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荷波大哥

■駱明智

無場次話劇

王荷波大哥

■駱明智

作者的話南京是英雄之城、勝利之都。無數(shù)共產(chǎn)黨人在這里留下了革命的足跡和崇高的精神。中國工人運動的先驅(qū)、中國共產(chǎn)黨的早期領(lǐng)導(dǎo)人王荷波（1882-1927）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王荷波具有“五個第一”：南京第一個工會組織創(chuàng)始人、南京地區(qū)第一個地方黨組織領(lǐng)導(dǎo)人、我黨第一個工人出身的中央委員、黨的“五大”選出的第一屆中央監(jiān)察委員會（現(xiàn)中紀(jì)委）主席，也是第一個安葬在八寶山革命公墓的烈士。周恩來總理曾尊稱他為“大哥”。王荷波成為正式公布的為新中國成立作出突出貢獻的江蘇英雄模范人物和南京英雄模范人物。

有關(guān)王荷波的紅色題材在江蘇文藝作品里尚屬空白。創(chuàng)作無場次話劇《王荷波大哥》劇本，得到了干部群眾的支持和幫助。此次摘登的是該劇展現(xiàn)主人公當(dāng)年在南京地區(qū)從事革命活動的場景。

[浦鎮(zhèn)機廠門口。

[王荷波率眾工人上。王荷波帶頭把寫有“取消所有罰款制度、重建廁所、普遍加薪一成、對大虎子公開道歉并賠償”四項要求的新布告，覆蓋在墻上舊布告之上，并當(dāng)眾宣講起來。

[廠警一看是王荷波，慌忙打電話報告。眾工人在新布告前駐足邊聽邊議。

[布拉克總監(jiān)工、張裕工頭率廠警趕到。

張 裕 （不懷好意）我說王荷波師傅，你們工會管得

太寬了吧，管天管地管到洋人頭上了。

布拉克 管我的人還在泰晤士河那邊呢。

王荷波 不，管你的人就在你面前。

布拉克 （惱怒地）我可早就認(rèn)識你，你就是那個經(jīng)常領(lǐng)頭罷工的王——王荷波。

王荷波 布拉克，好記性。

張 裕 （狐假虎威地）王大師傅，我問你，你怎么把貼在大門口的布告給蓋掉呢？這可是總監(jiān)工洋人簽發(fā)的。

王荷波 洋人的這張布告，侮辱了中國工人的人格。作為中華工會的會長，我不管誰管？工會不問誰問？

[眾工人喊：支持工會！支持王荷波會長！

張 裕 （急了）肅靜、肅靜，聽布拉克先生講話。

布拉克 諸位，事出有因啊。話說津浦鐵路開通以來，廠務(wù)繁忙。貴國的孫中山先生提出過“鐵路是交通之母”的口號，還制定了大鐵路計劃，……

王荷波 （制止地）布拉克，你東扯西拉什么，你休想為自己開脫！

布拉克 （咳嗽）諸位，是這樣的。我在廠區(qū)巡視時，發(fā)現(xiàn)有工人跑到廁所打瞌睡。因此，我決定拆掉廁所，實在是萬不得已啊。我要對奧斯登廠長負(fù)責(zé)。

王荷波 胡說！你布拉克要負(fù)的是地地道道害人的責(zé)任。我們中國工人常常三頓只能吃兩頓，野菜湯就著窩窩頭，卻要每天勞動十個小時以上，工資只有五六角錢，像大虎子那樣的青年工人，辛辛苦苦掙來的錢還不夠養(yǎng)活一個老母親。他上班困極了打個盹，你布拉克憑什么打人？你必須接受工會的四項條件。

工人甲 大家阿曉得啊，他布拉克像個老母豬，躲到廁所那兒，邊偷聽邊聞臭氣，真是活丑。（眾工人笑）

李永福 布拉克，我們王荷波會長的話你該聽清楚了。工會的四項條件你照辦不照辦？

布拉克 （傲然地）我要是不照辦呢？（瞪著藍眼珠）

王荷波 （逼視）我們就堅決罷工！

[眾工人呼喊：不行就罷工！ 罷工！！ 罷工！！！

[浦鎮(zhèn)機廠小山坡上花木扶疏的英國別墅。

[英方廠長辦公室。電話鈴聲急促地響起。

奧斯登 （惱怒地接電話）我是奧斯登，我不允許在這個運輸繁忙的時候罷工，尤其使我不能忍耐的是罷工已經(jīng)發(fā)生三天了，全廠幾乎癱瘓，我們在華利益損失很大。這樣吧，布拉克你去唱白臉，說好話，拖時間。（拿出手帕擦汗）告訴你，我已經(jīng)給路局軍警處張?zhí)庨L打了求救電話，他馬上派兵準(zhǔn)備彈壓。（放下電話，在辦公桌前焦慮地來回踱步）

[《民國日報》女記者上。

女記者 （掏出名片）奧斯登先生，我是《民國日報》記者。是來作跟蹤報道的。

奧斯登 不要報，不要報。（一轉(zhuǎn)念，打聽）請問，你是怎么知道這里發(fā)生小麻煩，以至于屈尊親臨現(xiàn)場呢？

女記者 廠長先生，我接到貴廠“中華工會”會長王荷波派人送的信，感到英方廠主決定拆掉廁所，導(dǎo)致如此大面積罷工是頗有新聞價值的事件，所以來作采訪。

奧斯登 （假笑）你既然來了，就別去采訪了。是非之地呀。工人的罷工會平息收場的。我等會請你去赴宴就是了。

女記者 作為有良知的新聞記者，我不會偏向無理的一方。

奧斯登 （一怔）哦？

女記者 我剛才已經(jīng)采訪了南京第一個工會會長王荷波，他不但重申四項條件，還提出“罷工三天的工資照發(fā)”的要求。

奧斯登 那我將考慮采用武力手段了。

女記者 我看他們似乎已有準(zhǔn)備。王荷波說他一直記得孫中山先生“愈挫愈奮，再接再厲”的名言，他帶領(lǐng)工人罷工的意志堅不可摧。

奧斯登 （吃驚的）哦，怎么得了？中國工人不肯屈服，簡直不可想象。

[電話鈴聲急促地又響。

奧斯登 （怒氣沖沖地）是誰呀？（作出假笑）哦，您好，尊敬的張?zhí)庨L。什么，你收兵了？什么，路局大人發(fā)怒了，命令答應(yīng)工人的全部條件？否則，什么，工會要以法律形式起訴我？啊，啊，我可能會輸，還要賠錢？（哀求地）張?zhí)庨L，拜托你在局座面前說說好話，我實在耗不起。（放下電話，擦汗）

