,并認為人類文明處于沒有終點的連續進化過程當中,這也為制度主義奠定了社會進化論的基調。
艾爾斯繼承凡勃倫的研究思路,同時吸收杜威的“工具主義”認識論(這一理論沿襲皮爾斯的實用主義),對二分法進行澄清和完善。他為二分法尋找哲學基礎,認為人類以及人性是一種文化現象,必然會不斷積累和發展,為經濟學尋找純靜態的理論基礎只是徒勞,“包括經濟學在內的所有社會科學所涉及的現象都是文化現象”[7]。效仿凡勃倫對人類本能的分析,艾爾斯認為文化主要分為工具和儀式兩個方面。工具方面可以用“工具主義”認識論來加以解釋,即艾爾斯用杜威的“工具主義”重新解釋凡勃倫的建設性行為,為其尋找哲學基礎。工具方面因使用工具而具有客觀可檢驗性和動態的可積累性,有清晰的歷史發展軌跡和向前的動態發展趨勢,成為經濟和社會進步的動力。工具方面的客觀性使其呈現出自發和連續的狀態,而這也支撐了整個人類社會的自發和連續。遺憾的是,人類文化中的儀式方面阻礙了工具方面的規律在人類文化中的完整體現。艾爾斯認為儀式方面主要包括社會分層、等級制和等級制的教化系統等,儀式方面雖有自身發展的歷史,但是其對自身的解釋卻是非歷史的,多通過神秘主義的儀式而完成自證,邏輯無法被客觀檢驗,從而表現為虛假、靜態和保守的特征。更為重要的是,艾爾斯強調其理論不是二元論,而是一種二分法,即某種文化或某一具體行為可同時包含工具和儀式兩個方面。但他的理論中直接將工具和技術、儀式和制度等同起來,被指責“把儀式慣例和習慣等同于制度”[8],導致技術只具有積極作用,而制度只具有消極作用,且技術和制度之間僅存在對立關系。這既容易使制度主義陷入技術決定論的泥潭,也不利于對制度及其變遷展開研究。張林認為,福斯特解決了艾爾斯的問題,“他將制度視為經濟過程中的結構范疇,將技術視為功能范疇,這就消除了兩者之間根本性對立……他通過制度執行的工具職能和儀式職能的劃分堅持了二分法。”[4]圖爾發展了福斯特的觀點,認為制度結構既具有協調、組織和安排經濟行為的工具性功能,又具有劃分等級、維護特權和樹立權威的儀式性功能[9]。
在二分法的基礎上,布什創造性提出了儀式支配和儀式鎖閉這一組概念。他指出儀式支配是一種工具行為要接受一種儀式標準檢驗,儀式行為從而寄生在工具行為中的現象。真正決定一種行為在工具上是否可行的,是現有的工具性知識儲備。但是一些儀式行為通過偽裝成一種可靠的知識,從而成為檢驗行為是否具有工具性的標準。儀式支配是對工具和儀式互動關系的具體解釋,在現實中表現為一些制度對技術創新的遏制和干預。儀式鎖閉是儀式支配導致的結果,即一個社會或國家的儀式支配程度基本穩定的狀態。“共同體拒絕了現在知識儲備能夠引發的技術創新,從而使共同體喪失了問題解決過程中更高水平的工具效率”[10]。布什進一步解釋道,在儀式鎖閉的情況下,一定數量的工具性行為可能會偷偷繞開儀式檢驗,但其數量和發展速度都很小,并不會從根本上動搖儀式支配的強度。同時,被認為在儀式上適當的工具性知識都將得到充分運用,因此儀式鎖閉的社會也會發展,但儀式和工具性行為的強弱關系卻沒有發生變化[10]。布什將儀式鎖閉分為三類,即后向型、前向型和“李森特”型。后向型指儀式行為極力遏制工具性行為的產生和創新,使創新對儀式的影響最小化;前向型指儀式行為有選擇的改造工具行為,創新雖然產生,但必須服從儀式行為的控制,不能觸及從儀式中獲益者的利益;“李森特”型指儀式行為捏造出虛假的工具行為,擠占和替代可能發生的真正工具性行為。
2價值評價理論
二分法本身隱含了對人類文化好與壞的劃分,因此制度主義自然會觸及經濟學研究目的以及評價標準等價值問題。新古典經濟學在價值問題上采取忽視或中立的態度,認為經濟學家應該參照笛卡爾傳統,摒棄研究者的個人思維過程,為此就要盡力做到手段和目的的分離。通過將經濟學定義為“把人類行為當作目的與具有各種不同用途的稀缺手段之間的一種關系來研究的科學”[11]。經濟學就擺脫了對“目的”這一價值問題的討論。對此,制度主義給予了尖銳的批評。“目的是第一位的這種形而上學原則……來自儀式和迷信這些遠古傳統”[7]。手段和目的無法準確地分離,沒有脫離現實純粹空想出的目的,也沒有脫離主觀意識純粹客觀的手段,兩者都要由行為主體進行評價和判斷。稀缺本身就是一種價值評價,新古典經濟學沒有探討配置稀缺性手段的多樣性,而將主要精力放在論證市場作為手段的唯一性,恰如基督教的一神論傳統。對于市場產生的負面結果,又迫使公眾將其作為一種必然結果來接受,導致經濟學用一個狹隘固化的價值判斷來忽視價值判斷。
