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省憲運動新探

霍龍飛

[摘 要]1920、1921年間，江蘇省人士發起了要求制定江蘇省憲法的省憲運動。學術界對于江蘇省憲運動的研究，均只是提及江蘇省議會的活動，而且是一語帶過，而忽略了江蘇省憲運動的首倡者——蘇社，蘇社是江蘇省精英為謀發展江蘇省地方自治而成立的組織。蘇社不僅是江蘇省憲運動的首倡者，還擬定了一部具有省憲法性質的法案——《江蘇省制草案》。本文全面論述了1920、1921年間的江蘇省憲運動。

[關鍵詞]蘇社；省議會；《江蘇省制憲規程》

前言

江蘇省憲運動，是民初聯省自治浪潮中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1）目前，學術界關于江蘇省憲運動的研究，多只是稍稍提及江蘇省議會的活動，對于江蘇省憲運動的重要參與者蘇社則完全忽視。（2）本文則利用新發現的史料，對于1920、1921年間的江蘇省憲運動做了全面的論述。

一、蘇社發起江蘇省憲運動

江蘇省憲運動，連一部正式的省憲法或省自治法都沒有制定完成，但也制定了一部具有省憲法性質的《江蘇省制草案》。目前一些憲政史料匯編的書籍，誤認為《江蘇省制草案》為江蘇省議會所起草，是受了民國時期的李愚廠所編的《省憲輯覽》一書的誤導。（3）事實上，《江蘇省制草案》是由蘇社起草的。

蘇社是由江蘇省精英張謇、韓國鈞、沈信卿、唐文治、黃炎培、孟森等人鑒于江蘇省“各項事業，漸落他省之后，其故由于地方團體渙散，不能自治所致”而發起的，蘇社“以謀發展江蘇地方自治為宗旨，以實業、教育、水利、交通四者為首謀發展之自治事業。”（4）

蘇社是江蘇省省憲運動的首倡者，蘇社發起江蘇省憲運動則受到了湖南省憲運動的強烈影響。1920年7月22日，湖南湘軍總司令譚延闿發出的“祃電”，是聯省自治運動的發端。在“祃電”中，譚延闿提出：“蓋民國之實際，純在民治之實行，民治之實際尤在各省人民組織地方政府，施行地方自治，而后權分事舉，和平進步，治安乃有可期。”譚延闿祃電發出以后，得到各方響應，在京的湖南籍名流熊希齡請梁啟超草擬《湖南省自治根本法》及《湖南省自治大綱》寄回湖南。（5）受此影響，蘇社在9月15日理事會時便議決“將湖南自治大綱加具附說，印發各縣法團人士，請其簽注送社，并先推舉陳大猷、朱紹文草擬江蘇自治大綱。”（6）

《江蘇自治大綱》草擬完成之后，朱紹文、陳大猷將《江蘇自治大綱》重組整理，編為《江蘇省制草案》發表于《申報》征求意見。（7）《江蘇省制草案》共11章64條，具有三權分立的色彩，省政府由省議會、省行政署、省法院構成，分別行使立法權、行政權、司法權。而省行政署由省長及參事員10人組成，并施行合議制，也大大限制了省長的權力。《江蘇省制草案》也照顧了中央的權威，如省議會立法不得抵觸國家憲法，省長由大總統在本省選舉的三名候補者中，選擇任命，法院行政事務直隸于中央等。

二、江蘇省議會的活動

繼蘇社之后，江蘇省議會也開始著手制定江蘇省憲法。1921年4月，江蘇省議員張援提出了組織省憲法起草委員會的議案。江蘇省議會最終制定了《江蘇省制憲規程》，并于6月3日三讀通過。

《江蘇省制憲規程》共4章20條，主要內容如下：

1、憲法起草。江蘇省憲法起草委員會由江蘇省議會選舉23人組成，起草委員須具有公法之學識，并且不能在現南北政府任職。憲法起草以60日為期，但遇必要時得以延長20日。

2、憲法審查。憲法起草完成后，應交審查會審查，審查會由以下各員組成：（1）江蘇省議會舉出者11員；（2）江蘇省教育會舉出者11員；（3）江蘇省農會舉出者4員（4）江蘇省商會聯合會舉出者4員；（5）江寧、上海、淮陰律師公會，舉出者3員，每會1員。審查員推舉辦法由各會自定，但審查員被推舉者不以各本會會員為限。

