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關于甲骨文“衣”字,素有眾多學者進行考釋研究,本文旨在對歷來研究者的看法進行梳理并且提出傾向性意見。
關鍵詞:甲骨文;衣 卒;考釋
在考釋甲骨文“衣”字的意義之前,必須確定“衣”字的本義以及“”和“”之間的關系等問題。
一、“衣”字的形體
(一)“衣”的本義與形體結構
在《甲骨文字典》中,共收錄了“衣”字6個形體,分別是:、、、、、。在《古文字詁林》里,則有收了123個“衣”字甲骨文形體,在此不再列舉,在123個形體中,有34個較為特別,這些形體除了類似于《甲骨文字典》中的“衣”字外,還有些不同的“裝飾”,例如:、等。這些字,有些學者或釋作“衣”,或釋作“卒”,爭議性較大,在這個部分,筆者則先通過那些占據大部分的確定為“衣”字的甲骨文形體來討論“衣”本義。
關于“衣”的本義與形體結構的討論,大體有三種說法:(1)本義為衣服且字形結構為會意字。其中代表人物是許慎,《說文解字》中,他對“衣”字做出這樣的分析:“依也。上曰衣。下曰裳。象覆二人之形。凡衣之屬皆從衣。”同意許慎觀點的學者有段玉裁、吳曾祺等。段玉裁認為,取象二人乃貴賤皆覆之義;吳曾祺亦曰,二人即多人也,衣為人人所必覆,故比而併之。筆者猜測,這種推論是受到“衣”字在更朝換代中傳抄的逐漸謬誤所造成的。從《汗簡》、《古文四聲韻》中可見,“”已然變成“”、“”、“”,那許慎當時看到的字形會不會是更接近后者呢?“”的下部的確有兩個很像“人”的構件,但是研究字的本義一定要回歸到其甲骨文字形,只要對照著“”,便能發現,其下部明顯不是二人相併。馬敘倫更是說道:“校者加上曰六字,又據篆作者改也。字見急就篇。”(2)本義為被子且字形結構為會意字。俞曲園《兒笘錄》云:“衣之本意,蓋謂被也……而衣裳者,其引申義……其從二人者,或像夫妻歟。”金陵學者徐復亦持有此種觀點。筆者認為,首先根據(1)的結論,“”的下部并不是兩個“人”并列,其次把二人引申為夫妻,只不過是修補了許段等人說法的漏洞,是一個牽強的圓場之舉,并沒有從根本上找問題。(3)本義為衣服且結構形體為象形字。筆者認為此種說法最為可靠。羅振玉在《殷墟書契考釋》中寫道:“() 蓋象襟袵左右掩覆之形。”高田忠周分析得更為細致:“人以象首頸連身之處。以象合袵之形,此純然象形也。”愚以為張文虎的說法最貼近字形:“人象領,象兩袖左右襟相掩及裾下垂之形。”原因在于,既然字形表現的是人用以蔽體的衣服,則上部的人字不應該表示身體的部位(首頸連身之處),更應該表示衣服的構成部分,即衣領。此外,高鴻縉、李孝定等人也在各自的著作中表達了對羅振玉說法的贊同。
(二)“”與“”的關系
對此有兩種觀點:(1)“”當釋作“衣”,與“”是一字的數種不同寫法。持這種說法的有孫海波、張秉權等。孫海波認為,“”字疑衣字,從爻,象衣紋飾之形,即后世卒字之所出。衣卒古音同居微部,義亦相通,卒當從衣象形,此正象衣有題識之形,故曰衣字繁文。又舉出古時衣卒通用的證據:“《史記·淮南王安傳》:‘又欲令人衣求盜衣,集解引漢書音義曰:‘卒,衣也。顏注,‘求盜卒之掌逐捕盜賊者。”言下之意,則既衣卒相通,“”釋卒無太大意義,不妨看作衣字緐文。張秉權在著作《殷墟文字丙篇考釋》上輯(一)圖版叁叁,三六片的考釋中,把“”考釋為“衣”字,并闡明原因:該編圖版叁壹,三四至圖版叁伍,三八等五版,是一套成套的大龜腹甲,在圖版叁叁,三六的第四辭中,則作“”形,它們的詞性、詞位和用法完全一樣,而且在一套卜辭之中是同樣地位。(2)“”當釋作“卒”字。持此種說法的有唐蘭、王襄、丁山、李孝定、島邦男等。在《甲骨文字集釋》第八卷里,李孝定寫道:“‘卒衣有題識者當如王筠句讀,卒字句絕則語意顯豁且與古文作者相切合。