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王海燕 梁洪力
瑞典創新體系的特征及啟示
◎ 文/王海燕 梁洪力
“創新之國”瑞典直到19世紀末還是歐洲最為貧窮的國家之一,一系列的改革和系統設計使這個偏居在斯堪的納維亞半島、資源稀缺的北歐小國快速完成了工業化和產業轉型升級,并在科技創新方面擁有了超強的持續競爭力。由于人口少、國內市場小、創新資源有限,瑞典的創新體系具有非常明顯的“小國”通性,如開放度高、企業國際化水平高、創新戰略重點突出、創新資源的產業集中程度高等,同時,它也顯示出自身獨特之處,如建立專門機構推動創新體系發展,較早明確大學的第三職能等。近些年,瑞典政府對創新活動的投入一直保持在較高水平,但瑞典學術界通過對瑞典創新活動的投入產出分析,認為瑞典創新體系的績效不盡如人意。瑞典優化創新體系的具體舉措和學術界對創新體系的反思對于分析和診斷我國創新體系都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瑞典國家創新體系的演化及創新能力的提升受到自然資源基礎(如林木和礦產)和工業革命以來瑞典經濟發展狀況的深刻影響,其經濟發展主要依賴于兩個因素:一是原材料提煉與加工的出口組合,一是跨國機器制造企業。
在19世紀,瑞典還是農業國家,出口產品主要來自于農業、采礦業以及林木業。19世紀中期之后,新的生產工藝使得來自于這些產業部門的出口產品更加精細,包括機械產品、紙漿和紙。如機器制造業占出口總額比重從1880年的3%上升到1910-1911年度的10.5%,1950年甚至超過20%。瑞典也因此成為后起但發展迅速的工業化國家,在原材料開采和加工機械工程技術方面專業化很強。
20世紀90年代以前,瑞典經濟在歷史上曾長期專長于低增長行業,知識密集型行業相對比較落后。因為國內市場不足以支撐經濟增長以及新技術和產業的發展,于是瑞典在1995年加入歐盟,期望通過加大與國際需求的對接來引導增長的復蘇與多元化。在20世紀90年代,瑞典的產品結構開始出現一些積極變化。在1980-1994年間,相對于制造業就業來說,知識密集型服務行業的就業比重有適度增加,在高技術制造業方面出口增長顯著,但同時也丟掉了中等高技術制造業的市場份額。由于一貫注重發展電信設備和醫藥產品這兩個高技術領域,瑞典制造的高技術產品也從1993年占所有制造業產品的8.8%上升到1996年的12.5%,并且一直保持在較高的比例,提升了瑞典作為高技術出口國家的國際排名。
1.建立專門機構促進創新體系發展
2001年,瑞典經濟體系的組織架構發生了重要變化。瑞典經濟和區域增長局被分成兩個部門,一個保留瑞典經濟和區域增長局的名稱,另一個更名為“瑞典創新署(VINNOVA)”。它是代表瑞典政府推動創新體系發展的具體執行者,其任務是通過優化創新系統以及資助問題導向的研究來促進可持續發展。這個機構的名字很特殊,因為瑞典的國家政策機構基本都不會以某個學術理論或方法來命名,用VINNOVA命名反映了瑞典政策重心的轉變:從產業政策轉向科技政策,繼而轉向創新政策,并進一步推動系統創新。
2.發揮大學的第三職能,促進產學研合作
瑞典創新體系的基本架構以公共和私人關系的制度設計為基礎。其中,私營部門中的各大企業一般都有內部研發中心,主要圍繞本企業產品開發和海外市場開拓,進行以任務為導向的應用性研究;由政府資助的公共研究,對國防科研的投入和對大學的研究支持力度都很大,且主要集中于基礎研究。1998年瑞典實行的一個重要的新制度措施改變了大學的使命,除了教育和研究職能外,政府開始要求大學發揮第三職能:新大學規章中鮮明地指出大學應參與社會環境建設,向外界傳播學術研究信息,促使公眾獲取相關科研成果。這項制度變革旨在通過加強各種產學合作促進以大學為基礎的研究成果的商業化,事實上,大學在創新體系中的角色轉變對于提升瑞典總體創新能力以及創新的系統績效的確發揮了重要作用。如愛立信公司七成以上的科研項目是委托高校或與高校合作完成的,93%的瑞典生物技術企業曾與大學有過合作。瑞典高校大部分專業都和當地的優勢產業緊密聯系,如汽車和自動化工程、通信工程等。
