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崇
[摘 要]作為新文化史學流派在理論和研究方法上漸趨成熟的代表作——《屠貓記:法國文化史鉤沉》,其作者羅伯特·達恩頓主要基于深度描述理論,通過文本的層層分析,運用文化人類學的方法對異域文化進行研究,探討了18世紀法國的思考方式,勾勒出當時法國民眾的心靈狀態,為歷史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
[關鍵詞]《屠貓記》;新文化史;達恩頓
新文化史是對20世紀七八十年代發生在西方史學領域中文化轉向的一個概括,它關注社會日常生活和底層民眾,強調敘述性和通俗性,通過文化符號和儀式的解讀,還原普通人的文化和生活。《屠貓記》一書是羅伯特·達恩頓在利用瑞士納沙泰爾公司檔案的基礎之上,運用新文化史的方法,對18世紀法國社會生活進行的探討與研究。本文將簡要分析達恩頓在《屠貓記》中的史料解讀與運用(以“農夫說故事:鵝媽媽的意義”一章為例),并對“工人的暴動:圣塞佛倫街的屠貓記”一章中的新文化史視角進行發掘,從而更深入地認識新文化史研究。
一、《屠貓記》中的史料解讀與運用
《屠貓記》一書由六個相對獨立的章節構成,作為書名的“屠貓記”只不過是其中的一章,而“農夫說故事:鵝媽媽的意義”則是書籍的第一章。在第一章中,達恩頓所討論的法國故事都是取自德拉胡和特內茲合編的《法國民間故事》。這個故事集是法國民間故事中最完備的著作,因為書中提供每一個故事所有的記錄版本。這一章的開篇以“小紅帽”的故事為切入點,達恩頓將弗羅姆和貝特爾海姆這兩位精神分析學家對于故事的注解作為示例,認為經過精神分析學者的解讀,小紅帽的故事變成一個通過象征語言表現隱而不彰意義的事件。他們把一些原始文本中的細節變成了不可思議的象征,例如,將女孩子手里拿的瓶子看作童貞的象征,所以母親告誡女兒不要偏離大路,以免誤闖禁地。但達恩頓并不認同精神分析家對于“小紅帽”故事文本的解讀,認為精神分析家偏離了民間故事的歷史背景,其分析注解不考慮文本變異的問題,已將文本分析得過于離譜。
拋開精神分析對故事文本的影響之后,達恩頓將“鵝媽媽故事”的分析角度與近代法國農民的現實生活狀況聯系起來。在“小拇指”故事中,達恩頓指出佩羅在寫作這個故事時,正值17世紀人口危機惡化的高峰——瘟疫和饑荒奪走了法國北部十分之一的人口,窮苦人家為了度過難關,遺棄養不起的嬰兒,任由他們死亡,這也說明了近代法國兒童死亡的普遍性以及民眾對此種現象的漠視。“小安內特”故事為我們呈現了當時法國農村民眾對食物的渴望,以豐滿為美的社會現象,而邪惡繼母形象的出現則是舊制度下鄉村社會中繼母虐兒現象的寫照。
當時的鄉村民眾雖然沒有用文字來記錄自己的境遇,但他們卻保留了源遠流長的口述故事傳統。在達恩頓看來,民俗故事一方面具體的描述了法國農民的生活狀況,另一方面也使農民將對美好生活的渴望寄托于故事情節的發展之中,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彌補其現實生活中的不如意。因此,達恩頓通過若干民俗故事的闡釋,將故事文本與歷史現實相連接,從中發現民俗故事所反映的現實世界,漸漸地走入了當時民眾的內心深處。
二、新文化史視角下的屠貓儀式
18世紀末期,在法國巴黎圣塞佛倫街的印刷所里,一群印刷業的學徒搞了一場詭異的屠貓儀式,他們先是折磨從街道上圍追堵截捉來的貓,包括他們師母的寵物貓,然后在一片歡呼中,將它們一一處死。但笑聲未就此結束,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工人們不厭其煩地通過一遍遍的模仿當時的場景來捧腹大笑,印刷所里也一次又一次的響起工人們的笑聲。
在現代讀者看來,屠貓事件就算不至于讓人反感,也實在沒什么好笑的。可是,達恩頓指出:“我們笑不出來,這正說明阻隔我們和工業化之前的歐洲工人之間的距離。”察覺到那一段距離的存在,正是達恩頓從事探究工作的起點。對于屠貓事件的緣起,達恩頓利用納沙泰爾檔案還原當時印刷工人的生活和工作環境,揭示出印刷工人與雇主之間的懸殊生活狀況,發現印刷工人對于雇主的憎恨之意。屠貓之舉不僅是學徒對非人待遇的反抗,更表達了工人對資產階級所懷的恨意:“師父愛貓,于是工人恨貓。”
達恩頓努力探究這樣一個問題:在這個事件中,為什么是貓?為什么屠貓會在當時那樣有趣?他借助民俗學家和歷史學家的研究發現,在近代歐洲,貓總是扮演一個被虐待的象征角色,歐洲人稱之為“鬧貓”。達恩頓借助眾多民間故事、迷信和諺語的分析也發現,貓在法國民俗中有許多象征意義,例如巫術、狂歡、偷情和鬧新婚等等。達恩頓在解讀屠貓事件的檔案文本中,點明了貓作為巫術的象征意義。印刷所的學徒們利用屠貓進行了一次獵殺女巫的行動,通過屠殺師母的貓,指控他們的師母就是女巫。工人們以一場鬧新婚的形態,透過貓的象征意義,將師母與貓的偷情畫上等號,暗指他們師母與神父有染,達到嘲諷師父的愚笨并侮辱師母的目的。
屠貓儀式象征性地把師父與師母送上被告席受審,指控他們在經營印刷所過程中的不公不義行為。看著師父和師母驚慌失措,學徒們用笑聲發泄了內心的積怨。屠貓也成為工人們表達對社會現實秩序不滿并在精神上取得反抗壓迫勝利的象征。
三、結語
《屠貓記》把研究重心放在整個社會文化,特別是中下層社會,關注普通民眾日常生活的具體事實,勾勒出18世紀法國人豐富多彩的內心世界。達恩頓在深度描述理論基礎之上,結合文化人類學的方法,對故事、儀式和檔案文本進行深層分析,將新文化史研究融匯到具體的歷史考察中,也為歷史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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