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垂崗史事小考

丁書云

三垂崗，位于山西省長治北30里，本非什么名山大川，卻因為李克用、李存勖父子而屢次被人提起，當年，李克用征討孟方立邢州歸來，在三垂崗置酒慶功，指著年方五歲的李存勖說“后二十年，其能代我戰于此呼！”，李克用死后，李存勖戴孝出征，取得三垂崗戰役的勝利，為其后的滅梁之戰打下了基礎。清代詩人嚴遂成寫《三垂崗》詩，使三垂崗得到關注，毛澤東讀史時手書這首詩，表示對李克用、李存勖父子的贊譽，更使三垂崗戰役聲名大噪。

一、三垂崗戰役名聲大燥的原因

三垂崗戰役是指李克用死后，其子后唐莊宗李存勖戴孝討伐后梁朱溫，在三垂崗大勝梁軍的一場戰役。但是翻遍五代史，并沒有一場戰役明確的叫做“三垂崗戰役”。后因“長于詠古，人以詩史目之”的清代詩人嚴遂成寫了一首《三垂崗》詩，三垂崗才名聲大燥，其詩為：

英雄立馬起沙陀，奈此朱梁跋扈何。只手難扶唐社稷，連城猶擁晉山河。

風云帳下奇兒在，鼓角燈前老淚多。蕭瑟三垂崗下路，至今人唱百年歌。

清末學者王先謙江陰講學時，讓他的學生以李克用置酒三垂崗為題作賦，并以“此先王置酒處也”七字為韻，其學員劉翰作了《李克用置酒三垂崗賦》，再現了當年李克用置酒的歷史場景，收錄在王先謙的《清嘉集初編》中，更使三垂崗名聲進一步增大。

毛澤東主席酷愛讀史，1964年，他在批讀《五代史·莊宗本紀》時想起了詠唱三垂崗的詩，但并不知作者是誰，便寫了條子讓田家英同志去查，知為清代詩人嚴遂成，毛澤東非常喜歡這首詩，對李克用父子十分贊譽，便手書一遍，成為毛澤東書法作品中的精品。三垂崗戰役因此才為后人津津樂道。

二、三垂崗戰役的前因后果

三垂崗戰役承載著李克用、李存勖父子兩代人的業績。李克用為沙陀族人，咸通十年（869年）其父朱邪赤心因鎮壓龐勛起義有功，升單于大都護、振武軍節度使，被賜名為李國昌，李克用與其父歸附唐朝。李克用驍勇善戰，“獻祖之討龐勛也，武皇年十五，從征，摧鋒陷陣，出諸將之右，軍中目為「飛虎子」。”因其“一目微眇”，又號“獨眼龍”。因沙陀部崛起，唐王朝采用打壓政策，甚至一度迫使李克用父子逃入韃靼?！扒迥辏?78年），黃巢渡江，其勢滋蔓，天子乃悟其事，以武皇為大同軍節度使、檢校工部尚書?！崩羁擞帽辉俣葐⒂?，因在鎮壓黃巢起義中屢立奇功，被唐昭宗授予河東節度使、隴西郡王，后又晉封晉王，此后，李克用便割據一方，與朱溫進行了長達多年的混戰，晉梁之爭便成為唐朝末年、五代之初的時代主題。

上黨郡，有“天下之脊”的稱號，戰略地位極為重要，歷來乃兵家必爭之地，素有“得上黨可望得中原”之說。因此，李克用與朱溫為爭奪上黨，展開了反反復復的斗爭，上黨之地也數次易手。公元907年，朱溫廢唐自立，國號“梁”，史稱“后梁”。其后，朱溫調遣十萬大軍再攻上黨。面對后梁大軍，晉軍守將李嗣昭采取閉關堅守之策，致使后梁軍隊久久不能攻克。后梁將領李思安便在上黨城郊筑起一道小長城，謂之“夾寨”，“以抗我之援軍”，自是，“梁軍堅保夾寨”，后唐與后梁的戰爭進入膠著狀態。公元908年，辛卯，李克用“崩于晉陽，年五十三”。年僅二十三歲的李存勖繼承父業。據北宋王禹偁《五代史闕文》記載：