女記者 奧斯登先生，我們中國有句成語，叫作繭自縛，也就是自作自受。（拿出報紙）你看，布拉克拆廁所的丑行，激起了天怨人怒，平面媒體作了報道，北京、上海的報紙也作了轉(zhuǎn)載，連美聯(lián)社、路透社的記者也在關(guān)注此事的發(fā)展和結(jié)果。

奧斯登 中國工人不肯屈服，簡直不可想象。

[電話鈴聲急促地再響。

[奧斯登改用英文接聽電話。

奧斯登 （放下電話，無可奈何地）OK。記者小姐，我剛才接到大英帝國方面來電，大老板同意全部接受“中華工會”提出的四項條件。（打個哈欠）抱歉，我不想接受任何采訪。

女記者 （高興地）嗨，中國工人勝利了！廠長先生，我要去搶發(fā)新聞了。拜拜。

[廠區(qū)一角，燈漸暗。機警的小不點和頭上包著紗布的大虎子先后上。

[樹影婆娑，燈光暗淡。小不點見到了大虎子。

小不點 （喘息未定）大虎子哥，我給你送情報來了。布拉克剛才走出別墅，一個人去總裝車間了。

大虎子 （一咬牙）媽的，我這幾天正等著這洋狗熊呢，本想往他頭上扣屎盆子解解氣，可王大哥不同意，說我像流氓無產(chǎn)者。嗨，小不點，我想出了新招，現(xiàn)在不告訴你。今晚我要布拉克出洋相。（對小不點）快走，快回別墅打你的雜去，別讓英國佬看見。

小不點 （樂呵呵地）知道了，回見。

[布拉克哼著什么，晃著肥豬似的身體走來。大虎子閃到一棵大樹后面觀察。

布拉克 （哼小曲）我吃了魚兒吃了蝦，喝了銀耳喝了茶，玩了歌女玩舞女，吃喝玩樂過了夏，哎呀呀，過了夏……

[大虎子閃電般從樹后出現(xiàn)，手持半只西瓜皮逼近，一個箭步跳到布拉克背后。路燈突然熄滅。

布拉克 （驚叫起來）漿糊？哎呀，臭死人的漿糊。（嘴巴不停地往外嘔吐）

工人甲 快來看，布拉克先生滿頭滿臉都澆了黃金萬兩，他高興地眼睛都睜不開了。

工人乙 堂堂的總監(jiān)工成了臭臭的屎殼郎。

工人丙 老天爺?shù)膱髴?yīng)啊！

工人丁 （小聲地）告訴你們一個秘密，是小不點報信我拉閘配合的。這個布拉克把臭漿糊吃得飽飽的。

眾工人 （不約而同）哈哈。

[英方廠長辦公室。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

奧斯登 （接電話）什么，一連幾天都是查無結(jié)果？你太大意了。布拉克，你再想想，你那天一個人，離開別墅去車間，有誰看見你了？想到居然有人通風(fēng)報信還拉了電閘，整個過程是行云流水，配合得滴水不漏，我的心里一直不安。布拉克先生，你出了這么大的洋相，給“日不落”帝國的形象抹了黑。尊貴的女王陛下要是在白金漢宮知道了這個丑聞，你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什么？你說你手下的那個工頭張裕要向我獻上一計，好吧，讓他過來。

[英國工程師康布爾，手里拿著技術(shù)文件上。

康布爾 （遞上）奧斯登廠長，這兩份技術(shù)方面的文件，我審核過了，請您撥冗過目。

奧斯登 （不耐煩地）放一邊吧。

康布爾 您還在為布拉克遭受襲擊的事生氣？

奧斯登 我能不生氣嗎。（抽雪茄）

奧斯登 息怒息怒。我這個人搞了半輩子技術(shù)，可我有點推崇蕭伯納組織的費邊社。“費邊”本身具有博學(xué)、文化、大公無私的意思。蕭伯納今年在英國共產(chǎn)黨理論刊物《勞動月刊》的創(chuàng)刊號上，發(fā)表了論文《無產(chǎn)階級專政》。他這種新思想，我還沒有接受，也不想接受。因為我無意過問政治。不過，我倒贊成他表達過的人道主義思想。

奧斯登 康布爾先生，難怪你會對布拉克先生拆掉廁所之舉提出過異議呢。

康布爾 可惜，我人微言輕，情何以堪喲。

奧斯登 好了，好了。您休息去吧，我還有事。

康布爾 打擾了，奧斯登先生。（下）

[畫外音：工頭張裕前來拜訪。

[奧斯登走進房間一隅，打開留聲機播放英國古典爵士樂曲，落座。

[工頭張裕通報姓名：在下張裕向尊敬的廠長奧斯登先生請安。

奧斯登 （打量）不必拘禮，坐下談，用茶。我知道你對那個“中華工會”，對那個王荷波，傷透了腦筋。你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是嗎？

張 裕 （點頭哈腰，落座）尊敬的廠長，津浦鐵路很快就要修通了，廠里往后制造和修配機車的任務(wù)更重了。根據(jù)您的訓(xùn)令，要準(zhǔn)備招收新工人。聽布拉克先生說，只能支付新老工人微薄的工資，絕對不能損害英國人的在華利益。因此我想，要做點手腳才好。

奧斯登 說說你有什么萬全之策。要知道，你們是靠我們英國人1904年在浦鎮(zhèn)開這個廠才有飯吃的。

張 裕 那是，那是。在下明白。上次，布拉克先生拆掉廁所引發(fā)工人鬧事，我又沒有混進工會，結(jié)果只好恢復(fù)。這些事我心里始終抹不直，也一直在想怎么去報復(fù)，又不露痕跡。思前想后，我想……（見小不點前來打掃，停住嘴巴）

奧斯登 （急迫地）說下去。（抬頭看見小不點）你現(xiàn)在跑到我辦公室掃什么掃？出去！

張 裕 叫王荷波他們啞巴吃黃連，有口說不出······奧斯登 依你之見？

張 裕 （諂媚地靠近）廠里可以先搞一次“技術(shù)考核”，就拿技術(shù)工種的標(biāo)準(zhǔn)死死地捏他們，對于那些“技術(shù)不合格”的工人一律降級降薪，我們認(rèn)為“技術(shù)太差者”，立即開除。