3.集中資源,優先發展優勢科技領域
瑞典政府在制定創新戰略時充分考慮到本國的資源狀況和科技基礎,不追求建設“全能工業”,而是集中優勢資源實現高科技行業優先發展。瑞典的科學研究主要集中在生命科學、食品科學、農業、環境科學、土木工程以及材料科學,在以上大部分領域中,論文引用影響因子都高于平均值,尤其是臨床醫學、保健科學、生物醫學、藥理學以及基礎生命科學領域的論文占了出版物的56%。相比之下,瑞典的技術專長(用覆蓋主要技術領域的專利表示)主要體現在與醫藥、電信、材料和分析控制高度相關的結構和加工工業,而在生物技術、視聽設備、信息技術和半導體方面相對較弱。瑞典工業的優勢行業是紙漿和造紙、木材加工、含鐵金屬、汽車制造、鐵路運輸設備以及制藥、飛機制造和非電動機械。瑞典高技術產業主要集中在電信和醫藥領域,而計算機產業規模比較小,航空業也呈下降趨勢。高技術產品主要由幾個大型企業集團控制。在國際貿易方面,瑞典的優勢行業是與林業有關的產品,其次是高技術電信設備和醫藥產品。
4.重視創新體系的根基——教育
盡管近些年瑞典的私立學校增長速度較快,但總體來說,瑞典的教育系統仍以公立學校為主,主要受瑞典政府資助和管制。
從歷史上看,瑞典高等教育系統曾一度對市場變化的反應很遲鈍,主要有以下原因造成:教師高強度低薪酬工作,大學教學與研究脫節,學習的固化程式使得學生對選修課程缺乏耐心等。因此,20世紀90年代以來,瑞典對高等教育和非高等教育進行了分權改革,意在促進教育系統更加注重市場導向并提升國際競爭力,并且使得大學之間的競爭增加了系統柔性。同時,瑞典不斷加大教育投入,到1994年,瑞典成為教育支出總額占國內生產總值比重最高的國家,并且該比例一直保持在前幾位,遠高于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國家5.8%的均值,其中,高等教育支出占了整個教育支出相當大的比重。
近年來,瑞典拓寬了高等教育系統,開始大力發展職業導向的大眾教育而不只是以學術為導向的精英教育,這一舉措克服了過去工程技術短板問題。目前,瑞典自然科學家和工程師占持有高等學歷人口的比例僅排在德國和韓國之后。自1995年加入歐盟以來,瑞典的高等教育加快了國際化進程,在瑞典的外國留學生和留學海外的瑞典學生之間呈現一種平衡狀態。
國際社會對瑞典的創新能力普遍高度認可,但在瑞典國內,學術界近幾年不乏對其創新效率的質疑,這些質疑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瑞典創新體系可能面臨的挑戰。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隆德大學教授查爾斯·埃德奎斯特提出的“瑞典悖論”。
1.瑞典悖論的基本涵義
所謂“瑞典悖論”是指高研發投入與低創新產出之間的不匹配。這一概念的提出起源于對下面現象的一個反思:即與OECD國家相比,瑞典的研發投入很高,但高科技(研發密集型)產品占制造業的比重卻較低。如在研發投入方面,瑞典的研發支出增加明顯,但在創新產出方面,瑞典創新企業比重(用引入工藝或產品創新的企業所占比重來表示)較低,且“推出企業級新產品企業比重”、“市場級新產品營業額”和“推出市場級新產品企業比重”等指標均表現不佳,在OECD國家中排名比較靠后。“高研發投入、低創新產出”這一現象從一定程度上表明瑞典創新體系的績效并不高。
2.瑞典悖論產生的原因
