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雜技的未來走向
——以雜技幽默滑稽劇《夢餐廳》為例

■祁海紅

中國雜技的未來走向
——以雜技幽默滑稽劇《夢餐廳》為例

■祁海紅

2010年 6月 28日，隨著戰旗雜技團原創舞臺劇《CHA》在世博園的最后一場演出的圓滿落幕。這部每天4場、共演出184場、觀眾達30多萬，被稱為世博園內最具創意的中國藝術表演，引起了軒然大波，業界和媒體都認為從《天鵝湖》到《CHA》歷時10年，中國雜技完成了歷史性的跨越。然而，7月2日，人民日報《文教周刊》發表了一篇名為《雜技，精彩轉身之后還缺什么》的文章，很快得到了文化部門高層領導的重視，也引起了雜技界的強烈反響。8月26日，文化部藝術司邀請了國內雜技專家及頂尖團體負責人，召開了雜技藝術研討會，9月17日，人民網根據研討內容，結合各方意見，刊載了《中國雜技，究竟缺什么？》，毫不避諱地指出了“繁榮下潛藏著危機——無序競爭，大而不強，高精尖節目滑坡；只有掌聲沒有笑聲——缺少滑稽，沒有馬戲；與觀眾溝通橋梁的缺失”三大問題。在2010年至今的四年中，雜技人在不斷探索，尋求解決這三個問題的方法和路徑，江蘇一家民營劇團融幽默和雜技為一體，創作主題劇《夢餐廳》，給人以全新的舞臺呈現，被譽為破冰之作。

一.《夢餐廳》的誕生

騰起、旋轉、平穩落地，當兩位雜技演員以漂亮的高難度綢吊結束《夢餐廳》演出的時候，南京紫金大戲院創下了長達10分鐘的謝幕掌聲記錄，多少雜技人忘不了2012年10月10日那個晚上，忘不了劇場里連綿不斷的歡笑聲和掌聲。2013年12月27日，又從河南傳來喜訊，《夢餐廳》 以其獨特的舞臺藝術和魅力，贏得中國雜技最高獎“金菊獎”的評委會特別獎。在短短的三個月的時間里，該劇就在江蘇巡回演出了近20場，所到之處場場爆滿、笑聲不斷。

《夢餐廳》為什么一誕生就受到了廣泛好評，是因為它是雜技的一種全新表演形式，讓人們見識了在以往雜技觀賞中所未有的效果。其一，該劇是有主題、有劇情、有故事的原創劇目。這部劇的主題就是夢想，并以夢想為主線展開故事情節，劇中的每個人物都有夢想，一個普通的觀眾夢想成為明星，餐廳的老板夢想如何賺更多的錢，大廚的夢想是抓到大公雞，顧客夢想吃到美食……。其二，設置了最大互動的空間和環節。場景是觀眾最為熟悉的餐廳、街頭，貼近百姓生活，不同階層的人群都會輕松地入戲入境；演員從觀眾席中走上舞臺、邀請觀眾加入演出、臺上臺下風趣的語言和形體交流，讓整個劇場都成為了舞臺。其三，融技藝和表演為一體。劇中不僅有豐富的故事情節，蹬傘、頂缸、草帽、地圈、綢吊等各種表演一應俱全，炫目新奇的魔術表演、手技表演也在其中，用雜技元素支撐起舞臺雜技；而滑稽再也不是獨立串場節目，將夸張的肢體語言和俏皮幽默巧妙融入劇情，比如飯店老板見錢眼開的丑態，兩個廚子不停打架斗嘴，大廚抓不住要殺的大公雞。貫穿全劇的看點和笑點層出不窮、可圈可點，終歸使得該劇笑聲不斷、好評如潮。所以說是中國第一部幽默雜技劇絕不為過。