奧斯登 （仰頭）哈哈。

張 裕 對了，尊敬的廠長先生，我曾經(jīng)報告過您，我派廠警化裝到王荷波家突擊檢查，發(fā)現(xiàn)工人張振誠、李永福與王荷波打得火熱。這三個人都是我的死對頭，您看是不是瓦解一下，利用這次考試，先開掉張和李兩個人，讓王荷波一下子失掉左右兩臂？

奧斯登 時機尚不成熟，這幾個為首的熟練工人，現(xiàn)在都是工會的會長副會長什么的，窮鬼們的心都向著他們，眾怒難犯。我現(xiàn)在還得應(yīng)付他們。總之，對付王荷波他們，我是有通盤考慮的。

張 裕 高明，高明啊！不過，您身邊這個打雜的小不點有點可疑，是不是……

奧斯登 （閉上眼，擺擺手示意張離開。）

張 裕 （恭敬地）尊敬的廠長先生，在下打擾了。（鞠躬下）

奧斯登 （鼻子哼了一聲）奴才。

[浦鎮(zhèn)機廠大門口貼出了廠方布告，有工人在不滿地議論。

[下中班的鐘聲敲響。

[更多的工人走出廠門聚首議論、傾聽。

王荷波 （站在高高的枕木上）工友們，英國資本家和他們的走狗又搗鬼了。他們借“技術(shù)考試”為名，對工人降級降薪，其中福建，山東、蘇南蘇北的工人都有。另外他們還開除了大虎子、小不點他們八個窮弟兄。我們堅決不答應(yīng)！

[眾人齊聲：不答應(yīng)！堅決不答應(yīng)！

[英國工程師康布爾夾著文件袋經(jīng)過。

工人甲 （攔住）別走！（喊叫）這有個英國人，我們來斗他。

康布爾 我是本廠的工程師康布爾，請多包涵。

工人乙 英國佬不是好東西，八國聯(lián)軍當(dāng)年燒了圓明園，現(xiàn)在英國佬又來拆廁所，搞得我們連大小便的自由都沒有了。叫康布爾低頭。

康布爾 請別誤會，我是搞技術(shù)的，我是不搞政治的。我從來沒有欺負(fù)過中國工人。

王荷波 我可以證明你呀，康布爾先生。你這是準(zhǔn)備去哪兒？

康布爾 路局機務(wù)處要我送技術(shù)資料去。

王荷波 我知道，你是個正直的工程師，聽說你還幫我們說過話。

康布爾 我對總監(jiān)工的做法是有保留態(tài)度，我是講人道主義的。不過請原諒，我不方便在這樣的地方公開說出來什么。

王荷波 康布爾先生，你對中國工人是友善的，所以我們之間可以互相尊重嘛。中國工人是有骨氣的，也是講道理的。你去忙你的業(yè)務(wù)吧，希望你多多同情中國工人。

康布爾 我愿意表示同情。（鼓掌）我想順便告訴你們，奧斯登辭掉小不點，又來了個跛腳師傅接替他打雜。 （下）

包新米 哎呀，我包打聽怎么不知道啊？

[英方廠長的辦公室。景同前。奧斯登正向總管老德記匯報。

[王荷波帶領(lǐng)工人突然沖入。

奧斯登 （故作鎮(zhèn)定地）我是一廠之長，誰讓你們跑到我的別墅來了。我的英國地毯也弄臟了。

[工人們的怒吼聲響起。

王荷波 （凜然地）英國佬，告訴你們，我們中國工人不是好欺負(fù)的！

眾工人 （齊聲）我們要吃飯，我們要做工！

[奧斯登和老德記見狀慌了，交頭接耳密謀一番。

奧斯登 （瞪著藍眼珠威脅）聽著，減工資開除人是我們這位總管老德記的命令，誰敢不服從？

工人甲 憑什么服從？

工人乙 你個英國佬算老幾？

工人丙 不理他。咱們聽王荷波師傅的。

王荷波 （從口袋拿出抗議書）這是工人們寫的抗議書。我們堅決要求不減工資和不開除工人！我們現(xiàn)在就等著答復(fù)，不答復(fù)決不復(fù)工！（交奧斯登）

老德記 （把奧斯登拉到一邊，不滿地）我說奧斯登先生，你管的這個浦廠怎么又鬧事了，窮鬼們怎么知道我來了，看看窮鬼們在抗議書上都寫了些什么？

奧斯登 報告總管，上面寫的是“不準(zhǔn)減工資和開除工人”，要求“取消不合理制度”，還有“堅決開除……”

老德記 （追問）開除什么？

奧斯登 他們提出要堅決開除布拉克，說他一肚子壞水。

老德記 反了，真是反了。（停了停）你把抗議書拿過來，我倒要看看帶頭簽名的是誰，把他開掉。

奧斯登 （遞上）總管大人，抗議書上簽滿了這些工人的名字。我仔細看了，這些工人是在用圓規(guī)畫的圓圈周圍簽名的。我看得是眼花繚亂呀。

老德記 （接過）哦，活見鬼，還真找不出個名堂來，沒想到中國的工人還是很有頭腦的，簡直拿他們沒辦法。

奧斯登 （討好地）總管息怒，總管息怒。

老德記 （一轉(zhuǎn)念）這樣吧，不妨來個緩兵之計。（作手勢）然后一網(wǎng)打盡。

奧斯登 （奉承地）總管高見，總管高見啊！（轉(zhuǎn)身，對王荷波假笑）剛才，我和總管老德記商量好了，同意工人提出的要求。請王會長見諒，見諒。（拱手）

[浦鎮(zhèn)鴿子山下，破舊、低矮、潮濕的工棚內(nèi)。

[昏暗的光線照射下，依稀可見舊桌前放著半麻袋左右的爛白菜邊子。林師傅正在簡陋的家里擇菜。

[王荷波挎著一只舊布袋，拎著裝了窩窩頭的舊竹籃上。

王荷波 （邊走邊喊）林師傅，大林師傅。

林師傅 哦，是荷波兄弟來了。

王荷波 （放下竹籃，取出蠟燭和火柴，點亮）這下就亮堂了。

林師傅 老弟呀，你忙上班，又忙工會，哪里有時間來看我這個福建窮弟兄？

王荷波 （一笑）我能忘記你這個老鄉(xiāng)和拜把子兄弟嗎？不可能！前些日子，英國佬拆廁所，你在現(xiàn)場大罵洋人，氣得昏了過去。我聽到后真為你的身體擔(dān)心呢。