“世傳武皇臨薨，以三矢付莊宗曰：‘一矢討劉仁恭，汝不先下幽州，河南未可圖也。一矢擊契丹，且曰安巴堅與吾把臂而盟，結為兄弟，誓復唐家社稷，今背約附賊，汝必伐之。一矢滅朱溫，汝能成吾志，死無憾矣！莊宗藏三矢于武皇廟庭?！?/p>

這三件事，討劉仁恭、擊契丹、滅朱全忠，每一年事情從當時的情況來看都十分困難，但李存勖為完成父親遺志，戴孝出師，他對眾將說：“梁人幸我大喪，謂我少而新立，無能為也，宜乘其怠擊之?！庇谑菃势谥械睦畲孥糜H率大軍，疾馳六日，途徑三垂岡下，追憶當年，李存勖感嘆道：“此先王置酒處也！”李克用置酒之處，據《新五代史·唐本紀》載，890年，李克用征伐邢州歸來，回軍上黨，在三垂崗校獵，并置酒慶功，讓伶人奏《百年歌》助酒。李克用聆聽此曲，百感交集，時李存勖在側，李克用慨然捋須，指著李存勖笑言道：“吾行老矣，此奇兒也，后二十年，其能代我戰于此乎！”其時，李存勖年方五歲，已被李克用寄予如此厚望。歷史是如此的巧合，果然多年以后，李存勖追憶往事，發憤實現其父遺志，遂令全軍隱蔽待命，而梁軍竟毫無察覺。次日凌晨，大霧彌漫，正是偷襲的絕佳時機。李存勖利用濃霧的掩護，揮師前行，直搗梁軍駐守的“夾寨”。尚在夢中的梁軍，不能抵擋有備而來的晉王軍隊，因此慘敗，最終僅百余騎得以逃生，李存勖因此“凱旋告廟”。身在開封的梁太祖朱溫聞聽此事后，驚嘆道：“生子當如是。李氏不忘矣！吾家諸子乃豚犬爾！”

這便是以少勝多的三垂崗之戰。三垂崗之戰，也稱“夾寨之戰”，此次戰役，使李存勖最終占據上黨，為其問鼎中原奠定了基礎。此后，李存勖勢力逐漸強大，于923年稱帝，改元同光，國號為唐，史稱“后唐”。

三、三垂崗戰役反映出的李存勖的軍事才能

三垂崗之戰是李存勖以少勝多的戰役，充分反映出了李存勖的軍事謀略。

首先是知己知彼、果斷決策。李存勖摸準了梁軍趁晉人新喪、士兵懈怠的心理，趁其不備，果斷偷襲，使得梁軍大??；另外就是騎軍馳突，遠程奔襲，唐代名將李靖曾說“善用兵者，無不正，無不奇，使敵莫測”，李存勖軍隊雖然比后梁軍隊少，但特別重視騎兵的建設，由嫻于騎射的沙陀人與太原附近的北方邊民組成的騎軍兵強馬壯、戰斗力很強，軍隊中周德威、李嗣源、李嗣昭都是善于運用精騎得著名將領，李存勖實行遠程奔襲策略可謂深得李靖兵法精髓，無怪乎連朱溫都感嘆：“生子當如李亞子，克用不為亡矣，至于吾兒，豚犬耳。”

其實，李存勖的確有很高的軍事才能，他不只在這次戰爭中反映出來，更在以后的滅梁戰爭中表現出來。契丹的述律皇后曾說李存勖用兵作戰，天下莫敵（1）；司馬光也說李存勖作戰，“知用兵之術”，“故能以弱晉勝強梁”，（2）只是后人更多關注的是他后期的荒淫無度、寵信伶人，而忽視了對他軍事才能的評價。毛澤東主席熟讀兵法、用兵如神，后唐莊宗李存勖能得到他如此高的贊譽并不是沒有道理的。

注釋：

（1）司馬光：《資治通鑒》卷266《后梁紀》，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點校本，第3307頁。

（2）司馬光：《資治通鑒》卷294《后周紀五》，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點校本，第366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