關于“瑞典悖論”產生的原因,瑞典學者有不同的認識,主要有3種觀點:
(1)研發成果未能實現有效商業化。這類觀點認為,研發投入產生了大量研發產出(如論文、著作和專利等),但從研發產出到商業化過程存在障礙。瑞典的研發活動大部分是以企業為主來完成的,尤其是大型企業占據主導地位,500名雇員及以上的大型企業占企業研發活動的83%。大學或研究機構研究人員往往會參與完成企業的研發活動,因此合作發表或聯合專利的情況經常出現,如在瑞典的所有出版物中,有66%以上是合作發表的。同時,企業也是研發投入的主體,2001年,來自企業的研發投入占所有研發投入的72%,遠高于歐盟平均值。
頻繁的產學合作和高額的研發投入僅為瑞典帶來出色的研發產出,并沒有為瑞典帶來預期的創新產出。這表明瑞典研發過程中產生的知識主要停留在研發層面,高校、研究機構與企業的合作研究與市場需求脫節,也就是說在科學知識轉化為產業需求方面還存在障礙。同時,這也表明處于國家創新體系支配地位的大企業在創新產出方面表現欠佳。
(2)研發投入分配不合理。這類觀點認為,瑞典創新產出低的主要原因在于研發資源配置效率低,研發投入分配不合理。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大企業將很大一部分研發資源不合理地分配到了缺乏增長潛力的原材料開采、加工機械工程技術和機器制造業等低技術或中等技術行業。這些大企業的研發活動更擅長模仿,而不是研發世界級新產品,從而導致瑞典創新體系的整體創新產出不高。二是大企業和中小企業研發資源分配不合理。盡管大多數國家中小企業創新支出遠遜于大企業,但瑞典在這方面差距最大,是差距第二大的芬蘭的3倍多。大企業和中小企業在研發投入和研發活動等方面的巨大差距,再加上風險投資市場不成熟,未能給早期企業和高科技風險投資提供足夠的支持,使得大多數新創企業不能通過自力更生獲得發展,而是通過被收購,最終成為大企業的一部分,從而剝奪了中小企業的創新機會,阻礙了高技術產業的創新發展。
(3)生產國際化程度高于研發國際化程度。這類觀點認為,瑞典高研發投入已經產生了相應的創新產出,只是這些創新產出更多地發生在跨國公司的海外分公司,而未計算在創新調查數據當中。跨國公司在瑞典創新體系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很多大企業在很久以前就實現了生產和銷售的國際化,一些高科技跨國企業開始用對外直接投資來代替基于國內生產產品的出口,其國外生產和銷售的比例不斷增加。但瑞典的主要高科技制造業跨國企業還沒有將其大部分研發投資放在國外,這些公司在瑞典國內的研發投入仍然很多。因此,可以清楚地看到瑞典生產的國際化比研發的國際化更深入。因此,“瑞典悖論”的一部分原因是全球化,也就是說瑞典的研發在很多其他國家(地區)結出了創新的果實。
由于自然資源稟賦、規模、科技經濟基礎、社會形態、制度架構等方面差異很大,很難找到一個合適的維度對瑞典和中國進行系統比較,但瑞典某些優化創新體系的舉措仍然有值得我國借鑒之處。
1.推進教育改革
創新體系建設需要在國家層面進行系統設計,必須實現跨部門協同合作,科技創新能力的提升,歸根到底取決于創新人才。
2.及時調整公共資源投入重點和方向
公共研發和創新投入更多地向新興的、不確定性高的行業聚集,而減少對成熟的且有能力為其自身未來發展提供資金的傳統行業,特別是減少對“夕陽行業”的支持力度。
3.加大對科技型中小企業的扶持力度
重視中小企業的發展,提高創新政策的公平性,充分發揮政府財政投入的杠桿作用,切實解決中小企業融資難題,避免研發資源和成果被鎖定在傳統行業的大企業里。
(作者單位:中國科學院大學科技資源管理研究中心)
編輯: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