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眉
2008年汶川大地震給災區居民帶來巨大的物質損失和心理創傷。震后5年來,災區的重建工作仍在持續進行。盡管國家和社會的援助仍在投入災區,但5年之后災區居民的社會支持狀況是否有所變化?災區的社會支持系統是否狀況良好而足以支撐長期的家園重建和心理復原過程?眾多研究表明,社會支持與個體心理健康有著密切關系,作為個體重要的生存資源,它能緩解社會壓力、提高個體社會適應力[1]。人們通過社會聯系所獲得的能減輕應激反應、緩解情緒、提高適應能力的各種影響,它能提高傷員的心理應付能力,有“緩沖墊”樣的保護作用[2-3]。許多研究都支持這樣的結論,個體的社會支持水平越高,心理健康水平也就越高[4]。另外,研究也表明,社會支持是災后心理創傷恢復、維持個體心理健康的保護性因素[5]。汪向東等人的研究證明,PTSD 發生與社會支持情況密切相關[6]。同樣張虹等人認為,社會支持是影響應激反應結果的一個重要中介變量,它一般具有減輕應激反應的作用,與應激引起的身心反應呈負相關[7]。也有調查顯示,社會支持直接影響著地震波及地區大學生的心理健康狀況,且社會支持程度越高,大學生的心理痛苦水平越低,社會支持程度越低,其心理痛苦水平越高[8]。可見,了解災區居民的社會支持現狀并探討其相關影響因素具有重要意義,可以為客觀且有針對性地實施長期的救助舉措提供參考依據。
1.1 對象 采用隨機抽樣方法,選取四川省漢源縣地震災區受災居民500人進行問卷調查,收回問卷466份(93.2%)。其中男性220人(47.21%);女性246人(52.79%);未成年人(16~17歲)100人(21.46%);成年人366人(78.54%);漢族408人(87.55%),少數民族58人(12.45%);受教育程度:小學48人(10.30%),初中108人(23.18%),高中或中專211人(45.28%),大專42人(9.01%),大學本科52人(11.16%),研究生5人(1.07%);婚姻狀況:未婚241人(51.72%),已 婚174人(37.34%);職 業:工人28人(6.01%),農民99人(21.24%),公務員或事業單位人員49人(10.52%),服務行業62人(13.30%),知識分子116人(24.90%),其他112人(24.03%)。2008年地震中遭遇創傷或損失程度:無118人(25.32%),一般251人(53.86%),嚴重97人(20.82%)。
1.2 方法 采用肖水源編制《社會支持評定量表》,量表包括客觀支持(3 條)、主觀支持(1 條)和對社會支持的利用度(3 條)3個維度,共計10個條目,得分越高,表示社會支持越好。客觀支持指客觀的、可見的或實際的支持,包括物質上的直接援助和社會網絡、團體關系的存在和參與,它獨立于主體的感受是客觀存在的現實。主觀支持是主觀的、體驗到的或情感上的支持,指的是個體在社會中受尊重、被支持、理解的情感體驗和滿意程度,與個體的主觀感受密切相關。對社會支持的利用度是指,有些人雖然對某些社會支持具有可獲得性,但卻拒絕或忽略這種幫助,因此不同的人對社會支持的實際利用是有差別的。該量表重測信度為0.92,各條目的一致性系數在0.89~0.94 之間[9]。
1.3 統計處理 問卷回收后進行編號、核查并錄入。采用SPSS 17.0 進行t 檢驗、方差分析等統計檢驗。
2.1 災區居民生存質量總體情況分析 本次調查發現,社會支持總平均分為(37.34±7.04),其中客觀支持、主觀支持及對支持的利用度3 因子平均得分分別為(7.25±2.48、22.69±5.28、7.40±2.28)。社會支持總平均分(37.34±7.04)顯著高于全國常模(34.56±3.73)(t=8.505,P<0.001),而與莊紅等人在2008年所得到的調查結果(40.80±7.8)相比,則有顯著下降(t=-10.596,P<0.001)[10]。
2.2 災區居民社會支持狀況在人口學變量上的差異比較
2.2.1 災區居民社會支持的性別比較 見表1。女性在支持的利用度因子上得分顯著高于男性(t=-3.634,P<0.001),而在社會支持總分和客觀支持、主觀支持維度上男女性別間均沒有顯著差異。
表1 不同性別的社會支持差異比較結果(±s)

表1 不同性別的社會支持差異比較結果(±s)
2.2.2 不同年齡的災區居民社會支持比較 見表2。未成年人在主觀支持維度上得分顯著低于成年人(t=-2.317,P<0.05),在社會支持總體和客觀支持及支持利用度因子上無顯著性差異。
表2 不同年齡的人社會支持差異比較結果(±s)

