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原
在閱讀教學中,我們大多會涉及到作家、作品、時代背景等信息,即通常說的“知人論世”。它作為一種教學方法用來助推文本解讀,提高學生的鑒賞能力還是必要的。但在教學實踐中,它卻往往被異化,變成了一種固定的模式與套路,運用不當,或適得其反。
無論是何種教學方法或策略,其終極目標應該是為文本解讀和語言學習服務,有利于學生語文素養的提升,應該是一種動態生成的教學環節,而不是簡單的文字演示;應該是啟發學生思維的催化劑,而不能成了妨礙學生文本解讀和語言學習的冷凝劑。它們的有效介入應該注意做到以下幾個方面。
一、 取——“拿來”的精神
無論何種信息,進入教學即成為一種教學內容,能服務于教學目標方為有效。目前的網絡時代,有關作家、作品的信息只要輕點鼠標,應有盡有。但對進入教學環節的信息,教師應該以“拿來主義”的態度進行取舍,有利于學生則取,反之則舍。
以《風雨》一文為例。上課伊始,一位教師對作者賈平凹進行了全方位的介紹,籍貫、名字的由來、主要作品、創作風格、所獲獎項等等,無一遺漏,且要求學生將作家的主要作品如數摘抄,記在課本空白處。
另一位教師,上課后首先問學生,我們一般把那些具有杰出才能,為人類和社會進步做出巨大貢獻的人稱之為天才,一些杰出的軍事家我們稱之為將才、帥才。可是,如果一位作家被人稱之為“鬼才”,這又是針對他的什么特長而言呢?大家來猜猜看!學生饒有興趣地做了各種猜想后,教師說:今天我們就來學習一位被人稱為“鬼才”的作家的作品,來感受一下這里面到底有什么“鬼”,展示了什么樣的“才”。
《風雨》一文,作者從不同的角度,以多變的手法,描寫了大風暴雨中的景象,語言生動形象,令人動容。這既是本文的特點,也應該是主要教學目標和內容。即使對作家作品不做任何介紹,也不會妨礙學生對課文的學習。既然教師要以“知人論世”的方法導入新課,其目的不外乎創設情境,激發學習情趣,為領悟文本作鋪墊。
第一位教師只是直接將作家作品信息呈現給學生,雖文字上已有所壓縮,但依然臃腫駁雜,無助于學生理解。更有甚者,一些教師在教授一些名家名篇時,根本不考慮學生的接受能力和講授新課的特點,過早地將一大堆概念術語或褒獎之詞傾瀉給學生,教師本意或是希望給學生一個整體印象,激發興趣,但從學生方面來看,這些信息的過早介入,可能索然無味,妨礙了學生的獨立思考和思維的拓展。學生或在無形中形成一種固化的讀書習慣,凡要閱讀,必得“知人論世”,不懂“背景”難以讀書!且教師定論在前,學生的鑒賞在后,左探右究,潛意識里都會受到成說的束縛。這種先給結論后探究的思路,帶有一種“演繹”的特點,它或許符合專業的研究,但不大符合中學生的思維習慣,難免會遏制學生閱讀中的原創思維。
第二位教師只選取對作者創作風格評價——“鬼才”這一信息導入,巧妙設問,合理地與課文的重點難點對接,學生的思維被激活了,產生了較好的助推效果。正所謂“任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以“拿來”的精神合理取舍,反映了教師科學的課程觀、教材觀和良好的學生觀,我們選取一些必要的信息推薦給學生,是希望他們記住背會,還是希望他們能夠思考會學?或許,從直觀的語言現象入手,通過學生自主的探究品味來“歸納”文本和問題,發現其中的意趣與規律,更有利于學生成長。
二、 趨——因“文”而導
趨者,勢也。“知人論世”作為一種教學要素和手段,必然期望它能對教學產生積極的推動作用,但是這種推動力的趨勢應該和文本解讀的規律保持一致,不能因其介入而將學生和教學推向歧路。
以《鄉愁》片段為例。教師通過《靜夜思》和冰心的詩,啟發學生理解詩歌是如何抒發情感的,并順勢闡明了“意象”的特點,接著教師讓學生找出《鄉愁》中的主要意象。學生找到——郵票、船票、墳墓、海峽。然后教師插入了作者余光中的生平介紹,并告訴學生,讀詩,不僅要與文本對話,也要與作者對話。然后提出問題:鄉愁的第一個意象為什么是“郵票”?在學生做了分析之后,教師就詳細介紹了作者早年在大陸、臺灣、美國的求學經歷,由此而指出,作者在外讀書,與母親的聯系離不開“郵票”,所以它成了作者表達鄉愁的第一意象。
教師的目的可能想要借作者的經歷來幫助學生理解詩歌意象,但卻將本來可以使學生產生無窮想象和解讀的“郵票”,硬生生地坐實為作者生平的一種“注解”。此法在研究某些作品時未嘗不可,但這并不能代表所有文本均可作如此對應理解。即使存在一定的對應,在實際教學中,我們的核心目標不是研究“作者”,而應該是意象,是文本,是對學生進行語文和語言的訓練,而非結論。這是教學的基本趨向,不可偏廢。
