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鄂州文體局17小時民主生活會背后：客套話多 突被叫停

楊詩琪+曹俊華

因為一場歷時17個小時的民主生活會，兩個月后，經由當地媒體披露，湖北省鄂州市文體局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部門最近被推到了輿論的風口浪尖。

按照中國傳統保守的為官理念，以備受爭議的方式“出名”似乎并不是件好事。但鄂州市文體局黨組書記、局長饒浩洲很坦然，因為經歷了這場特殊的民主生活會，他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民主生活會，什么才是嚴肅的黨內政治生活。這個收獲，將會讓他受益終生。

17個小時，從早八點到次日凌晨一點，這場民主生活會上究竟發生了什么？

會議不“達標”突被叫停

——客套話多、以“希望”“建議”代替批評

7月23日上午10點50分，鄂州市文體局黨組的專題民主生活會已進行了2小時20分鐘，第三位發言的副局長金浩明自我批評結束后，參會的市委教育實踐活動第十督導組常務副組長杜少卿突然宣布，會議暫停。

“剎那間腦子里一片空白，心‘砰地沉了下去。”饒浩洲立刻明白，這會開得不“達標”。

會議中途被叫停，雖然意外，倒也不是完全無跡可尋。

一個多小時前，就在其他班子成員對饒浩洲提批評意見時，督導組已經針對客套話多、以“希望”“建議”代替批評等現象進行提醒。

“但在之后的時間里，這種狀況仍然沒有明顯改觀。不僅相互批評沒辣味兒，有的班子成員自我批評也拉不下面子，不敢觸及深層次問題。”杜少卿說。

其實按照流程，會前，該局領導班子成員的對照檢查、批評意見等材料都經過從督導組至市委教育實踐活動辦公室的層層審核把關，達標后才被準許開會。

“但在紙上好寫，面對面就難開口；抽象的好批評，具體到事件上該負什么責任就不大方便說了。”杜少卿所在的第十組負責對該市12家單位的教育實踐活動開展督導，他一針見血地指出了一些領導干部心中的“坎兒”。

而究其原因，鄂州市委組織部副部長夏鑫分析：“這是個新組建的班子，其中兩名成員都是今年4月剛到任，大家共事時間短，了解不深入，彼此還不完全信任。”

更重要的是，民主生活會雖然是黨內政治生活的一項重要制度，但多年來并未完全落實到位，持續的漠視和弱化使得這一制度在很多地方和單位早已面目全非。

鄂州市文體局民主生活會上的情形并非個案。據了解，在湖北省第二批教育實踐活動中，因為對照檢查“畫像”不準、自我批評輕描淡寫、相互批評辣味不夠，全省共有8家單位的民主生活會被叫停。

診斷糾偏不過夜

——忘卻民主生活會本意，群眾觀點、黨性觀念出了問題

會議暫停后即刻進入糾偏階段。

分管文體局的市領導與該局班子成員逐一談心，督導組兩次召開班子成員集體會議，對在會上如何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提出具體意見。

對于這些入黨多年的領導干部而言，民主生活會、批評和自我批評在黨內政治生活中的重要性又何嘗不清楚。

“明知班子成員有問題，互相掩著蓋著，班子看起來團結卻喪失了戰斗力。‘你好我好大家好，很多時候是為了維護某種利益平衡，這在一些腐敗窩案中都能得到印證。”饒浩洲說。

可知易行難。從全國范圍來看，黨內政治生活搞假大空、隨意化、平淡化、娛樂化、庸俗化，搞團團伙伙、幫幫派派等問題并不鮮見。日前還有媒體爆出，個別地方、單位的民主生活會為求“過關”，淪為彩排后的“完美話劇”，自我批評語言重但事情虛，互相批評語氣重但“情節”輕。

“這是領導班子的群眾觀點、民主監督意識和黨性觀念出了問題，歸根到底還是名利思想在作怪，擔心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會‘傷人害己。”武漢大學廉政研究中心副主任李斌雄說。

但在鄂州市文體局，自上而下的壓力和“不達標不散會”的硬杠杠，令饒浩洲和其他班子成員的思想包袱無論如何都必須放下。

反復修改自我批評和相互批評意見材料，班子成員之間再次談心交心，直到晚上9點，分析評估合格，文體局黨組專題民主生活會繼續召開。

“成功”在于“認真”二字

——從嚴治黨必須具體地而不是抽象地、認真地而不是敷衍地落實到位

7月24日凌晨1點20分，這場前后歷時17個小時的民主生活會終于落下帷幕。

“有了前車之鑒，晚上的會議氣氛熱烈許多，批評也要辛辣很多。”饒浩洲說，“大家說老劇場是國有企業財產，使用開發要經過企業的民主決策、科學論證，批評我一味媚上、單方面壓制公司。此外，還有人批評我搞‘文山會海‘形式主義，等等。其中一些批評意見確實在我意料之外，值得反思。”

引起領導干部的反思，正是召開民主生活會所要達到的初步效果。會后，鄂州市委教育實踐活動辦公室給出的“終審”評價是“成功”，除了批評意見向揭短亮丑方向的進步，更大程度上是因為會議叫停后糾偏整改中所反映的認真態度。

“從嚴治黨必須從黨內政治生活嚴起。”在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總結大會上，習近平總書記明確要求“嚴肅黨內政治生活”，而要達至這一目標，“貴在經常、重在認真、要在細節”。

過去一段時間，領導干部們聽不到批評、看不見缺點，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黨內政治生活不經常、不認真、大而化之，進而導致黨風政風變質、政治生態惡化。

一年多來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給不少黨員補上了黨內政治生活這一課，但“解凍三尺非一日之暖”。

不久前，新華社列出了一份一些地方、部門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的“高頻詞”清單，“政績觀偏差”“脾氣急躁”“遠離基層”等反復出現，導致個人剖析材料“千人一面”，一些民主生活會由此變成了“用形式主義反對形式主義”。

據夏鑫介紹，就在鄂州，也有單位因為組織生活會弄虛作假、程序違規被市委點名通報批評和嚴肅處理。

“從嚴治黨必須具體地而不是抽象地、認真地而不是敷衍地落實到位，這是這次活動給我們提供的最深刻的啟示。”習近平總書記在教育實踐活動總結大會上深刻指出。

“在全黨嚴肅認真開展黨內政治生活，將成為從嚴治黨新常態。這已是共識。”夏鑫說，“文體局的17個小時，從某種意義上說，正是黨內政治生活褪去敷衍應付的舊態、復歸嚴肅本意的一個具體而微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