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肖獻軍

意外

◎肖獻軍

一

對于林英家來說，這無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女兒李娜一大早從電腦房中沖了出來，“媽，您快來看，有好消息了！”

“你這個瘋丫頭，這么早就大喊大叫的！快說有什么好消息？”林英在廚房里回應著。

李娜一臉神秘，把嘴湊到了她耳朵邊上，“媽，您還想不想生個兒子啊！”

“鬼丫頭，你到底想說什么啊！”林英被女兒弄得一頭霧水。

“媽，從今天起放開了二胎政策，獨生子女家庭可以生二胎啦！您說這是不是喜事啊？”

“你說的是真的？”林英真有點不相信，單獨二胎提了這么多年，但都只是說說而已。

“媽，您過來看看不就知道了？”女兒拉著她，來到了電腦前。

林英讀得很仔細，女兒說的沒錯，這次確實是真的了。

“媽，我們家可以增加兩口人了！”李娜興奮地說。

林英苦笑著搖了搖頭。

她何曾不想再生一個，丈夫家三代單傳，到她這里時，卻給丈夫生了個女兒。丈夫雖然嘴上沒說，但她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她以前也曾想，再怎么也得給李家生一個兒子出來，可卻被丈夫打住了。生二胎可是要雙開的，雙開之后吃什么，喝什么？丈夫總是這樣回拒著她。

但她從丈夫無奈的眼神里看到了他的渴望，那就等等吧，說不定政策會有開放的一天，她常常安慰著自己。而今，這一天終于到來了，可是來得也未免太遲了。

“媽，您不是一直還想生個嗎？現在怎么……”女兒有些不解。

“你看媽這把年紀還能再要一個嗎？”林英回答道。

林英說這話是有原因的，年齡問題其實還只是個借口，今年她雖有四十一歲了，但她自信各項身體機能尚好，生個孩子應該不成什么問題；可是，女兒呢，自己生了女兒李娜該怎么辦？女兒家的情況和自己差不多，也是生了個女孩，女婿王剛不也正巴望著再生一胎嗎？自己若堅持還生一個，那不是斷了女婿一家的后了？一想到這里，林英不得不打消要孩子的念頭了。

“媽，您不想要爸還想要一個呢，您就不要擔心了，我先懷上，您接著再懷，不就兩全其美了嗎？”女兒似乎洞悉了林英在想什么。

“虧你想得出，媽怎么沒有想到這個辦法呢！我找你爸商量去。”林英興奮地說。

其實根本用不著商量，丈夫李繼承一聽，馬上舉雙手贊成了。這么多年來，他聽膩了父母的嘮叨，傳宗接代的問題把他已折磨得身心疲憊。如今聽林英這么一說，心里便樂開了，似乎那憋在男人胸中的悶氣，終于找到了一個發泄之口。

于是，一家人開始了周密的造人計劃。

一切似乎很順利，李娜用了三個月時間，便懷上了第二胎；在李娜懷上后的第二個月里，林英也成功懷上了。

接下來的幾個月時間里，母女倆經常一起外出散散心，交流懷孩子的感受和經驗，看著一天天隆起的肚皮，全家人心中都充滿著無比的喜悅。

二

如果不是李繼承那天下午要開一個緊急會議，如果不是王剛正好在那天要出差，如果不是那天恰好停水停電，或許，結果真的會很完滿。

其實，就差那么十天時間，李娜就要生產了，但意外偏偏在這關鍵時候發生了。

那正是一個大熱天，家里的水全用光了，到了下午四點多，仍然還沒有來水的跡象。李娜和林英全身粘糊糊的，難受極了。

“媽，我到前面水塘邊提點水來，擦擦身子，這樣也太難受了！”李娜說道。

“還是我去吧，你都快要生了，現在注意點好！”林英說。

李娜還想說什么，林英挺著肚子提著木桶開始往外走了。

“媽，您少提點！”李娜不放心地喊道。

“放心吧，你媽在生你當天還挑過一百多斤重的東西呢！”林英開玩笑似的說。

但她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她沒想到現在和以往不同，現在自己是高齡產婦了，醫生交待過要好好休息的，當她提著小半桶水往回走時，突然感覺到肚子輕微抽痛了一下，她放下水桶歇了歇，覺得沒事了，又繼續提著往前走，就在快要到門口時，肚子又劇烈地痛了一下。