在教學中,一些教師習慣于在作家生平里面探微發秘,并以此來作為解讀文本的重要方法,也偏離了文本解讀的正軌。許多教師所擅長的“知人論世”不過是在作品的外圍繞圈圈,借助一些“事實”來印證教參和理論的正確,而對于文字中所蘊含的真正意趣,很多時候卻是麻木不仁,熟視無睹。這更會使學生的認知誤入歧途,將“知人論世”誤解為事事落實的機械分析,師生的鑒賞和分析也變成對這些定論的一種求證,語文學習的價值和探究的趣味頓失。這或許也反映了我們一些教師文本解讀能力的弱化,教學建構能力的缺失吧。
三、 趣——求“探究”之得
隨著新課程理念的不斷深入,許多教師也擯棄了那種開頭直接導入的“知人論世”的模式,能夠適宜地在合理的時機介入作家作品信息,體現了一種課堂的變化。但是,在介入的方式和策略上,依然有許多細節值得研究。
以《囚綠記》為例。一位教師請學生從文中找出暗示時代背景的詞語并思考,作者是在什么背景下寫作本文的。學生找到后,教師并未由此拓展,而是用投影直接出示作者生平,并請女生朗讀這些文字,然后又出示日本憲兵審問作者的資料,請男生朗讀這些文字。之后,教師扮演日本憲兵,學生扮演作者,分角色再次朗讀那段史料,以體會作者堅貞不屈的精神。并由此得出結論,作者藉此來激勵自己以頑強的斗志同侵略者抗爭,也表達了中華民族不畏強暴,永不屈服的氣節。教師還列舉了文天祥、狼牙山五壯士的事例。這一環節用時十多分鐘,學生有活動,師生有互動,形式多樣,學生也很投入。教師如此構思,其目的是期望借助課外的信息來升華學生的情感,并適時引出對創作意圖和手法的總結。同時又拓展學生的思路,體現師生活動,有利于三維目標的達成。但從實際效果來看,這種刻意的渲染和“活動”,僅僅是表面的熱鬧,把學生的思路從文中引向了文外,習慣性地繞到了以作品來印證作者的老路上,脫離了文本。且刻意灌輸的“情感態度價值觀”,很難啟迪學生的思維,更無法培養學生的探究能力,得不償失。
黃厚江老師《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的一個片段,卻很值得回味。
師:大家知道,岑參是哪個朝代的嗎?(生點頭)岑參主要寫邊塞詩。這首詩是寫送別的,是邊塞的送行。你們找找看,從哪些地方能看出來是邊塞詩?
生:“將軍角弓不得控”,“胡天八月即飛雪”,“胡琴琵琶與羌笛”。
師:對!能不能“揚琴短笛與鋼琴”?(學生笑)還有沒有啦?(學生沒找到。)還有“紛紛暮雪下轅門”,“輪臺東門送君去”,這些都是邊塞詩的標志。
師:那么這首詩是什么樣的情感?現在我請一位同學來讀一遍。我也要讀的啊。(生讀,讀得抑揚頓挫,同學鼓掌。)
師:我還沒讀呢,下面黃老師比他讀得好,還是比他差,等讀完了再做公正的評價啊。(師讀,語氣悲戚,學生竊笑。)
師:大家評價一下,誰讀得好?
生:(集體)都好。
師:實際上老師讀得很不好。老師哪里讀得不好?
生:雖然悲傷的感情有了,但感情有點過了。
師:是的,過了!岑參的送別詩是感傷,而不是悲傷;而黃老師剛才讀的是悲傷。更重要的是,岑參所處的歷史時代是唐代,是中國歷史上最強盛的時代——盛唐,所以它的許多送別詩充滿了豪邁之情。岑參送別有感傷,但是不消沉,不悲觀,更不悲傷。他們到邊關去,不是被別人趕過去的,是自己主動要去的,國家強盛,他們都想建功立業,沒有怨。不過朋友走了,有點傷感。所以說是傷感中充滿豪邁,寒冷中充滿暖意。
這個片段就比較充分體現了“趣”的特點。黃老師的意圖是要學生理解感悟創作背景、邊塞詩、情感這幾個要點,但他并未直接地呈現給學生,而是以三個巧妙的問題設計,迂回曲折,化靜為動,將知識與感悟巧妙地糅合在一起,通過學生的探究來達成目標。從他設計問題的細節中我們可以看出,所有思考和活動都與文本分析相關聯,突出學生的體悟,讓學生通過讀、比、析、評等多種方式,反復品味語言意象。教師以學生的活動為載體,起于預設,終于生成,使原本僵化枯燥的概念知識變成了有趣的探究“游戲”。
無論哪一種方法或理論,只要有利于語文教學,有利于文本解讀,有利于學生發展,都是好方法。但兵無常勢,教無定法。任何傳統的東西,一旦變成了固定的模式和套路,則變革就成了當務之急。我們在“知人論世”的同時,更要“知生”,立足學生的學習經驗,制定有效的策略,確保學生學有所得。語文教師還要積極“論文”,汲取各種新鮮血液,提高解讀文本的能力,提升自己的課堂教學品質。
(作者單位:無錫市錫山區教育局教研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