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園林寫生淺談

■賈修森

揚州園林寫生淺談

■賈修森

揚州園林自明清以來負有盛名，清代李斗著《揚州畫舫錄》有“杭州以湖山勝，蘇州以市肆勝，揚州以園亭勝，三者鼎峙，不分軒輊”的說法，可見，清乾隆嘉慶年間，甲天下的是揚州園林，而不是蘇州園林。當時因為揚州鹽商富甲天下，他們有足夠的財力來建造園林私宅，極盡奢侈。據統計，揚州城中私家園林最盛時達200多處。后來經過鹽制改革、鴉片戰爭、太平天國戰爭，多數揚州園林或荒廢，或焚毀，或拆賣，揚州園林開始由盛而衰。揚州園林的命運和他們的主人的命運緊密聯系。太平天國起義鎮壓后，兩淮鹽業死而復生，官僚和鹽商又開始紛紛造園，但園林建造的中心已經轉向江南的蘇州，此時建造的園林已不能與盛時相比。到民國時期，揚州園林僅剩下殘破的 60余處。文革時期，揚州園林又一次被大量破壞，現僅剩30處左右。但是，還保留著一些很有特色的、秀麗多姿的園林。揚州園林既具有北方皇家園林金碧輝煌、高大壯麗的特色，又有江南園林中的建筑溫潤風格。數量眾多，每個園林都獨具特色，在中國園林建筑中具有代表性。

揚州園林的建造毋庸置疑與揚州鹽商的關系密切相連。揚州的鹽商以安徽幫為主。安徽商人先儒而后賈，有文化，不是一般的附庸風雅，而是按照文人士大夫的面貌塑造自己的形象。他們不滿足于窮奢極欲的物質享受，而追求豐富的文化生活，詩文并舉。 他們禮賢下士，把文人、書畫家請到家里作為賓客，也用各種形式交往藝術家。那么，在揚州鹽商建造園林的時候，作為與鹽商關系密切的文人墨客和書畫名家就會參與到其中。在園林建造的時候，就有繪畫因素在里面，甚至草圖都在畫家的指導下完成。在園林的布局構置中，山石亭閣，花草樹木與繪畫布局相承相和。曲徑通幽峰回路轉與繪畫如出一轍。

園林布局的類型有庭院式、向心式、連續畫卷式、層層遞進和其他自由靈活的形式。揚州園林中各種造園的布局形式皆可找到。園林的布局與繪畫中的構圖相契合。園林在建筑藍圖中與山水地形結合，因地制宜，安排好山石、水面、花草樹木和建筑的關系。繪畫構圖也是如此，畫面的構圖經營需要看畫面的安排，景物中各種繪畫符號的處置和各種手法的運用相結合。園林寫生在中國畫創作中歸入到山水畫門類中。近些年來，全國各地的中國畫家多用毛筆直接對景寫生。這樣，一是保持了在創作中的新鮮感覺，另外也可以因地制宜的對筆墨進行錘煉。揚州的園林近幾年隨著旅游熱，自春天煙花三月開始，至深秋黃葉滿地一直游人如織。即便冬季中，艷陽天、雪后和法定節假日游人也很多。這樣就對寫生產生影響，既不能在寫生當中影響到游客的方便和自身的安全，又要選好地點以免旅游團隊不時遮擋景觀。園林寫生中，我認為，尺幅不宜過大，大小以便于攜帶為宜。當然有條件時，比如人多可互相幫助，也可攜帶四尺整張甚至六尺整張的宣紙，一連數日，把一張畫畫到滿意為止。

在園林寫生中首先要選好地點。目前揚州對外開放的園林最有名的是個圓、何園和瘦西湖。個園由清代嘉慶年間兩淮鹽業商總黃至筠在明代“壽芝園”的舊址上擴建而成。園雖不大，但處處體現出造園者的匠心獨具，值得一提的是個園的疊石藝術，采用分峰用石的手法，運用不同石料堆疊而成“春、夏、秋、冬”四景。四季假山各具特色，表達出“春山艷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如滴，秋山明凈而如妝，冬山慘淡而如睡”和“春山宜游，夏山宜看，秋山宜登，冬山宜居”的詩情畫意。個園旨趣新穎，結構嚴密，是中國園林的孤例，也是揚州最富盛名的園景之一。個園名稱取自“竹”字的一半，形容竹葉的形狀，源自于主人愛竹、植竹和賞竹。個園里四季假山皆可入畫，其中夏山中，洞壑相連，池水澹澹錦麟游泳，蒼松翠蘭倚鶴亭而眠，再加上假山前聞名天下的太湖石峰，玲瓏剔透，“透、漏、瘦、皺”，如同一個“丑”字，被譽為絕品。夏山是個園的點睛之作，本身就如同一幅立體的畫，也是游客必到之處。所以在寫生活動中要選好時間和位置，準備好工具。如遇到游客攝影遮擋視線，可以先畫邊角，待游客離開，再進行創作。假山石是微縮的山水，筆墨語言控制上要遵循中國畫法中“以小見大”的原理。在寫生園林的時候，選好景后，要考慮用什么樣的筆墨形式來表達。室外寫生，條件沒有那么方便，我的經驗是頭一天把墨硯好，在硯臺或盤子里晾一夜，第二天干透了便于攜帶，用時蘸水即可。房屋用筆應干凈，檐頭和瓦片需交代清楚，廊柱用筆要干脆，遠景一筆，近景可雙勾，旨在表達出廊柱的圓潤。太湖石最好勾皴并用。很多畫家往往勾完形狀就結束，但我建議最好勾皴并用，把太湖石玲瓏剔透，峰回婉轉的奇巧表現出來，同時體感和形相結合才最佳。花草樹木要注意遠近虛實，園林中花草多群植于圃中，而樹木則單株孤立或三五成群，要根據樹干曲直和粗細用不同的筆觸描繪。屋角，石邊多生有小雜草或苔蘚，能看到，就畫上，可為畫面提神。我自己在寫生中盡量在構圖完成后，把能看到的都畫上。有人問，會不會太繁瑣，沒有提煉？其實，我們在用筆墨創作的時候，筆觸本身已經形成的習慣已經在取舍中，寫生不是完全的寫心，應是與景物相結合，在寫生中為寫心和寫意做個鋪墊，所以盡可能的把能看到的都畫下來，利用筆墨的濃淡干濕，輕重緩急來控制節奏，那同樣是可以抒發心意。等我們回到畫室，再進行創作時，畫家所有的學識和修養本身就會根據記憶來取舍。中國畫是個神奇的事情，你用功而為創作苦惱，但是畫面會讓你感覺得到什么叫出其不意。