二.《夢餐廳》的歷程

《夢餐廳》能夠成功地在江蘇創作，并不是一種機緣巧合，而是有一個長期探索和實踐的過程。早在2008年，江蘇省雜技家協會以增強雜技的舞臺表現力，延長雜技演員的舞臺生命為出發點，在充分調研的基礎上，決定舉辦滑稽雜技培訓班，培養一批具有較高雜技技藝水平和幽默表演能力的本土滑稽演員。是年9月中國雜技史上第一個滑稽培訓班在南京開班，來自13個省市23名雜技學員參訓，特地邀請來自美國舊金山馬戲中心的四位藝術家傳授美式滑稽。2009年舉辦了第二期滑稽培訓班，還吸引了4名女學員慕名參訓，學員在學習期間，不僅學到滑稽、創作、基礎表演、化妝，還參與了多種多樣的學習展示活動。這一做法當時就得到了全國雜技界的普遍認可和中雜協的肯定，為幽默雜技劇的創作生產積累了經驗、儲備了人才。2011年，在“中國雜技既要有掌聲，也要有笑聲”的背景之下，邀請哥倫比亞的雜技編導、雜技舞蹈家大衛·克萊因先生和美國的滑稽表演藝術家邁克爾先生來江蘇舉辦“雜技編導與創作”及“滑稽的表演藝術”的專題講座。2012年，在中雜協的關心下，舉辦了為期一個月的中國雜技創意與創作高級研修班暨美式滑稽培訓班，美國的啞劇大師ZAVALA、加拿大舞蹈雜技編導謝依娜以及中國雜技界、影視界著名編導、專家親臨課堂，用淵博的學識修為和跨界的手法技能，打通了一條雜技舞臺新表現的思維路徑。

追溯幽默雜技劇的歷程，在前兩期美式滑稽培訓中，就編排過一出實驗劇叫《南京一日》，在高校中巡回演出，深受觀眾喜愛，編排一臺叫響又叫座的好看的雜技劇的想法在那時已經萌生。2012年雜技創意與創作高級研修班的匯報演出則堅定了我們的信心，學員們借鑒當年元宵晚會雜技音樂劇《團圓飯》的創意，運用傳統雜技等手法，幽默、滑稽、風趣地演繹了一群人發生在餐廳里的故事，排練出《奇妙餐廳》。演出的轟動效應，讓我們更清楚地了解到觀眾喜歡什么樣的雜技、演員如何去表演雜技，這也是《 夢餐廳》的雛形。

《夢餐廳》能夠從想法到創意到舞臺呈現，最為關鍵的是要有一個團隊。2012年5月，在江蘇雜協的扶持下，組建了南京市首家民營雜技團——海豹藝術團，海豹藝術團組建的初衷就是要做中國最好看、最輕松的雜技。團長是一位南京雜技團的編導、二級演員，有著27年的雜技從業經驗，于是在全國各地招聘演員時就非常注重他們的可塑性，最終全團30多個演員表現能力都很強，而且在雜技方面也各有所長。在排練之前，從美國請來肢體幽默專業老師給演員們上了近兩個月的課；在排練中，聘請了一名有豐富雜技編導經驗的美國人擔任執行導演，并邀請了國外的幽默演員加入。最終，當《夢餐廳》在給大家帶來掌聲和笑聲的時候，誰也不會想到，這竟是一個成立才一年多、僅有30多人的民營雜技團的作品。

三.從《夢餐廳》得到的啟示

1.中國雜技需要藝術創意和整合

從中國的傳統藝術來看，戲劇注重表演，音樂注重聽覺效果、舞蹈注重視覺上的美感，本身都帶有一種情感，讓人去感悟和回味，并以這種情感去感染觀眾，容易和觀眾形成情感上的交流。雜技和戲劇、音樂、舞蹈同樣走過了成百上千年，但雜技在其發展的過程中只是在市井中顛沛流離，都是靠口傳心授得以傳承，看看歷史流傳下來的戲文、古譜等文獻可以清楚地看到，我們的雜技留下的除了技藝還是技藝。唯有雜技，長期“技”字當頭，舞臺上像炫技，比誰“更高、更快、更強、更柔”，靠“力氣活”贏得滿堂彩，除了表現驚人的毅力、新奇的手法，觀眾只有視覺刺激，沒有精神享受，產生不了心理共鳴。雜技是一門藝術，然而我們長期以來一直重“ 術”輕“ 藝”，“ 技”“ 藝”分家。 透過《夢餐廳》來看，有一個好的創意、大膽地整合資源，雜技舞臺同樣可以讓觀眾入眼入心。

雜技劇《天鵝湖》源于一部經典舞劇、《CHA》源于中國的茶文化，節目《中國結》則源至中國的傳統工藝、《頂花壇》則源于家喻戶曉《三個和尚》的故事，魔術《梅》與書法、梅花相伴，能把雜技和經典、傳統文化相糅合，這些都是非常好的創意。《夢餐廳》的創意來源于生活，把餐廳里面發生的事情和夢想結合，情節反映的是人們生活中可以觸及的事情，意境表達的是人、動物、社會等等各種夢想，既有現實意義，也有思想，這也是一種創意。所以說，雜技的創意更需要原創性，來源于生活、來源于生活。