表2 不同年齡的人社會支持差異比較結果(±s)
2.2.3 不同民族的災區居民社會支持比較 見表3。漢族和少數民族在客觀支持方面有顯著差異,少數民族的得分顯著高于漢族(t=-2.074,P<0.05)。在社會支持總體上和主觀支持及支持的利用度方面漢族和少數民族間沒有顯著差異。
表3 不同民族社會支持差異比較結果(±s)

表3 不同民族社會支持差異比較結果(±s)
2.2.4 不同學歷的災區居民社會支持比較 見表4。單因素方差分析顯示,不同學歷的人在社會支持總分及主觀支持和支持的利用度維度上均有顯著差異(F=4.040,P<0.01;F=2.456,3.037;P<0.05),僅在客觀支持維度上各學歷間得分差異不顯著。經多重比較分析,大學本科學歷者的社會支持總分顯著高于小學、初中及高中或中專學歷的人(Ps<0.05);大學本科學歷者的主觀支持顯著高于高中或中專學歷的人(P<0.05);在支持的利用度上,高中或中專學歷的人得分顯著高于小學和初中學歷的人(Ps<0.05)。大專學歷的人得分也顯著高于小學學歷的人(P<0.05)。大學本科學歷的支持利用度得分也同樣顯著高于小學和初中學歷的人(Ps﹤0.05),與其他學歷間沒有顯著差異。
表4 不同學歷者社會支持狀況差異比較(±s)

表4 不同學歷者社會支持狀況差異比較(±s)
2.2.5 不同職業的災區居民社會支持比較 見表5。單因素方差分析顯示,不同職業分類的人在社會支持總分及主觀支持和支持的利用度維度上有顯著差異(F=2.437,2.437,2.84;P<0.05),在客觀支持維度上各學歷間得分差異不顯著(F=1.869,P>0.05)。多重比較分析表明,公務員或事業單位人員的社會支持總分顯著高于農民、服務行業、知識分子及其他門類的職業(Ps<0.05);在主觀支持維度上,知識分子的得分顯著低于工人、公務員或事業單位人員和農民(Ps<0.05);在支持利用度維度上,公務員或事業單位人員的得分顯著高于工人、農民、服務行業(Ps<0.05)。知識分子的支持利用度得分僅顯著高于農民(P<0.05)。
表5 不同職業的社會支持狀況差異比較(±s)

表5 不同職業的社會支持狀況差異比較(±s)
2.2.6 不同婚戀狀況的災區居民社會支持比較 見表6。未婚者和已婚者在社會支持總體情況和各維度上均存在顯著差異。已婚者的社會支持總分、客觀支持和主觀支持得分均顯著高于未婚者(t=-2.559,-3.075,-3.070;P<0.05),而在支持利用度方面未婚者得分要顯著高于已婚者(t=2.622,P<0.05)。
表6 未婚和已婚者社會支持差異比較(±s)

表6 未婚和已婚者社會支持差異比較(±s)
2.2.7 不同地震損傷程度的災區居民社會支持比較 見表7。單因素方差分析顯示,在社會支持總體及各維度上地震不同受損程度的災區居民都沒有顯著差異。
表7 不同地震損傷程度的人的社會支持差異比較(±s)