何園是一座以建筑為主的園林，后又購置了傳為石濤建造的片石山房。這更加佐證了畫家與園林的關系，畫家主持設計把園林造的美侖美奐，而如今我們又來重新用筆墨去詮釋景物在宣紙里的再現與升華。何園里片石山房一定是必須寫生的地方，鏡花水月，還包含著琴棋書畫的四個小景。我曾經在片石山房一進門處畫照壁上的假山疊石，坐在門檻上，畫了很久，所有的游客竟然沒有一個人因為我礙路而表示不滿意。甚至在很多地方留影都要故意把畫家加進鏡頭之中。何園里戲臺是著名的景點也是建筑的典范，戲臺香軒水榭，四周廊苑環繞，水面蓮葉田田，水邊石山嵯峨，極為入畫。亭廊穿插的建筑曲徑通幽，隨處可作一幅小稿。建筑的特點要求事先做好功課，屋頂、檐頭、廊柱、門窗都有自己的結構特點，磚石和木作的穿插、轉折要交代清楚。建筑在傳統山水畫里多是點綴在山水之間，做點題點睛之用。唯獨傳統中的界畫是以描寫建筑擅長。園林寫生中多是傳統建筑，和界畫風格類似，雖手法各異，但是建筑的重要性一定是體現出來的。

寫生揚州園林，最值得一畫的定然是聞名天下的瘦西湖了。瘦西湖其實是揚州城外一條較寬的河道，原名保障湖。面積480多畝，長4.3公里。原是唐羅城、宋大城的護城河遺跡。南起北城河，北抵蜀岡腳下，明清時期，許多富甲天下的鹽業巨子紛紛在沿河兩岸，不惜重金聘請造園名家經營，構筑水上園林。《揚州畫舫錄》記載乾隆極盛時期沿湖有二十四景：拳石洞天、西園曲水、虹橋覽勝、冶春詩社、長堤春柳、荷浦薰風、碧玉交流、四橋煙雨、春臺明月、白塔晴云、三過流蹤、蜀崗晚照、萬松疊翠、花嶼雙泉、雙峰云棧、山亭野眺、臨水紅霞、綠稻香來、竹樓小市、平崗艷雪、綠楊城廓、香海慈云、梅嶺春深、水云勝概，譽為“兩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樓臺直到山”。瘦西湖自東向西北方向曲折蜿蜒分布，沿途草屋畫亭虹橋，又有小金山為最高地可眺望全景，左觀春波橋與四橋煙雨樓相連，右望鳧莊依偎五亭橋和白塔慈庵與熙春臺遙相呼應。湖上游船畫舫來來往往。清代漁洋山人有詞云：“虹橋飛跨水當中，一字闌干九曲紅。日午畫舫橋下過，衣香人影太匆匆。”至今仍是描寫瘦西湖最美的詩詞之一。每年自煙花三月到雪覆紅橋，瘦西湖皆可入畫。不單止古代的二十四景，現在的一亭一橋一軒一榭都值得反復描摹，日日書寫。歷代以來，全國各地許許多多的畫家帶著向往和熱情而來，又帶著留戀和收獲而歸。更有很多畫家來到這里，留下來生活和學習。無論是路過還是居住，瘦西湖都是畫家寫生最好的勝地。這些美景，令我們在寫生中感覺就像是在臨摹古畫，在與袁江袁耀，與石濤、與八怪交流，向前代大賢學習，并用山水園林佐證。瘦西湖相比較其他園林，水面比較開闊，有船只穿梭，更與傳統繪畫語言類似，但其無高山大峰，所以寫生時可作小景，也可以作橫幅手卷，按船只水路依次鋪開。春日可施以淡色，冬日空出白雪。一切都應遵從畫時內心的想法，畢竟，寫生不是照相，也不是勘輿，情景交融才是目的。

揚州園林現在開放可以寫生的還有小盤古、汪氏小苑、吳道臺府等地方。每處園林建造風格各有不同。在各地寫生中，要明白園林的造園手法并巧妙的用筆墨體現出來。比如園林中的對景和借景，遠借和框景；虛實、曲直、收和放、動與靜、大小對比和縱橫開合，最終統一成天地相諧的自然與人工相結合的名園，又成就一幅幅筆墨有致，可居可游且形神俱佳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