雜技在有創意的基礎上，還要擴大外延，學會整合、吸納。首先要有“大雜技”的思維。雜技以前叫百戲，五花八門、變幻萬端，包含力技、形體技巧類、耍弄技巧類、高空節目、魔術節目、象形象聲節目、馴馭獸畜、滑稽及小丑等各種超常的技藝，然而在雜技逐步走上舞臺的過程中，把最具有創意空間的馬戲、滑稽等項目劃為單獨的類別。西方雜技界流行這樣一句話：一個小丑進城，勝過一打醫生。雖然近 10年來中國雜技有‘去驚險化’的趨勢，但還沒多少人、沒有幾個團隊在滑稽幽默上做文章，生動鮮活的舞臺、吸引觀眾的演出需要它們的回歸。其次要人為我用。現在音樂、舞蹈、戲劇等姊妹藝術的元素已經普遍運用到雜技節目制作，這也是個形式上的東西，我們除了要會用元素之外，更應該用它們的理念，電影、電視也可以。雜技劇《猴·西游記》在美國引起轟動，導演陳士爭是一個戲劇、電影導演，張繼剛將舞蹈與雜技完美融合的芭蕾對手頂《東方的天鵝》、軟鋼絲《 翔》等代表作贏得了“ 金小丑獎”等國際大獎，《夢餐廳》的編劇、導演都是來自電影界，表演中還融入了很多電影的元素。第三還要做到洋為中用。國際上經常這樣評價中國雜技：中國不乏優秀的雜技節目，缺少的是優秀的雜技演員！中國雜技演員經常被認為不會表演，往往是為了表演而表演，他們技藝高超，可他們卻缺少微笑，不會與觀眾進行情感的交流。《夢餐廳》中的演員大部分都受過美式滑稽的培訓，執行導演是來自美國的Stephan和Noe，聘請國際幽默大師勞瑞、喬納加盟演出，有意識地培養我們演員的表演能力和創新能力，改變他們相對呆板的表現形式，將美式滑稽元素融入其中，將西方丑角藝術和中國雜技元素相結合，使表演更活躍，技術展現更完美，演得輕松，看著享受。如今，像卓別林、憨豆先生這樣的肢體幽默的演員在國內卻是少之又少，體育項目都可以有外援、洋教練，我們又何嘗不可。

2.中國雜技需要面向更多的觀眾

雜技要面向更多的觀眾，首先要考慮觀眾的需要，如果問現在電視電影上什么節目最火，那肯定是喜劇。當代社會人們的生活節奏在加快，觀眾需要唯美視覺、歡樂笑聲來緩解壓力、輕松身心。一般的雜技演出都會追求高難技巧，驚險和刺激讓人捏著一把汗，等而下之，結果“手拍腫了、心揪疼了”，這樣就因缺少觀賞性而違背了觀眾的心愿，進而失去觀眾。

觀眾的缺失，會讓雜技成為無根之木、無源之水，雜技同樣也要堅持演出為民，成為大眾的藝術，被大眾所接收。俗話說“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我們的演出是在劇場、大棚，不是在賽場，觀眾不是評委、專家，他們看到空中轉體不會去追究是1080還是1440度，也不會去研究多點瞪人、多點轉換有多大的技術難度。一味地追求演出的技術難度，會增加技術失誤的幾率，反而影響演出的效果。還有就是聲光電等高科技在雜技演出中的過度使用，在高分貝音樂的轟鳴下、在炫目燈光的刺激下，找不到雜技的真功夫，變成演藝吧的效果，觀眾自然無法接受。《夢餐廳》適度降低了雜技的技術難度，增加了一些環境渲染和劇情鋪墊，在表演《蹬傘》時，設置了雨夜、街頭，幾個撐傘匆匆而過的路人的場景，當演員才蹬起三把傘的時候，全場就一片掌聲嘩然。

想要有更多的觀眾，還需要有與觀眾的互動交流，這種交流不僅僅是劇場里臺上臺下的，還包括幕后場外的交流。《夢餐廳》在演出前，讓演員走進演出地的商業街、購物中心或是學校，做一些魔術、合影、簽名的小活動，在演出現場設置了許多交流互動的環節，包括肢體、語言、道具等等。澳大利亞有一家馬戲團，每到一地都要求所有演員出去邀請附近的學生來團里做客，規定每個演員必須與10個小孩建立聯系，如此一來，演出時就不愁觀眾了。到了演出的下一站，他們還要和這些小觀眾保持通信，第二年再來的時候，還會提前給小觀眾寫信，希望再次相聚，演員和觀眾變成了朋友。

