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心與街頭戲

◎徐 文

慈悲心與街頭戲

◎徐 文

2104年4月18日，長春的櫻花雖然開了，但是天氣還有點涼意。我早上正點乘25路公交車去上班，車走到紅旗街的時候，我坐在車窗邊突然發現省醫院斜對面的一個道口，有個女人在瘋狂地對著行人磕頭，如雞啄米一般，她的身邊，躺著一位臉色皴黑的老人，是一位有花白胡須的老人。在車上，我看得清清楚楚，看著那面對路人大幅度不停磕頭的中年女人，跪在十字路口焦急瘋狂祈求的可憐樣子，再看看躺在地上仿佛奄奄一息的老人，我的心被刀割一樣，眼淚情不自禁流了下來。再看看那些在他們面前漠視的行人，我的心不僅僅是悲涼，還覺得自己有一種責任，我要去盡我所能幫助他們。我決定在下一個公交站點下車。我下了車，又往回走，一邊急火火地走，一邊想，我兜里還有1000元現金，我要傾囊相助，我還要發動過路的行人，大家都發點慈悲心，伸出援助之手，盡自己的能力，幫助一下這個等待救命的老人和這個可憐的磕頭女人。我還想，到了近前，問清楚了，這個人急需住院救命，錢不夠，我要給親戚朋友打電話，大家都來捐助，我要給單位的所有同事打電話，請求大家都來救助這位老者的性命。

當我心急如焚、氣喘吁吁來到這兩個人面前時，看到中年女人雙腿跪在路邊的草地上，磕頭十分賣力，躺在她身邊的老人十分安靜，看不出什么。我問：這是怎么了？得了什么病？那女人停下磕頭，她目光躲閃著我的目光，低垂著眼皮說：我爹得了角膜炎，我有兩個弟弟都在上學，我母親現在有病在家臥床，我爺爺現在又這樣……我看到她沒有眼淚，語氣漂移，沒有底氣，目光平淡，并不是我想得那么樣心急如焚，祈盼大家來救命。再看擺在她面前的一個大大的口袋，里面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紙幣，我還看見最大的面額紙幣是20元的一張。再看看從身邊路過的很多行人，大家仿佛沒看見一樣目不斜視地走過去，有的人看見了，也像沒看見一樣。我又問：你們是哪里的？女人答：安徽的。接著她又開始重復剛才的話：我爹得了角膜炎，我兩個弟弟……我沒有再聽下去，從兜里掏出100元，放在她前面的裝錢的大口袋里。那女人一看我給的100元，立刻又雞啄米似的連連磕起頭來，嘴里連連說：好人有好報好人有好報……

我順勢向對面的馬路走去，因為他們是在路中間，我沒有勇氣再返回原來走過來的路線，我低著頭想跟著行人走向對面馬路，步行一段，再穿過馬路，走到我下車的站點，重新坐車去單位。我不知道為什么，我之所以混在行人中向對面走去，是因為我當時的臉很紅，心里很不舒服。在車上看到的一幕，我流下了慈悲的眼淚；當我放下那100元錢的時候，我突然間覺得自己羞愧難當，好像自己做了賊一樣。所以，為了掩飾自己的什么，就夾在行人中走了。

我順著馬路向北走，想在下個路口再橫穿馬路，去站點乘車。當我走到這個十字路口的時候，又發現了剛才的情境。這次演員換了，是一個白發老頭跪在路口的地上對著行人磕頭，只是他磕頭的幅度很小，動作緩慢，沒有激情。躺在這個老頭身邊的是個白頭發老太太，老太太也是一動不動。磕頭的白發老頭，面前也放著一個大大的口袋，口袋里面有些一元錢的紙幣。這回，我終于相信大家的冷漠了，我似乎明白了這一切，是兩出街頭戲？

當我從磕頭老者面前走過的時候，我的手情不自禁自然而然地又一次伸進自己的褲袋，把褲袋里的7元零錢輕輕放進老者面前的大布袋里，輕松地向前走去，去繼續我的工作和路程。

當我躬身放下那7元，直起腰離開時，我突然如釋重負，我的輕松，來自我的思想。因為我剛才為之流淚的事情，原來只是街頭戲，連鬧劇都不是。幸好，沒有真正的悲慘之人，在那里乞討，等待救命，大家漠視；幸好，演這兩出戲的演員，無論老者還是中年女人，看他們的樣子還都很健康，他們沒有心急如焚的渴盼，也沒有性命危在旦夕之憂，他們只是為了自己的獨特生存方式在演戲。所以，我輕松了，我長舒了一口抑郁之氣。

在知道這是在演戲的時候，我之所以下意識地又掏出了7元錢，捧了已經被我識破的（其實行人早都識破了）遇到的第二個救命戲場，我覺得，老者跪地磕頭不容易，老太太一動不動躺在地上也很幸苦。就是去戲院看戲，也要買票的。更重要的是，他們又一次給了我培養慈悲心的機會。

這兩出街頭戲是假的，但是，我的慈悲心是真的。幸好我的心沒有淪落到假慈悲。按照佛家的理論，娑婆世界都是假的，我們也就不要去為了真假而苦惱困惑了。借假的，修真的，這才是大智慧罷。

（責任編輯 張雅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