在此基礎上,制度主義重新詮釋了經濟學。制度主義明確指出,經濟學不是狹義的配置科學,而是一種評價科學,“無論是在一個給定的時期還是在整個時間過程中,經濟如何塑造、同時也引導著人類的選擇?什么樣的機制既能發展價值,也能表現價值。……經濟學關注的核心不是市場如何配置資源,而是總體的配置如何使經濟被理解、決定、評論、轉換和隨時間的流逝而改變”[12]。經濟學的核心內容是對人類的選擇和交易行為進行評價,目的在于使其中更有價值的成分不斷被選中和積累起來,并且隨著社會發展不斷修正和改進評價體系,使評價體系與人類的實踐活動相互促進和耦合。“連續”是人類的根本目的,而“無歧視性傷害”和“知識的工具性使用”則沿承二分法,是選擇的原則和方法。社會價值原則的關鍵在于知識的工具性使用,工具性使用既是一種認知方法,也是一種價值態度。使用知識的過程不可能不犯錯,所以需要不斷檢驗知識是否被工具性使用,進而改變基于錯誤的一系列價值評價標準,從而去除“歧視性傷害”。“‘價值因而被理解為一個不斷發展中的、文化的‘評價試錯過程的標準”[13]。對于這一原則的具體實施,制度主義者見仁見智。圖爾認為在各領域實現參與式民主是有效途徑;康芒斯認為應利用法律,影響交易行為背后人們對“未來”價值的判斷[14]。總之,時刻關注價值問題,使得制度主義不單單要解釋經濟現象,也謀求引導人類經濟行為。
3經濟權利理論
在價值評價理論研究中,制度主義發現一個可以對評價產生重大影響,卻一直被新古典經濟學刻意忽略的問題,即經濟權利問題。新古典經濟學受困于靜態權利結構下經濟理論體系的完美與現實中經濟權利結構不斷變化的矛盾,雖然也嘗試引入非完全競爭和可競爭理論,但是依然無法正視經濟權利在配置資源中顯著的作用。與之相對,制度主義將權利以及權利結構的變化納入經濟學研究的范圍。權利是“對決策過程的不均衡的控制……經濟學家的一個重要任務是研究經濟權利扭曲配置過程的各種方式”[15]。制度的儀式性很大程度體現在其歧視性的權利結構,這種權利結構將影響個人的行為模式及行為績效。而制度的進步也意味著相應權利結構向無歧視方向的改變。因此制度研究和權利研究密不可分,權利研究是制度研究的一個重要方面。“個人權利和個人對權利的運用,都是由所扮演的制度角色所決定。從而,制度角色以及支持這些角色的上層建筑,就是權利的最終源泉”[16]。權利有自我鞏固的傾向,會通過權利的使用來強化自己的地位。其中最主要的手段便是干涉價值評價過程,使價值評價體系指導下的知識和技術使用向有利于權利鞏固的方向發展。奧爾森對此進行了深入剖析,他指出權利的效力和人數一般成反比,少數人的既得利益集團反而較普通民眾有更大的權利影響力,而這些集團會減緩新技術的采用,降低社會效率,加大政治分歧[17]。經濟學不應忽視現實中的經濟權利結構及其動態變化,當前這就體現為公司霸權的不斷膨脹。米恩斯敏銳地觀察到公司權利導致的變化,這種變化既保證資本主義沒有出現馬克思主義預言的崩潰,又使得資本主義演進到集體資本主義的階段,價格和競爭都是由大企業進行管理和決定[18]。類似地,加爾布雷恩指出美國經濟權利實質上集中于企業中的經營專家集團,如何保護其利益成為權利使用的第一目標[19]。達格爾對公司如何影響價值評價給出了深刻的分析,改變價值觀是公司維護權利最根本也是最隱蔽的途徑,具體方法有感染、從屬、仿效和蒙蔽四種[20]。這也揭示出,公司霸權也會對學術界造成影響。經濟學家在維護公司和企業經營者的理論地位時,已經很難分清這是中立的理論分析,還是在價值觀已經被蒙蔽的前提下發表的規范性言論。