林師傅 有媽祖保佑。

王荷波 你呀，就知道信媽祖，往后要多信信工會的兄弟姐妹們。

林師傅 噢。我不太串門，不知道大虎子、小不點現(xiàn)在怎么樣了。

王荷波 他們都還好，調(diào)了一下工種。這是靠我們斗爭才得來的呀。（對林）也有你的一份功勞嘛。

林師傅 你跟我還客氣。（看見水壺）你這包里的水壺有茶嗎？

王荷波 泡的是茶葉根子。（取出水壺，倒茶遞上）對付著喝吧，老兄。（把竹籃的布巾揭開）

林師傅 （連喝幾口）挺好。這輩子就是喝不起大紅袍。唉！王荷波 會有那么一天的，我們都能喝到。

林師傅 （望竹籃）哦，你還帶窩窩頭來了。我猜呀，你還帶了小鏡子、針線包吧。

王荷波 水壺、鏡子、針線包是我的老三樣嘛。（掏出針線包）替你把上衣這顆扣子釘一下。（遞上窩窩頭，幫林釘紐扣）

林師傅 （咬了一口）味道不錯，還有野菜香嘛。

王荷波 光顧著說話，趁熱吃吧。這是我家一德在鴿子山挖野菜做的棒子面窩窩頭，送了一點給大燕子、小燕子。我剛才給大虎子他們也送一點。

林師傅 你和一德都是好人。一德是高金財?shù)拿妹茫沂歉呓鹭數(shù)膸煾担@不親上加親。對不對。

王荷波 （笑而不語）

林師傅 你在家是老大，4個弟弟，5個妹妹，就有3個因為養(yǎng)不活送到育嬰堂。她們還有下落嗎？

王荷波 （搖搖頭）找不到了。（感慨地）社會黑暗啊！

林師傅 是啊，社會黑暗啊！

[工人甲氣喘吁吁上。

工人甲 （急促地）王大哥，剛才“交通系”的警察抓人了。

王荷波 在哪里抓人？

工人甲 就在街頭。

王荷波 是個什么人，他們?yōu)槭裁匆ィ?/p>

工人甲 這人20多歲，說是從北京來找廠工會的，是隴海工會介紹來的，好象叫羅章龍。

王荷波 （沉思）羅章龍？我看過他寫的《工人周刊》的發(fā)刊詞。走，我們?nèi)ソ饩人＃ㄅc工人甲匆下）

林師傅 等一下，我也去。（隨下）

[浦鎮(zhèn)金湯街附近巷口。幾個戴著“交通系”袖章的人正在盤查羅章龍。

大 漢 （蠻橫地對羅）我不管你是走親戚的，還是當(dāng)學(xué)生的，你都得跟我到交通系辦公室走一趟。

羅章龍 你憑什么要抓我（復(fù)述并向路人呼救），我只是來找親戚的北大學(xué)生，大家評評理。

[眾路人議論紛紛。

大 漢 提到北大學(xué)生，我就頭痛。3年前他們來浦鎮(zhèn)發(fā)傳單，鬧得罷課罷市，還出現(xiàn)帶頭罷工的王荷波。我們這幫混飯吃的忙得頭都大了。哎，這小子衣服里鼓鼓的，給我搜。（搜出報紙）

大 漢 （搶過報紙）好哇，《北京今報》，上面登了什么，是不是赤色宣傳？別以為我不大識字，帶回交通系慢慢審。帶走。（推搡羅章龍）

[王荷波率眾工人趕到。

王荷波 （大喝一聲）不許把他帶走。

大 漢 （一楞）是你——王荷波？你——你少管閑事。

羅章龍 （眼睛一亮，掙脫地）我就是來找我大哥的。

王荷波 （會意地）你看，大哥不是來接你了嗎。

大 漢 （莫名其妙）怎么回事？

王荷波 （對大漢）這個男青年，是我家的遠房侄子，讀的是北大宗教系。他知道我喜歡看報，就從北京帶了幾份，這也犯法嗎？

[一嘍啰（湊上前看）哦，這是北洋政府批準(zhǔn)出版的報紙。

羅章龍 （拜禮狀）阿彌陀佛，保佑眾生。

大 漢 （一楞，對羅）既然你是學(xué)拜菩薩的，放了你。

（與嘍啰下）

[王荷波上前握住羅章龍的手：小羅，你好。

羅章龍 （激動地）我可到家了。

[王荷波拿出小鏡佯照鏡子，觀察四周，拉著羅章龍

王荷波 沒事了，上我家去。走。（眾下）

[王荷波簡樸的家。一張上下鋪的床，用幾只舊木箱拼成的桌子，幾只舊板凳。燈漸亮，王荷波與羅章龍正在促膝談心。

王荷波 （遞水壺）小羅，來喝一口。我這兒條件差，就以茶代酒了。

羅章龍 （喝水）不錯，南京的水質(zhì)比北京好。

王荷波 我老家福州閩江的水那才甜呢。

羅章龍 王大哥，謝謝你解救了我，我其實是慕名而來，就是來找你這個南京第一個工會領(lǐng)導(dǎo)的呀。

王荷波 我只是打抱不平，為窮苦工人說話。中國這么大，你怎么會知道我呢。

羅章龍 我是看了《民國日報》記者的報道，才知道南京有個浦鎮(zhèn)機廠，洋人總監(jiān)布拉克竟然要拆掉廠里的全部廁所，是你王大哥為首的“中華工會”，帶領(lǐng)全廠工人斗爭，取得了勝利。

王荷波 你過獎了。勝利是靠大家和工會。

羅章龍 說的是啊！我們北大教授陳獨秀創(chuàng)辦了《新青年》，提出反帝反封建。這份影響廣泛的雜志，還登了《南京勞動狀況》的調(diào)查，不知大哥看到?jīng)]有？

王荷波 我看到了。那句形容我們這些窮工人是“人面的牛馬”，真是太深刻了。

羅章龍 你等一等，（撕掉內(nèi)衣夾層，取出傳單等）王大哥，這是最新收到的傳單和刊物，送給你看。

王荷波 （接過）好！我看你不簡單啊。你在衣服外面用北洋政府出版的報紙做掩護，傳單卻藏在內(nèi)衣的夾層。來，（掏出針線包）大哥幫你縫一下。

羅章龍 謝謝。大哥，你才不簡單呀。實話告訴你，我是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北方分部派來調(diào)研的。