3、憲法公決。省憲法審查完成以后，由審查會將江蘇省省憲法提交全省公民大會公決，全省公民大會對于省憲法只有可決與否決之權，不能自行修正省憲法。省憲法如被否決，依照前項規定改組省憲法起草委員會及審查會，重新起草及審查。當審查會認為組織全省公民大會時機不當時，可以下列各團體代行其職權：（1）各縣縣教育會；（2）各縣縣農會；（3）各縣之商會，各縣有兩商會以上者，每會均有一表決權。江蘇省憲法如有2/3以上可決時，即行成立，由江蘇省議會以會刊公布之。（8）

從上文可以看出，按照《江蘇省制憲規程中》的規定，江蘇省議會在江蘇省憲法起草中占據主導地位。起草委員23人均由省議會選出，審查會共33人，省議會11人，占審查會總額的1/3，在審查會中也有較大的權力。并規定省憲法交由全省公民大會公決，但是又有“審查會如以全省公民大會之集會，認為時機不適”由各縣教育會、農會、商會等代行其職權的規定，因此全省公民大會公決不過只是一句空話，口惠而實不至。

江蘇省省議會雖已通過了《江蘇省制憲規程》，但此時江蘇省議會為民國江蘇省第2屆省議會，第2屆江蘇省議會任期將滿，“省會議長錢崇固、鮑貴藻、孫儆昨均回里，議員在省者不滿20人，省憲起草委員決議下屆開會選舉”（9）

江蘇省第3屆省議會選舉，因為議長人選問題，大起爭執，引起激烈的“爭長風潮”（10），甚至省議員葉立民“仰藥自盡，遺書尸諫”，其遺書稱：“本屆會期，爭選議長，竟然各樹一幟，黨同伐異，開會至今已50余日，議長尚未選出，自問良心，何以能代表人民，金錢謠諑，道路宣傳，內幕重重，莫名真相，……致使莊嚴璀璨之議會，陷于萬劫不復矣……立民亦江蘇省人民一分子，與其喪失人格，靦然茍活，寧愿犧牲個人生命，毅然而死，為吾蘇三千萬人民爭存人格，懔殺身成仁之恉，秉匹夫有責之言，萬不得已，陳尸以諫。”（11）

從“爭長風潮”也可看出當時江蘇省議員的職業操守，議長雖最終選出，但選舉省憲起草委員的事情卻已無人問津，而由江蘇省省議會制定的《江蘇省制憲規程》也只能束之高閣，成為一紙空文。

三、結語

綜上所述，江蘇省憲運動的參與者并非只有江蘇省議會，由江蘇省精英組成的蘇社，才是江蘇省省憲運動的首倡者及發起者，并且制定了一部具有省憲法性質的法案《江蘇省制草案》，而《江蘇省制草案》在以往的研究中均被認為是由江蘇省議會所制定而成。

江蘇省省憲運動之所以失敗，也往往被認為是軍閥的扼殺，但從上文可以看出，江蘇省省議會內部也存在強烈的利益沖突，而且江蘇省省議員的職業素養也不能令人滿意，而這些都是江蘇省憲運動失敗的重要原因。因此，江蘇省憲運動的失敗不能簡單的歸罪于軍閥的扼殺。

注釋：

（1）按照李劍農的說法，聯省自治含有兩方面的意義。第一，由各省自制省憲法（或省自治法），依照省憲法自組省政府，統治本省；第二，由各省選派代表組織聯省會議，制定聯省憲法，以完成國家的統一。參見李劍農：《中國近百年政制史》，復旦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487、488頁。因此本文所說江蘇省憲運動，指的是江蘇省制定省憲法或省自治法的運動。

（2）參見胡春惠：《民初的地方主義與聯省自治》，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276頁；參見陳明勝、申曉云：《江蘇省廢督運動與省自治》，《江蘇社會科學》，2009年，第6期。

3夏新華、胡旭晟、王建學等均認為《江蘇省制草案》為江蘇省議會起草，參見夏新華、胡旭晟等編：《近代中國憲政歷程史料薈萃》，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741頁；王建學編：《近代中國地方自治法重述》，法律出版社2011年版，第421頁。

4《蘇人發起蘇社》，《，申報》，1920年4月24日，第11版。

5李達嘉：《民國初年的聯省自治運動》，弘文館出版社，1986年，第60頁、61頁。

6《蘇社秋季理事會記事》，《申報》，1920年9月16日，第10版。

7《江蘇省制草案》，《申報》，1920年11月27日，第11版。

8《蘇省憲之審查報告》，《申報》，1921年6月2日，第7版；《蘇省憲之審查報告》，《申報》1921年6月3日，第8版。

9《南京快信》，《申報》，1921年6月23日，第7版。

10關于江蘇省議會“爭長風潮”，1921年10、11月的《申報》對此有大量的報道，可以參見此時的《申報》。

11《尸諫議員之遺書發表》，《申報》，1921年11月24日，第1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