二、制度主義的理論揚棄
制度主義的理論主干體現出其獨特的理論范式,豐富了經濟學的研究視角,為經濟學研究開拓了新的領域。但是,從其當前的發展困境來看,一些問題困擾著制度主義的發展。只有通過理論揚棄,制度主義的主干理論方能顯現發揮更大的功效。
1制度主義的理論價值
從制度主義的主干理論來看,制度主義對經濟學的核心貢獻是提供了一種全新的思考范式。制度主義是極少數從哲學基礎試圖重新闡釋經濟學的學派,它深受美國實用主義傳統的影響,時刻關注經濟學的哲學意義,強調經濟過程中人性、文明和物質財富的共同提升,因此它質疑經濟人假設,“經濟主要是一個學習、協商、協調的過程,不是對預先存在的目標或者最終狀態的一種認可。”[8]這和一直試圖尋找經濟學的真理,用數學將尋找過程科學化,并將理想的市場等同于真理的新古典學派,截然不同。而且制度主義的興起也深受社會達爾文主義的影響,最早將進化思想融入經濟學,因此其也自稱為進化經濟學。可見制度主義雖然沒有為經濟學帶來先進的數學方法,卻嘗試為經濟學引入新的哲學成果和動態的研究視角,也為經濟學提供了新的價值判斷標準。制度主義認為所有的經濟行為都和其所處的制度環境以及制度背后的權利結構密不可分,因此,經濟學應將法律、所有制以及政治體系等內容納入到研究范圍內,從而將制度主義擴展了經濟學的研究范圍,這也意味著制度主義開辟了一條拉緊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之間關系的研究道路。二分法和權力理論則直擊美國經濟中被忽視的負面力量和制度變遷,敏銳地察覺了它們對美國造成了不良影響,因此,在美國發展歷程中它扮演了穩定器和潤滑劑的角色,其主張也滲透到美國的政策當中,如羅斯福的新政,緩解了美國快速發展中劇烈的經濟震蕩。
2制度主義對價值評價主體的模糊認識
制度主義對于誰是價值評價的主體采取回避的態度。圖爾的社會價值原則,明確了評價的方法、評價的原則和評價的目的,卻沒有指明評價的主體。這種回避是有原因的,因為“實用主義最終必須依賴于探索群,它經常必須克服的是在維護現狀與擁護技術專家治國這兩者之間進退維谷的局面”[9]。即便找到了社會進步的規律,但是不確定應該將誰視為進步的主要推動者,是精英還是更廣泛的勞動者。如果認為精英掌握了更多的知識,更有能力積累工具性行為,那么賦予精英更多的權利就是合理的,一些職業(如企業家)就應該掌握更多的經濟權利,因而精英控制廣大勞動者的生產結構也在理論層面上說得通。面對勞動者內部關系的異化,制度主義喪失了對評價主體準確的判斷。無論社會價值原則本身如何正確,一旦認定只有少數人有資格使用這一原則,其理論價值將大打折扣。實際上,制度主義的主干理論已經暗含了這一問題的答案。生產是人類生活的根本,勞動是生產的唯一途徑,即保證了生活的持續,同時又完成了知識的工具性積累和評價。因此,合理的社會制度結構應該將勞動者視為權利的核心,盡可能服務和促進更多勞動者進行工具性知識的積累,而不應只篩選出個別精英,并服務于這些精英。賦予勞動者進行工具性評價的自由,并盡可能將積累下的工具性知識在社會范圍內推廣,應該是社會發展的根本途徑。無論是精英還是普通勞動者,在參與工具評價的權利上沒有任何區別。因此,只有勞動者才有權利將不勞動者驅逐出價值評價的隊伍,凡是賦予不勞動者掌控勞動者能否進行工具評價的權利的制度,都是儀式性制度。
3制度主義對資本主義基本矛盾的回避