王荷波 這是個什么組織？

羅章龍 我們這個組織的成員以學(xué)生和工人為主，他們中有學(xué)政治、法律和經(jīng)濟的，也有學(xué)理工農(nóng)醫(yī)的，還有學(xué)文學(xué)藝術(shù)以及軍事的。（推薦地）王大哥，這份傳單登的是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的宣言，大意是說工人階級的產(chǎn)生和痛苦生活，要求 團結(jié)，提出了應(yīng)采取產(chǎn)業(yè)組合形式。宣言刊登在1921年7月7日《共產(chǎn)黨》月刊第6號。你再看，這本《勞動周刊》，就是書記部最新出版的，通訊地址：上海公共租界北成都路19號。現(xiàn)在在不少地方成立了勞動組合書記部的分部。

王荷波 是嗎，那好啊！

羅章龍 在書記部我就是負(fù)責(zé)北方片的，負(fù)責(zé)南方片的是毛澤東。

王荷波 毛澤東？我早就聽說他是能人，創(chuàng)辦過《湘江評論》；天津的周恩來創(chuàng)辦了《覺悟》。

羅章龍 我們的王大哥懂得不少，又敢于為工人說話。

（豎大拇指）了不起！

王荷波 別開玩笑。我是窮苦工人，你是著名的北大學(xué)生。

羅章龍 我們都是一樣，怎么樣，我介紹你到北大去聽課。學(xué)校的京師大學(xué)堂西齋，是馬克思學(xué)說研究會，這個會的圖書室成為了“亢慕義齋”。

王荷波 “亢慕義齋”是什么意思？

羅章龍 這是德語，把它翻譯過來，就是共產(chǎn)主義室。

王荷波 我這個人就喜歡新思想新東西，我一定去！

[王荷波簡樸的家。王荷波輕輕搖著土搖籃，俯首對女兒訴說著什么。

[王妻高一德圍著圍裙包著餃子。門外傳來喜慶的鑼鼓聲。

王荷波 （笑對女兒）女兒啊女兒，職工啊職工，寶貝啊寶貝。

高一德 （嬌嗔地）你們父女真親熱，比對我還親熱。

王荷波 一德，我對你一直過意不去，虧欠你的太多了。今天我過生日，還是我來忙吧。（欲解一德圍裙）

高一德 我還舍不得你忙呢。

[王荷波與高一德深情對視。

[由遠及近的敲鑼打鼓聲。眾工人抬著一塊鐫刻“品重柱石”的金字木匾進門。

眾工人 （齊聲地）生日快樂！

工人甲 王大哥，你四十壽辰，我們向你祝福。

工人乙 王師傅，你從來不巴結(jié)工頭，俺這個安徽窮小子卻非要巴結(jié)你！巴得越緊越中！（作擁抱狀，眾笑）

王荷波 謝謝大家。

工人丙 大哥，我們剛才沿著浦鎮(zhèn)街敲鑼打鼓地為你祝壽，老街坊和工友們都跑出來看熱鬧，小孩子們還放起了鞭炮。

工人丙 荷波大哥，你瘦了。

高一德 （邊包餃子邊說）等會下餃子，大家一塊吃。

[眾放下匾笑稱：嫂子，那我們就不客氣了，你要管我們飽飯哦。

王荷波 （心緒難平）工友們，今天是我40歲。我本來只想和一德一起，平平淡淡的過去算了。承蒙工友們看得起我，專門給我祝壽。我小時候因為貧困，從福州老家背井離鄉(xiāng)，遠到海參崴當(dāng)勞工，近在浦鎮(zhèn)廠出苦力，看到的是滿清政府的腐敗，看到的是日本、英國和沙俄帝國主義的殘暴。我有很多話想對你們說啊！剛才聽說大家抬著“品重柱石”的匾在街上游行，我真的很感動。我要把這塊匾當(dāng)作傳家寶，好好保留。

高一德 給多少錢也不換。（眾笑）

王荷波 請大家接受我的一拜。（眾鼓掌）

[浦鎮(zhèn)浴堂街34號，“中華工會”小院內(nèi)外，小院旁是一口水井。

[窗外，一工人手持竹板，在小燕子等幾位洗衣服的女工面前打起快板：書記部，真不賴！立工會，多自在！領(lǐng)頭罷工有擔(dān)戴，長工錢，歇禮拜，年節(jié)包餃子，姑娘把花戴！今后誰禁咱罷工，咱就打破他們的腦袋！

[窗內(nèi)，王荷波，張振誠，王恩榮正接待王仲一。

王荷波 （笑容可掬地）王仲一，我們又見面了，真好！

王仲一 可不是嗎。（對張、王）我和他最早是“五四運動”那年，在浦口車站散傳單認(rèn)識的。

[張振誠、王恩榮笑稱：一晃4年多了，你們是老友重逢呀。

王荷波 （對張、王）你們知道嗎，王仲一同志是我們廠工會的上級——勞動組合書記部北方分部派來的，這次來還要協(xié)助籌建津浦鐵路總工會。他早就是共產(chǎn)黨員。我前一段時間到北大共產(chǎn)主義室學(xué)習(xí)和入黨，得到了羅章龍和他的指教，終生難忘呢。

[張振誠、王恩榮與王握手。

王荷波 （對張、王）你們兩人都是我秘密發(fā)展的黨員。王仲一同志現(xiàn)在的公開身份是廠工會秘書，他今天來還有更重要的兩件事：一是傳達，二是宣布。下面請他講話。

王仲一 同志們！今天開個短會，意義特別重大。首先我向大家傳達去年7月黨的一大作出的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一個決議的第一項內(nèi)容，就是：本黨的基本任務(wù)是成立產(chǎn)業(yè)工會。黨首先集中力量領(lǐng)導(dǎo)工人運動。接下來，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了，我受上級黨組織的委托，宣布南京地區(qū)第一個黨小組今天在浴堂街34號正式成立，浦鎮(zhèn)黨小組由中共北京地方執(zhí)行委員會領(lǐng)導(dǎo)。上級同意你們公推王荷波同志為黨小組長。