此外，在面向觀眾方面要發揮媒體和信息技術的作用，電視播放、網站跟帖、微博互粉、微信互圈，建APP客戶端，擴大雜技的宣傳空間。劉謙在央視春晚的演出催生了魔術熱，說明電視、網絡能火的，老百姓能接受、會喜歡，未來雜技就不愁沒有觀眾。

3.中國雜技需要適應市場開拓市場

近年來，雜技界不斷超越自我、狠抓節目創作，藝術水平明顯提升，精品力作大量涌現。但是隨著市場經濟日趨完善，中央八項規定的出臺，政府公務性演出明顯減少，國內演出市場遭到一定的擠壓，大部分院團演出場次陡降。在國際市場上，中國雜技的價值與藝術水準不相符，仍然處于為國外演出商提供原材料的尷尬境地，在無序競爭的狀態下，不少國際金獎節目也只能以“白菜價”出售。當務之急是要進行合理的資源配置，適應市場規律，保住市場份額，通過院團改革，涉水搶灘、造船出海，不斷開拓新的市場。

一方面，要靠小投入、小制作去走市場。最近幾年，雜技主題晚會創作十分繁榮，全國各大中小團都紛紛排練，成為一個雜技團綜合實力的體現，甚至成為一種時尚。有的主題晚會在創作前沒有進行市場調研，演出一兩場便偃旗息鼓，有的演出內容與主題脫節，牽強附會、不知所云。而一臺晚會動輒成百上千萬的投入、上百號人，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有的團因自身實力不足，導致負債累累。加之一支龐大的演出隊伍、數十上百噸的道具、燈光，長長的車隊聲勢浩蕩地開到演出地，無形會加大承接方的演出費用，而高額的票價把觀眾拒之門外，談何市場？我們要適應市場、開拓市場，一定要在節目創作時就為承接方著想、為觀眾著想，在保證演出質量的前提下減少制作成本、精簡演出隊伍、降低舞臺能耗，維護雜技市場甚至整個演出市場的“生態環境”。《夢餐廳》直接投資不足百萬，整個劇組30多人，布景、道具一車，隊伍精干、裝備簡單，服務500公里范圍內的市場方便快捷，極具競爭優勢。

另一方面，抓住院團改革的機遇，做大產業、開拓市場。隨著國有藝術院團步入改革的深水區、軍隊文工團改革的推進，基于雜技團體已經積累多年對外商演的經驗，在根據市場需求進行節目創作和生產、按照產業化發展模式進行管理與經營等方面定能贏得先機。改革后，作為獨立經營的文化實體，分配機制、人才機制將會發生變化，院團的重心必將會向市場轉移，會在產業鏈上做文章，走產業化發展之路。海豹藝術團的生存和發展得益于地方政府的支持、也得益于江蘇雜技界的關心支持，但是更得益于民營團體的性質和民間資本的注入，自主發展成為創新的土壤，自主經營成為追逐市場的動力。今年暑期，針對學生市場推出了《夢餐廳》第二季，被江蘇省委宣傳部納入高雅藝術進校園劇目，在南京高校巡回演出；9月底在澳洲演出。海豹藝術團稚氣未脫，就顯露出搏擊市場的巨大能量：一是尋求發展空間，搞幽默雜技培訓、出售創意，引入合作伙伴，搞節目股份制連鎖經營、聯手開發市場。二是效仿其他文化產業，推出《夢餐廳》的衍生產品，包括影像制品、玩偶、服裝道具等，形成產業鏈。三是以向影視界進軍，推出雜技明星，培養國際級的雜技幽默大師。

誠然，《夢餐廳》 也只是取得初步成效，在節目的創意、演出的連貫性、演員的表現力以及市場推廣等方面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觀眾的心理需求和接受程度尚不清晰，幽默雜技劇還是處在一個探索和實踐的過程之中。但是，讓來自于草根的雜技大眾化，在幽默滑稽上做文章，為觀眾奉獻好玩好看的節目是永恒的主題。我們將借助武漢國際雜技節這個交流藝術創作、共話雜技未來發展的平臺，汲取各位專家、學者的意見和建議，創新思路、潛心創作，用詼諧幽默、技藝精湛的雜技贏得掌聲、送出笑聲，打造一片別樣的藝苑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