制度主義雖然闡明了大量主流經濟學不愿去正視的經濟現實,如美國經濟已經被大企業家、政客和專家組成的精英聯盟所控制,已達到一種私人部門集中計劃的狀態[21],但總體上并不愿挖掘這些問題背后的根源。而是期望就事論事,主張對精英聯盟實行各種外在約束,以抑制其利用儀式性手段來控制公眾,不討論這種制度安排內部的權利結構是否合理。“集體資本主義的主要問題不是我們的體制內部矛盾的產物,而是集體資本主義與那些適用于個人資本主義的政策之間的矛盾的產物”[18]。這就是制度主義中保守學者的態度,他們認為當前資本主義存在的問題主要是各種政策之間的沖突和不協調,卻不觸及資本主義核心的權利結構如何阻礙人類文化的進步。同時,制度主義者對于“階級”一詞的使用也持謹慎態度,凡勃倫的有閑階級和勞動階級對立沖突的研究議題沒有被繼承下來。“一個馬克思主義最可能對我們的討論挑毛病的地方,就是我們不能把關于矛盾和階級的思想運用于建立我們的實證演化模型和我們的規范分析”[22]。回避基本矛盾,成為制度主義和馬克思主義等激進學派保持距離的方法。實際上,制度主義的儀式支配和儀式鎖閉理論已經為階級分析方法敞開了大門。“統治階級的思想在每一個時代都是占統治地位的思想。……那些沒有精神生產資料的人的思想,一般地是受統治階級支配的”[23]。只有消滅階級對立,儀式支配才能夠被共同體迅速的發覺和糾正,從而避免其發展成儀式鎖閉。
綜上,制度主義所處環境的變化,以及自身定位的模糊使得其無法充分發揮主干理論功效。對于一些關鍵問題的搖擺不定和有意回避,使其理論缺乏研究宗旨的連貫性和理論的系統性,也正因為如此,新古典制度經濟學才認為它僅僅是對經濟現象的簡單描述。制度主義要想擺脫尷尬的處境,效仿新古典經濟學扮演資本主義擁護者的角色肯定行不通,唯一可行的便是充分發揮其主干理論的作用,接受這些理論對現實強烈的批判性。而深入剖析資本主義的儀式鎖閉,就是第一步。
三、資本主義的儀式鎖閉:對制度主義主干理論的應用
1前向鎖閉:資本主義儀式鎖閉的性質
不能否認資本主義對經濟發展和技術進步巨大的推動作用,其內部的一些制度也確實為技術創新創造了條件。正因如此,當社會主義國家開始向資本主義國家學習,便容易受到技術還原論的困擾,“許多馬克思主義流派也以自己的發展方式把資本主義的邏輯普遍化……其中的典型便是技術決定論”[24]。這種觀點認為資本主義擁有最高的技術水平,其制度一定是最合理的制度。資本主義的工具方面并未徹底擺脫儀式方面的控制,整個社會也沒有按照工具方面自發的速度發展。實際上,這種現象更多地源自儀式鎖閉的方式發生了變化。縱觀歷史,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的儀式鎖閉類型是后向的,勞動被視為可恥的,愚民是控制被統治階級的主要手段,技術和經濟發展很少被重視,以等級制為內容的政治活動是整個社會的核心。資本主義則不同,其統治階級前所未有地關注生產和技術研發,并以競爭的形式維持這種關注的強度,淘汰不合格的成員。但這種變化并不意味著技術發展從此擺脫了儀式行為的干擾,關注技術的根本目的不是為了技術發展,不是為了給予更多人進行工具評價的機會,而是為了使技術發展不偏離資本的利潤底線。“所有這些特征和效應,都是由在每一種情況下決定什么樣的技術對他們的商業利益最為有用的那些經濟決策者進行選擇的結果”[25]。因此,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勞動被鼓勵,工作狂被歌頌,但是并不允許勞動者可以擺脫治理結構的控制,按自己的意愿勞動。而制度主義對公司霸權的分析,也恰是資本主義前向儀式鎖閉的一種體現。“既得利益者可以保持對技術創新過程的控制,他們可以有效地控制共同體的未來”[10]。技術發展被這些大公司牢牢掌控,于是資本主義不惜破壞環境來危害人類生存的可持續性,因為環保技術就此有了獲利的條件。甚至這種前向鎖閉已經沁入其教育系統,“公司向高校研究人員提供資金,作為公司完全控制研究成果所有權的回報”[26]。這損害了大學視為生命的研究和表達的自由。資本主義不再像以往的階級社會一樣“卸磨殺驢”,而是為技術這頭毛驢帶上了防止其“分心”的眼罩。這種從后向到前向的轉變,解放了生產力,資本主義取得了空前的經濟成就,但鎖閉從來沒有解除過。
2“政治”和“經濟”的分離:資本主義對儀式鎖閉的有效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