[眾輕聲鼓掌，輕聲歡呼，輕聲跳躍，共同慶祝。

[王荷波推窗遠眺，一輪紅日冉冉東升，輝映眾人的笑臉。

[王荷波簡樸的家。凄厲的警車聲呼嘯而過，急促的敲門聲。

高一德 （開門）荷波不在家。你們是哪兒的？這位師傅，怎么受傷了。

一工人 我們是浦口港務(wù)處的，是剛成立的津浦鐵路總工會下屬單位的會員。這是李金臺師傅，他和沈師傅被打傷和開除了。我們只好來找王大哥。

高一德 荷波和王秘書到鄭州開會去了。

一工人 我聽別人說，浦鎮(zhèn)廠全體工人6號下午召開大會，王大哥還領(lǐng)著大家高呼口號——“打倒軍閥！堅決聲援京漢鐵路工人兄弟”呢。

高一德 荷波他忙呀，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問李金臺）李師傅，你是怎么受傷的？

李金臺 是港務(wù)處主任吳夢蘭無緣無故打的。

一工人 吳夢蘭這個壞蛋還隨意開除了沈師傅和李師傅。

[室內(nèi)“品重柱石”的紅匾懸掛在王家墻壁上。

一工人 （念出聲）你們看——“品重柱石”。

一工人 我知道，墻上這塊紅匾是浦鎮(zhèn)工友去年5月送給王荷波大哥過40歲的。

眾工人 （齊聲地）我們都佩服他。

高一德 這塊匾，是咱家的傳家寶。

[門突然開了，王荷波和王仲一等進屋。

王荷波 我猜你是李師傅吧，吃苦了。（對李）李師傅你喝口水；一德，到外面盯著點。

高一德 哎。（關(guān)門出）

李金臺 （握手）王大哥！

王荷波 李師傅，你們的事我已經(jīng)知道了，剛才我們開了兩浦工會骨干的緊急會議。2月1日北洋軍閥吳佩孚破壞京漢鐵路總工會的成立，現(xiàn)在又發(fā)生了浦口機務(wù)處主任吳夢蘭無故打傷和開除兩名工人，這是絕對不行的。

王仲一 王大哥已經(jīng)讓我組織浦口、浦鎮(zhèn)兩個工會散發(fā)傳單，要求讓沈師傅和李師傅復(fù)職，還提出了提高工資，發(fā)給工人制服、皮衣，例假不扣薪的七項要求。

王荷波 （對眾人）現(xiàn)在的情況是，1923年2月1日，京漢鐵路總工會在鄭州剛剛宣布成立，吳佩孚派反動軍警沖進會場破壞，總工會被迫遷到漢口。2月4日，京漢鐵路總同盟罷工，號召全國工人階級和各界同盟聲援。現(xiàn)在，黨組織決定兩浦工人從2月8日起舉行大罷工，堅決聲援京漢鐵路工人！

眾工人 （異口同聲）好！

一工人 （輕聲地）荷波大哥，浦口一帶有共產(chǎn)黨組織啊？

王荷波 我聽說去年秋天就成立了第一個黨小組。

一工人 他們在哪里啊？好像不公開。

王荷波 黨組織的情況當(dāng)然是秘密，我也回答不了，不過我想，他們都是從工人群眾中來，到工人群眾中去。他們的生存秘訣就是與勞苦大眾血肉相連啊。

[眾工人頻頻點頭。

[大虎子急促地推門而入。

大虎子 王大哥，浦口港務(wù)處過江輪渡“澄平”、“凌通”號工人凌晨罷工了。（眾人稱好）可是，聽說浦口機務(wù)段工會會長被工頭收買了，那里的工人還沒有參加罷工。

李金臺 （怒不可遏地）這簡直是丟我們浦口工人的臉！我們走，去浦口找這個壞東西算帳。（眾聲：走。）

王仲一 我和你們一道去，走。（眾下）

大虎子 王大哥，接下來我們怎么辦？

王荷波 大虎子，你帶上小不點和幾個青年工人，明天天亮前一定要趕到浦口機務(wù)段，將總道岔扳開，然后開出252號機車，把它歪倒在總道岔前，堵死機車出庫，不能讓一部機車開出去。我馬上去工會。

[2月的南京江邊，寒風(fēng)凜冽。252號機車脫軌歪倒在總通岔處。浦口機務(wù)段，死一般的寂靜。鐵路局長上。

鐵路局長 張段長，從2月8日凌晨到現(xiàn)在，24個小時過去了，所有的車子都開不出來，造成整個津浦鐵路癱瘓，你負(fù)得起這個責(zé)任嗎？

機務(wù)段長 報告路局長，這都是工人搗的鬼。

鐵路局長 （一籌莫展地）這怎么得了？

[一臺機車牽引一列煤車的聲音漸近。

鐵路局長 （轉(zhuǎn)憂為喜）天助我也。快，馬上發(fā)信號停車， 傳我的命令，機車脫離煤車，給我牽引這輛客車，確保列車正點北上。

機務(wù)段長 是，卑職照辦。

[行駛的機車由遠而近停了下來。

機務(wù)段長 我說司機，你知道我是誰嗎？

司 機 知道，是段長。

機務(wù)段長 知道就好。鐵路局長在現(xiàn)場發(fā)出指令，你這輛266號機車不牽煤車了，去牽引停在南首二道的那輛客車，馬上發(fā)往北方。

司 機 可是現(xiàn)在弟兄們都在罷工，我不好開車呀。

機務(wù)段長 不要緊，我馬上派十幾個武裝警察來保衛(wèi)就是了。

司 機 不，我真的不好開車。（停了停）我要去方便一下。 （離開）

機務(wù)段長 背時，老子倒八輩子霉了。（一轉(zhuǎn)臉）哎，司爐，你不是洪段長的侄子嗎？

司 爐 報告張段長，我就是。

機務(wù)段長 （假笑）很好。只要你開車闖過浦鎮(zhèn)，開到蚌埠，馬上升你為司機，外加獎賞銀元。

司 爐 說話算話？

機務(wù)段長 當(dāng)然算話。你看，鐵路局長專門給你加強警衛(wèi)。軍方還派來了一個排的士兵武裝護送呢。

司 爐 我開，我開。

司 機 （疑惑地）奇怪，這輛客車的窗戶怎么都用布簾擋著，車上還有當(dāng)兵的？

[汽笛聲陣陣。[浦鎮(zhèn)浴堂街34號。凄厲的警車聲再次呼嘯而過。王荷波與工會干部及眾工人在工會分別緊張地工作。突然，包新米帶跛腳師傅匆上。

包新米 （介紹）王大哥，這就是給我們暗送過消息的跛腳師傅。他人不錯，還常請我一個人喝老酒呢。

[王荷波與跛腳師傅握手。

跛腳師傅 老王，我是老工人，挨過資本家的皮鞭，腳還被打斷過。、我應(yīng)聘到浦廠英國別墅當(dāng)雜工，看到的是英國資本家的貪心和愚蠢。我聽說你參加了京漢鐵路工人在鄭州成立總工會的大會，工人運動的發(fā)展和勝利，就在眼前。來，我們兩個好好喝一杯，慶祝我們的相見和更大的勝利。包新米，拿酒來。

