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花開

◎朱艷莉

清明花開

◎朱艷莉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最早知道清明，是從杜牧的《清明》開始。那時，信口跟著姐姐念著，覺得清明節就是爺爺拎著飯菜、老酒，帶上奶奶教我們做的“銀元”，在熟悉陌生的墳前，點上香，插上幾枝新柳，培上幾锨新土，以及爺爺悲傷的叩拜。我以為這就是所有的清明。

知道死亡，是從媽生氣的口吻里。媽說，她之所以努力活著，就是因為外婆健在，要不她也不活了。說這話時，她通常被我們姐弟幾個氣得咬牙切齒。之后，我一直擔心媽，也開始逐漸關心起外婆。有一天夜里，我無意間聽見爸對媽說，我們家就是一艘船，他和媽各拉一根繩，船就能輕松前行，這兩股繩一定要健康持久，誰都不能輕易放棄。爸還一再告訴媽，身體不舒服一定要說，要提前就醫吃藥，不能拖延。自此，我才放下自己的擔心。

我工作的第二年，八十多歲的外婆患了老年癡呆癥。我和媽去看她，我看著外婆，第一次體味到人老珠黃的實質，感覺到蒼老的悲涼，我撫摸著她的手，她一動不動安靜地坐著。外婆去世后，我隔三差五給媽打電話，旁敲側擊得知，媽還得為我們努力。

再一次知道死亡，是2009年的下半年。爸說，爺爺得了食道癌。那時，我突然感覺自己分外渺小，我想有很多錢給爺爺做手術、有很多魔法去挽回我的爺爺。可是，我的爺爺，他病到滴水難下。我只能坐在他床前默默掉淚，什么也做不了。骨瘦如柴的他拉著我的手反復地說，不要吊水，不要吊那些該死的營養液。他說，他身體一直很好，如果沒有這個毛病過到一百歲都沒有問題，可是上天不讓他活。他無奈地嘆氣，嘆了又嘆。多年來，爺爺一直照顧多病的奶奶，總說因為奶奶走不開，過兩年，等生病的奶奶先走了，他就來我這旅游，來看看我的新家。繼而，又擺擺手說，你看連一滴水都喝不下。然后他喝給我看，他喝下去，躺下一分鐘，他又把喝的水全部吐出。這么反復地喝著、吐著，我能感受到一個多月沒喝水、沒吃東西的人，是多么渴望能喝點什么，哪怕只是一滴水！可是，卻沒有絲毫的辦法，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爺爺痛苦不堪。此時，我多么期盼我有魔法，有無所不能的法術啊。

我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落在爺爺的手上。爺爺擺擺手，輕輕躺下說，去不了了，哪也去不了了，你要好好過日子。我拉著爺爺的手，央求他：去做手術吧，趕緊去做吧。爺爺一把推開我，重重地、無望地躺下。公歷2010年2月22日，下午5點25分，八十三歲的爺爺永遠閉上了眼睛。媽說，爺爺臨走前一遍又一遍要求臨退休的爸爸，不要再工作，保養好身體，照顧好奶奶，告訴爸，兒孫自有兒孫福，讓爸不要過多操心，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著爸爸。

又逢清明，看著一樹一樹的新芽，一樹一樹的花開，我就不由自主地想爺爺。我在清明的祭拜桌前磕下三個頭，在這里寫下思念，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我打開電腦內我和爺爺的合影，我的喉嚨哽咽著，淚珠一次又一次迷糊了我的雙眼。

姐姐曾在爺爺去世一周年寫下《一場夢的距離》，從爺爺出生到離世，她寫得生動詳實、字字啼血，看著她的文字，聽著她空間里《雨的印記》，我的眼淚落了又落。

前年，奶奶意外腿部骨折，爸爸日日相伴在床前，甚至睡在奶奶的腳頭給她暖腿。而今，奶奶面色紅潤，行動自如。昨日電話媽說，我年近六旬的爸爸，依然如一日精心照顧年近九旬的奶奶。我既欣喜，又牽掛。欣喜奶奶的康健，牽掛爸媽的日夜操勞。

清明，是讓人警醒著的日子。當我真實的警醒，我才發現我身邊的親人漸漸老去。就像今日，我的腦海里清晰地浮動著我的爺爺、外婆，老公的爺爺、外公、外婆，他們慈祥的面容，在我的心里格外清晰，似乎我一抬頭就能看見他們，就好似天上的朵朵白云，好似微風中飛翔的風箏，就好像我看見一樹一樹的花開。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清明了，警醒著的我們，多親近身旁的親人吧，用心澆灌，讓愛在春雨的滋潤下開出心的花朵。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