篆變作者省其題識之文,復作斜長畫上增亦猶之作后作也。”又,學者黃盛璋從金文的角度補充道:“多友鼎‘字三見;‘衣孚、‘衣復荀人孚、‘唯車不克以,衣楚,‘衣皆讀為‘卒。‘卒有‘終(最后)、‘盡意,‘衣孚謂‘盡俘,‘衣復荀人孚謂‘盡復荀人俘,‘唯車不克以,衣焚,謂‘車不克(能)帶走,盡焚,如解為‘最后亦合。”因語意十分切合,他順而證實《》之‘衣愽即‘卒搏,為終止搏斗之意。若果如他說,則在西周時代,人們已經用“衣”字來表示“終止”,而“卒”亦有終止義,則把 “”看作“”的異體字不僅有字形上的合理之處,也有字義上的聯系。然而,黃盛璋的說法仍然是在金文的基礎上建立的,從《古文字詁林》收錄的“衣”字金文字形中,已然看不到類似“”的字形,是不是說明“” “”兩字有合流趨勢?會不會是“”字已經簡化成“”字?回歸到甲骨文的層面上討論的話,還是張秉權的說法最為合理。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字還是應當釋作“衣”,把它看做“衣”字數種甲骨文寫法中的一種,但要承認“卒”字與“衣”字意義上的聯系,比如戰國時期衣、卒戰國時期通用等,這樣在考釋的時候,就可以靈活變通,不需要僅囿于“衣”字的意義。
二、“衣”字在卜辭中的意義
“衣”字在卜辭中有兩種在學界較為認可的用法:
(1)祭名。在卜辭中為合祭之名,大豐敦中,周之衣為專祭之名。持這種觀點的學者有羅振玉(不過他在《殷墟書契考釋》中說:“其制則不可知矣。”則不確定是合祭之名)、王國維、吳其昌、陳直、楊樹達等。吳其昌曰:“衣祀為商代之祭禮,殷墟甲骨文字中記衣祀致多,可證。”試看其前編卷二頁二十五:
辛巳卜貞,王賓,至于多。衣,亡尤。
癸丑卜貞,王賓自,至于多。衣,亡尤。
諸如此類的例子加上羅氏考釋引后編還有三例。這其中的“衣”字為衣祀的意思基本是無異議的。陳直的考釋更為詳備可信,他把衣字的意義落實到褅祭上:“‘褅所以異于袷(另一種祭祀制度)者,功臣皆祭也。卜辭‘丁丑卜貞王賓自武丁至于武乙衣亡,‘甲辰卜、‘辛巳卜等條自上甲微至于多衣不盡殷先祖之名,故知為褅祭。卜辭皆統稱曰衣。”
另,王國維認為,殷本聲,讀若衣同。即卜辭之衣借為殷字。加之鄭君注記謂,齊人言殷聲如衣,則殷衣同聲可從。金祖同也說,甲文之衣即殷之初字。而“殷”則是周初所創以用來稱商的。因此,衣祀后來更名為殷祭,其過程就不再贅述。
(2)地名。郭沫若首先指出,衣當讀為殷,水經沁水經又東逕殷城北,注引竹書紀年云秦師伐鄭,次于懷,城殷。地在今沁陽附近。此說與王國維所考定的雍盂二地名正相符合。陳夢家認為,王氏個別的考定,經此田獵區的聯系,乃更為可信。
李學勤對此有不同意見。他寫道:“商王狩獵時有時采用‘衣或‘衣逐的方法。‘衣讀為‘殷,訓同或合,衣逐即合逐之意。前人解‘衣為地名,指為沁陽的殷城,是錯誤的。例如在廩辛卜辭中常見的‘王衣豕(逐):戊午卜貞,王其田,衣逐,亡災?如以‘衣為殷城,則于‘王衣豕就無法讀通。”愚以為李學勤的說法更為有理有據,若把“衣”解釋為衣逐,一種打獵方法的話,既可以解釋為什么地址在田獵區,又可以解釋得通卜辭,即王用衣逐這種方式打獵,至于表明王在衣這個地方打獵的話,應該寫作“王才(在)衣豕”或“衣,王豕”等。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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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黃悅(1992.10-),漢族,廣州人,本科,華南師范大學漢語言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