表7 不同地震損傷程度的人的社會支持差異比較(±s)
通過肖水源等人編制的社會支持評定量表調查得到,在汶川地震發生5年后災區居民的社會支持現狀仍高于全國一般水平,說明災區在恢復重建的5年中應該是獲得了國家和社會有力的物質支援和精神撫慰,同時也表明災區居民在抗震自救過程中獲取和維持社會支持的良好狀態。只是可能由于災區救援力度隨著時間推移有所下調,與2008年相關調查結果相比[10],5年后災區居民的社會支持水平有所下降。總的來說,地震災區的居民社會支持狀況盡管仍保持一定水平,但已經較初期有了顯著下滑。所以針對地震災區建立長效的社會支持機制需要在實踐中進一步加強[11]。
地震5年后災區男女在社會支持總體及主客觀支持維度上沒有表現出顯著的性別差異,但在支持的利用度方面男女間存在明顯區別,女性能更好地理解和接受周圍的社會資源,并成為其社會支持系統的部分。楊凡,林沐雨,錢銘怡等人2010年的一項研究發現,地震后親少年中男女生在社會支持方面存在顯著差異,表現為女生感受到的社會支持頻率顯著高于男生,原因在于女性對情感的知覺比男性敏感,與他人的情感關系也比較密切[12]。這些與此研究結果有相通之處,正是由于女性在情感知覺和情感表達上的特殊性,使得她們在建立社會關系、感知社會支持方面具有獨特的優勢。因此,從這一結果來看我們應該重視災區男性居民的社會支持系統的建立和維系。
災區未成年人與成年人相比,總的社會支持狀況和獲得的客觀支持沒有差別,但未成年人主觀上感受到的社會支持卻遠低于成年人。原因可能是地震對未成年人所造成的生活破壞和心理創傷更加嚴重和持久,創傷后應激障礙癥狀可能通過增加負性生活事件從而間接損害個體的主觀支持[13]。另外未成年人心理的脆弱性和不穩定性導致其對問題和自身感受缺乏客觀理性的評價。然而震后未成年人的社會支持狀況對減少心理不利因素,促進心理復原有重要作用。范方等人對都江堰青少年的調查發現,社會支持是產生PTSD、焦慮、抑郁的保護性因素[3]。社會支持中客觀支持能直接阻止應激情形的發生,主觀支持通過影響個體對應激時間的主觀理解而降低對其的負性體驗,即領悟社會支持可以負向預測對應激事件的理解,進而維護個體心理健康[13]。本次調查的結果卻表明未成年人在主觀支持上的水平較低,結合上述研究結論可以預判較低的主觀支持水平將成為阻礙未成年人災后心理復原的不利因素。因此,如何加強災區未成年人的心理輔導,提升未成年人主觀支持水平是我們在遠期心理救助中需要重視的問題[14]。
漢族和少數民族除客觀支持方面外,在社會支持總體及其他方面都沒有顯著的民族差異。少數民族所獲得的客觀支持優于漢族,這可能與我國長期以來堅持的少數民族優惠政策有關。特別在地震災害發生后,可能對少數民族的物質援助有進一步的傾斜,這可能導致了漢族和少數民族在客觀支持方面得分的差異。
從總體趨勢上看,社會支持的狀況隨學歷的升高而上升。可能是由于調查對象中研究生學歷的樣本量過少,而未能更明確揭示某些問題,因此對這一學歷層次暫不納入考慮。數據分析結果顯示,大學本科學歷視為此次調查中最高的學歷層次,其社會支持及主觀支持、支持利用度狀況都要明顯好于較低學歷層次的人。說明盡管在客觀支持方面比較均等,但受教育程度卻會影響人的主觀支持水平和對支持的利用度。總的來說,學歷越高社會支持的狀況越好。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應該將低學歷層次的人作為重點救助對象,通過合適的心理援助形式改善他們的主觀支持水平和對支持的利用情況。
公務員或事業單位人員社會支持狀況最好。除在客觀支持方面不同職業的人相當外,公務員或事業單位人員在主觀支持和對支持的利用度上均要明顯地優于其他職業人群。這是我們在職業分析領域發現的顯著特點。原因可能是在中國當前的社會環境下公務員或事業單位的福利待遇、社會地位都處在較高的位置。他們在經濟條件、社會評價以及社會支配和社會交往中都屬于優勢群體,這些讓他們在社會生活中能夠獲得足夠的安全感,從而在自我感受、維系社會關系及獲得幫助與支持方面的情況較好。知識分子從嚴格意義上講不能算作是一個職業門類,但在此次調查中將其作為排除工人、農民、服務行業、公務員或事業單位人員和其他之外的一個分類。調查結果顯示,知識分子的主觀支持狀況堪憂,甚至低于工人和農民群體,當然也顯著地落后于公務員或事業單位人員。在支持的利用度方面,知識分子的狀況僅優于農民。知識分子群體的社會支持狀況不良是我們在本次調查中發現的另一個突出問題。我們分析出現這種現象的原因可能是,與公務員或事業單位人員這類掌握更多權力、資源和話語權的群體相比,當前我國知識分子的社會地位確實相對較弱。而知識分子大多接受了高等教育,思想相對獨立、敏銳,要求層次更高、自我感受更為敏感、對社會關系的評價也更趨于高標準,因此才導致這類人群的社會支持評分總體較低。所以重視知識分子群體的心理狀態,提升他們的社會地位也是值得社會思考和關注的問題。
已婚者的客觀支持和主觀支持均比未婚者的情況更好,說明建立穩定的家庭伴侶關系使得個體能獲得較好的物質支持,也能感受到良好的情感支持。但未婚者的支持利用度水平要勝過已婚者。這個可能是因為已婚者在婚后更多地專注于家庭生活,社會交往相對減少,而未婚者則更可能有更多的時間在更大范圍內進行人際交往,因此獲得和挖掘社會支持的機會也就相對多一些。
在地震中遭受不同損失的災區居民5年后的社會支持狀況沒有差別。災難發生之初,四面八方的援助涌向災區,與那時的大規模救援相比隨著災區的恢復有所減少,因此隨著社會狀態恢復到正常軌道,對各類人群的關注和救助也相對平均,不再有傾斜性。
汶川地震5年后災區居民的社會支持總體水平顯著高于全國常模,仍保持較好狀況。但相比較與地震發生后的早期階段則有顯著下降。男性和未成年人的社會支持情況相對較差。在受教育程度方面,呈現出學歷越低社會支持狀況越差的趨勢。公務員或事業單位人員在社會支持方面表現出明顯的優勢。未婚者除在支持的利用度方面狀況較好外,總社會支持和主、客觀支持水平均不及已婚者。因此,在地震災害的遠期救助中,男性、未成年人、低學歷者、未婚者和知識分子等群體的社會支持狀況需要受到關注和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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