王荷波 不要拿酒，我現(xiàn)在很忙。

跛腳師傅 沒關(guān)系，喝一盅。機會難得啊。

[英國工程師康布爾踉踉蹌蹌的趕來。

康布爾 （急呼）不像話，不像話啊。（見跛腳師傅，一驚） 是你？

跛腳師傅 （一驚，繼而嚴(yán)厲地）是我！你個英國佬，想刺探情報啊，看我怎么收拾你。（端起板凳欲砸）

[眾工人拉住。

王荷波 （護著康布爾）請你告訴我，康布爾先生。

康布爾 （指著跛腳師傅）他是內(nèi)奸，是特務(wù)，是奧斯登派來拖住你的。他們和鐵路局長、北洋軍方串通一氣，要把偽裝成客車的軍車開出浦口大開殺戒呀。

司 機 （匆上）王會長，王八蛋們玩鬼了，他們要把假客車真軍車從浦口站的南首二道開走哪！

[跛腳師傅眼露兇光，又端起板凳欲砸康布爾。 眾工人一擁而上將其捆起。

王荷波 大虎子，把這個跛腳押走。我們再調(diào)幾百個工人馬上跑步趕到浦口車站南首二道，堅決阻止軍車，決不讓北洋軍閥鎮(zhèn)壓沿線工人。[有人取出一面紅旗。

王荷波 好！把這面紅旗高高舉起來，大家跟著紅旗向前，決不后退半步！

[眾工人齊聲地：跟著紅旗向前，決不后退半步！

[南京鐵路局辦公室。

鐵路局長 （打電話）卑職報告齊督軍，兩浦的工人糾察隊封江了，南北水陸交通全部中斷，客運軍運陷入癱瘓，帶頭臥軌的工人領(lǐng)袖是王荷波。我弄不了他，奧斯登、布拉克他們更是弄不了他。洋人們現(xiàn)在一個個都成為縮頭烏龜了。

齊督軍 （接電話的聲音）你這個鐵路局長簡直是飯桶，我已命令吳廷贊旅長把駐扎在浦鎮(zhèn)老營盤的一千多兵馬調(diào)來，一定要工人立刻給我（吼叫起來）復(fù)工，復(fù)工！

鐵路局長 （急步往墻上的鐵路運行圖查看）[靜場

[浦鎮(zhèn)浴堂街34號。景同前。

吳廷贊 （惡狠狠地聲音）機槍準(zhǔn)備！占領(lǐng)高地，包圍工會。

[士兵的跑步聲、拉槍栓聲混響。

王荷波 工人兄弟們！真理在我們這邊，全國工人也支持我們。敵人膽敢動武，我們跟他干到底。（停了停）小買，你們工人糾察隊準(zhǔn)備得怎么樣？

買雨田 荷波大哥，我們組織了兩千人的糾察隊、敢死隊，發(fā)了紅袖章，嚴(yán)陣以待。

王荷波 好。多準(zhǔn)備些木棍、鐵棍和空酒瓶。

一工人 王會長，吳旅長帶著衛(wèi)兵和“刺李”快到工會門口了。

王荷波 （從容地）放他們過來。

[吳廷贊、“刺李”等來到浦廠工會門口。

吳廷贊 （一臉兇相）叫王荷波出來說話。（少頃又喊）叫王荷波出來說話。（少頃再喊）本旅長叫王荷波出來說話。

[吳廷贊咆哮數(shù)次，無人理睬。

“刺 李” （見狀假笑）嘿嘿，我是車務(wù)處長“刺李”，請你們通知王會長，有什么要求，我們好好談?wù)劇?/p>

買雨田 我是糾察隊長買雨田。吳旅長你們是來打仗的，還是來談判的？如果來談判，到里面去！

吳廷贊 （手一揮）走！（帶著幾個端槍的衛(wèi)兵往里竄）

糾察隊員 （喝道）站住！對不起，既然是談判，為什么要帶武器！ （擋住去路。 ）

吳廷贊 （氣得發(fā)抖，隨著一聲嚎叫，撥出手槍朝天鳴槍）老子的槍不是吃素的。

[一隊荷槍實彈的士兵趁機沖向工會，而早有準(zhǔn)備的工人當(dāng)即把他們圍困起來，同時把吳廷贊緊緊圍住，不能動彈。

吳廷贊 （慌了）衛(wèi)兵？我的衛(wèi)兵呢！（故作鎮(zhèn)靜地）你們要干嗎？

“刺李” （解圍地）諸位，我是“刺李”，有話好說，別誤會！

糾察隊員 （厲聲地）進去談判，誰也不準(zhǔn)帶武器！

買雨田 （有意客氣地）是啊，請你們別將武器帶進去，免得擦槍走火。這是和平談判。

吳廷贊 （無奈地）那好吧。衛(wèi)兵，過來把我的軍帽、手槍收好。（進入工會）

一工人 （介紹道）這就是我們浦廠工會的會長王荷波。

吳廷贊 （言不由衷地）久聞大名，久聞大名。（故作威嚴(yán)地）本旅長吳某人今天奉督軍命令準(zhǔn)備彈壓。你們一介工人，膽敢斷絕交通，損壞國產(chǎn)，該當(dāng)何罪？

王荷波 （針鋒相對地）你們沒有上級命令，擅自闖進工廠開槍，該當(dāng)何罪？

吳廷贊 （氣急敗壞地）你們目無法紀(jì)，竟頂撞長官！反了，你們。

王荷波 （嚴(yán)正地對吳）吳旅長，你們是扛大槍的，我們是揮動榔頭的。旅長是屬于陸軍部的，咱家是屬書記部！誰也管不了誰。咱工會權(quán)利條約是工人首先通過的，也是北京政府交通部門同意批準(zhǔn)的，想你也知道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如果文來文對，武來武打，咱們也不怕。書記部一聲令下，全體工友就行動起來，那么只有再見高低了。

