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靜靜
在常人看來,一聲狼嚎不會有什么特殊的意義,最多只是傳播了緊張、恐怖與死亡這樣的信息,但在利奧波德看來,這“深沉的驕傲的”“從一個山崖蕩漾到另一個山崖”的嚎叫,“是一種不馴服的,對抗性的悲鳴”,“是對世界上一切苦難的蔑視情感的迸發”。 文章開頭大有深意,對狼嚎的一聲特寫裹卷著作家敏銳的眼光與智慧的思考。接著分別列舉了鹿、松林、郊狼、牧牛人、獵人對這聲狼嚎不同感受的解讀,指出只有山才能客觀地聆聽,并能很好地理解其潛在的深層含義。文章以狼嚎入題,顯得既突兀新穎、又簡潔輕松,這是作家觀察大自然多年的深刻體會,也表達了他對自然界生態環境失衡的深深憂患。
山是沒有生命的,但是,作家卻賦予山以生命。山目睹了狼群的生存、發展與消亡,也知道自己的存活與狼的存活密不可分,而山的興衰與否又直接影響了自然界氣候的變化、人類的生存興亡,因此,以《像山那樣思考》為題就有了既含蓄雋永、又驚世駭俗般的效果。作家匠心獨運的切入視角可謂用心良苦,不由讀者不擊節贊嘆。已故著名作家孫犁認為,凡是偉大的作品,它本身就顯耀著一種理想的光輝,《像山那樣思考》就是這樣的篇什。利奧波德作為一名外國作家,他的作品能收錄在我國普通高中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必修一)里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
縱觀古今中外無數的詩文大家,無一不是對生活、自然、時政有著深刻領悟才流諸筆端,從而產生了深廣的影響而傳于后世的。同樣,美國作家奧爾多·利奧波德于1935年購買了一個位于威斯康星河畔的已經被人類榨取殆盡而遭遺棄的沙鄉農場,并在沙鄉開始了13年的恢復生態平衡的探索,在他自己的土地上“通過野生生物的耕耘管理而發現了某一種或另一種深刻的滿足感”,也才有了這多年深思熟慮的結晶《沙鄉年鑒》一書,這篇《像山那樣思考》的隨筆就收在這本書里。可以這樣說,凡大家,總得有刻骨銘心的經歷才會有深刻的感悟、獨特的視角。
按照科學事實的陳列,本文完全應該成為一篇科普論文,但作家娓娓道來,卻給人詩意般的享受。你看,既然是談狼,作家從第四段開始講述了一只老狼和六只小狼被獵殺的故事。首先,作家營造了一個又驚險又刺激的畫面:吃午飯是“在一個高高的峭壁上”,而“峭壁下面”,則是“一條湍急的河蜿蜒流過”,而那條后來被打死的老狼,那時正在“涉過這條急流”,忙著與她的兒女們會合。峭壁下的空地上蠕動和互相碰撞著的狼,則是老狼幸福和諧的一家子。當“六只顯然是正在發育的小狼也從柳樹叢中跑了出來”,“喜氣洋洋地搖著尾巴,嬉戲著攪在一起”的時候,獵人的槍聲響了,老狼“已經倒了下來”,“一只小狼拖著一條腿”躲到了巖石中去。在“我們到達那只老狼的所在時”,從老狼眼中閃爍著的垂死的綠光里,“我”察覺到“有某種對我來說是新的東西,是某種只有它和這座山才了解的東西”。這東西到底是什么,作家賣了個關子,沒說,只是告訴讀者,在“我親眼看見一個州接著一個州地消滅了它們所有的狼”時,荒涼的光禿禿的山坡出現了,“彎彎曲曲的鹿徑變得皺皺巴巴”,“所有可吃的灌木和樹苗都被吃掉”,到處是“‘鹿群的餓殍與死去的艾蒿叢一起變成了白色”。
如果說有狼的時代,鹿在極度恐懼中生活,而沒有了狼的時代,現在該輪到大山生活在恐懼中了。更有甚者,人類對動物的捕殺已經造成了草原和高山植被無可挽回的退化,以生態環境的惡化這種高昂的代價換取的所謂物質文明的進步也同時遭到了大自然無情的報復,肆虐的沙塵暴、洶涌的洪水、多年不遇的干旱、殘酷無情的地震一次又一次甩向了人類。大自然有權利這樣做:誰讓你們人類不尊重我們的!跌宕起伏的打狼情節,狼被消滅后群山疲憊的神態,全在這張弛有度的記敘中得到了藝術地呈現。
為了這一時代的和平與安全,人類不顧一切地破壞本來就不堪重負的地球,產生了長遠的禍及子孫的危險,這樣的做法值得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末段,作家把人類短視的安全觀與長遠的危險性作比后,這樣寫:“這個世界的啟示在荒野——這也許是狼的嚎叫中隱藏的內涵,它已被群山所理解,卻還極少為人類所領悟。”富含哲理的話語不僅是提醒,是利奧波德對人與自然的關系處理方式的良好建議,更是敲響了生態環境保護和生態倫理的警鐘。它的言外之意應該是:人,并不是大自然的主人,我們并不比一座山更高明,我們與自然萬物的關系,和一座山同自然萬物的關系沒有什么兩樣,我們必須像山那樣學會思考,不要愚蠢地去試圖改變自然,而只能順應它。
讀完全文,不僅有種大徹大悟的感覺,更被作家這種異于常人的視角與詩化語言的魅力所深深折服。
(責任編輯韋淑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