她隱隱感覺有些不妙，因為似乎有什么東西正順著大腿往下流。

“李娜，快來一下！”林英喊道。

看著母親手捂著肚子蹲在地上，李娜一下子明白了過來，臉都嚇白了。她趕緊給丈夫和父親打了電話，又打了120。她不知道該如何才能應付這突如其來的事件。

在焦急的等待中，林英慢慢冷靜了下來，開始思考解決的辦法。看來自己這次要生在女兒的前面了，可是真要這樣，女兒腹中的胎兒就保不住了，那可是一個即將要誕生的生命，是她的親外孫啊！怎么能讓女兒承受如此之痛呢？看來，這是天意，是上天不讓自己擁有這個孩子。

然而，女兒李娜卻不同意她的選擇，她認為自己還年輕，可能還能等到政策放松的一天，母親卻不能了，如果失去這次機會，可能就成終身遺憾了。

“媽，還是您生下來吧！”李娜勸說道。

李娜痛苦地搖了搖頭，她知道，等待政策的改變是一件遙遙無期的事情。

三

急救車呼嘯著駛著進了醫院。

到達醫院時，林英疼痛得直不起身子，豆大的汗珠從臉上滾落下來，濕透了她的衣裳。下身褲子染成了殷紅，小家伙似乎覺察到了母親的意圖，想急急降臨到這個世上了。

“醫生，求求您，快點動手術吧，我現在不想要這個小孩了！”林英蒼白的臉上顯現出痛苦的表情。幾個小時前，肚子里的孩子還被她當做心肝寶貝看待，如今卻成了……

婦產科主治醫生臉上露出一臉驚愕，她見過無數墮胎的女人，卻從未見過年紀如此大還來墮胎的女人，她知道，高齡女子懷上孩子不易，能夠懷到這么大月份，顯然不是意外懷孕。可是，眼前這個女人為什么會在即將瓜熟蒂落的時候想到把孩子打掉呢？

“你可以生下來的，已經八個月了，完全是可以帶活的。”醫生勸說道。

“我說不要了就不要了，你怎么這么多事呢？我連要不要的權利都沒有了嗎？”林英很是生氣，覺得醫生是在故意難為她。

“可是，你這次如果失去了這個孩子，以后再也懷不上了。”醫生變得前所未有地耐心起來。

“醫生，我知道了，但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求你按我說的辦就行了！”

醫生很是不解，見勸說無效，只好大聲喊道，“林英家屬，過來一下，把手術合同簽了！”

李娜挺著肚子走到了醫生面前。

看著李娜的樣子，醫生好奇地問：“你是她什么人？”

“她是我母親！”

“你懷孕有多少個月了？”

“只差十天就到預產期了。”李娜回答道。

“你是屬于在編人員？”醫生接著問。

“嗯！”

這下，連李娜也覺得這個醫生實在是太多事了，做個手術用得著把家屬的老底都刨出來嗎？

醫生沉思了一下，對著李娜說道：“你過來，我給你檢查一下，看什么時候可以生。”醫生用手摸了摸李娜腹部，“你胎位不正，胎兒呼吸音弱，馬上準備剖腹產手術。”

李娜很是驚訝，不會吧？自己并沒有什么異常啊，再說，前兩天還做過檢查呢，醫生也說可以順產的。

但她是聰明人，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林英也很快明白了過來。

“醫生，我們都聽您的！”林英聲音有些顫抖。

“那孩子到底要還是不要？”醫生問道。

林英感激地點了點頭。

母女倆被同時推進了手術房。

四

等到李繼承一行趕到醫院時，婦產科的門剛好打開。

護士抱著兩個小孩走了出來，還有一個滿頭大汗的醫生無奈地跟在后面。

“孩子平安降生了，兩個男孩！這是他們的出生時辰，你們自己看著填在出生證明上吧。我們已經盡力了，但您知道，我們并不能完全控制小孩的出生時間。”醫生從后面把手伸了出來，手中攥著兩張空白的出生證明和一張寫著字的條子。

李繼承接過條子，緩緩地打了開來，條子上寫著：

“李毛毛，××年8月28日17時28分生；王毛毛，××年8月28日17時30分生。”

他拿出出生證明，思考了一下，神色凝重地在上面填寫道：“李毛毛，父，李繼承；母，林英；××年8月28日17時30分生。”

他從護士手中抱過了孩子，心里默默念道：

“孩子，這純粹是個意外，讓你以后受委屈了……”

（作者單位 湖南科技學院中國語言文學系）

（責任編輯 姜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