一工人 是呀，作為長官應(yīng)該講公道，不應(yīng)該壓迫工人。

吳廷贊 （冷笑）好啊，我吳旅長倒問問你們，今天講什么公道？

王荷波 （凜然地）我問你，無故開除工人是哪條公理？北洋政府破壞工人開會又算哪條公理？

吳廷贊 （愣住）這？……

“刺李” （試探地）那你們打算怎么樣？

王荷波 （堅決地）霸道吳夢蘭必須撤職。開除的兩個工人要立即復(fù)工，賠償醫(yī)藥費，還有，要增加工人工資。年終“花紅”資金提前發(fā)給，保障工人言論、集會、游行的自由，這些條件不答應(yīng)堅決不復(fù)工！

[一副官匆上，對吳耳語。

吳廷贊 （軟中帶硬地）既然這樣，本旅長寬大為懷，我可以答應(yīng)你們的條件。但我要警告你王會長，南京城里現(xiàn)在到處都在罷工、罷課、罷市，這些都是受了你們的赤色影響。你這樣下去要倒霉的。

王荷波 （輕蔑地說）南京人有句話——多大事啊！

王仲一 （匆上）大哥，組織要我告訴你一件急事，你到隔壁來一下。

王荷波 （吃驚地）什么？鄭州發(fā)生二七慘案？那里的工人運動被敵人鎮(zhèn)壓了？（停了停）我知道了，執(zhí)行上級決定，為了保存兩浦鐵路工人的實力，我們復(fù)工。（轉(zhuǎn)身對吳）吳旅長，我們研究后決定有條件復(fù)工，但是只開客車不開軍車。

[眾工人齊喊只開客車不開軍車。

吳廷贊 （氣極）你？……你們……。（拂袖而去，眾官兵隨下）。

[工人們厭惡的噓聲：走你的！滾你的！

[浦鎮(zhèn)后河，晚風(fēng)徐來，蘆葦搖曳，星光閃爍。

[停泊在河岸邊的一只小船上，王荷波等數(shù)名黨員正在開會。

王荷波 同志們，黨的“一大”是在危險的時候轉(zhuǎn)移到南湖的紅船召開；我們南京黨小組在白色恐怖下，今天轉(zhuǎn)移到浦鎮(zhèn)后河的小船開會。我相信，中國革命的航船，一定會乘風(fēng)破浪取得勝利！

張振誠 王大哥，上級黨說你在斗爭中暴露了身份，要你連夜立刻轉(zhuǎn)移呀。

王荷波 剛才開會安排了下一階段的工作，我才感到有些踏實。不然我走了也不安心呀。

王恩榮 荷波同志，我忽然想起兩年前我和小買抬著“中華工會”的牌牌跑進會場的情景，又想起你發(fā)展 我王恩榮和張振誠兩人入黨的情景，那是多么難忘和美好的時刻。今晚你就要轉(zhuǎn)移了，不知什么時候才能見到你——我們的好大哥！

王荷波 恩榮，你不要太傷感。我不久還會回來的。現(xiàn)在決定張振誠同志任南京黨小組組長，你和積極分子小買他們要多多支持老張開展工作啊！

王仲一 荷波同志，臨行前，我代你去看了一下“嫂子”和“職工”，一德嫂帶口信讓你別牽掛她和孩子，她還在一塊方巾上繡了一朵荷花帶給你，她說你會明白的。（遞給王）

王荷波 （接過方巾，端詳良久，緩緩地）你們可能不曉得，我原名王灼華，1916年到南京做工，看到湖里的荷花盛開和水波蕩漾，非常喜歡，一陣激動，就改名王荷波了。你們的嫂子是第一個知情人呢。

[眾人：真的嗎？真有趣！真有意義。

張振誠 （懇切地）荷波同志，在你今晚離開南京之前，我作為第二任南京黨小組長，能不能請你為新的南京黨小組臨別贈言呢？

王荷波 （點點頭）好的。同志們，你們可知道：“一個幽靈，共產(chǎn)主義的幽靈，在歐洲徘徊。”這句名言的由來嗎？

[眾人搖頭：不知道。

王荷波 (對眾人)我本來也不知道。直到去年羅章龍介紹我到北大參加馬克思學(xué)說研究會，我發(fā)到了這本陳望道翻譯的《共產(chǎn)黨宣言》，聽到了李大釗也就是李守常先生親自上的課。（從胸口掏出《宣言》展示）看！這是無產(chǎn)階級革命的導(dǎo)師馬克思和恩格斯在1848年寫的，有一萬九千九百多字呢。我剛才說的“共產(chǎn)主義的幽靈”那句話，就是這本《宣言》開頭的第一句。大家看，現(xiàn)在，這個共產(chǎn)主義的幽靈不是到了亞洲，到了中國，到了我們南京地區(qū)了嗎？（眾笑）你們可能還不知道，俄國十月革命出現(xiàn)的革命導(dǎo)師列寧說過，這是每個覺悟工人必讀的書。（環(huán)顧）同志們，在我告別工友、告別戰(zhàn)友的時候，我把自己從北京帶到南京一直珍藏著的《共產(chǎn)黨宣言》，作為特殊的臨別禮物和臨別贈言，轉(zhuǎn)送給新的南京黨小組。希望同志們把共產(chǎn)黨老祖宗的話好好學(xué)習(xí)吧！

張振誠 （接過《宣言》）王荷波同志！我真不知該說什么來感謝你。（哽咽地）太珍貴了！太及時了！（握手）

王荷波 （朗聲一笑）在這白色恐怖的南京之夜，讓我們一起輕聲地呼喊《共產(chǎn)黨宣言》結(jié)尾發(fā)出的那句震撼人心的口號：全世界無產(chǎn)者，聯(lián)合起來！

[眾人異口同聲地：全世界無產(chǎn)者，聯(lián)合起來！（輕聲而有力地重復(fù)）

[敵巡邏艇廣播的聲音由遠及近：“抓捕共黨分子王荷波有賞……”

[眾人催促：開船！快開船！荷波同志再見！荷波大哥再見！！

王荷波 （深沉地）同志們再見！南京父老兄弟姐妹們再見！！

[王荷波屹立船頭，從容地?fù)]動方巾，緩緩離開南京這塊點燃了革命火種的熱土。

[雄壯的《國際歌》的旋律傳向四方。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