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書行
小鎮與群山的孤獨與荒
——李志勇詩歌簡評
◎劉書行
李志勇詩歌中小鎮與群山帶有明顯的西部地域特點。小鎮與被雪覆蓋的群山,正是李志勇詩歌中的核心意象,它們透露詩人的孤獨情懷與對世界荒誕感的追問,是解讀李志勇詩歌的關鑰。
核心孤意象 獨 荒誕感
詩人李志勇豹隱于甘南,是詩人中的另類。他的詩歌不跟風,不隨潮,書寫本真內心,記錄靈魂之旅,將奇特的詩意想象揉進日常生活,往往產生出讓人意想不到的效果。可以這樣說,李志勇的詩歌,大多是詩人獨自面對一片荒野時的靈魂出竅,是用一個非常人的視角回望庸常的人生。在他的詩歌中,小鎮與群山頻頻出現,帶有明顯的西部地域特點。小鎮與被雪覆蓋的群山,正是李志勇詩歌中的核心意象,也是解讀李志勇詩歌的關鑰。
在李志勇的詩集《綠書》中,小鎮這一意象出現接近二十處,而群山則更多。通讀詩人的作品,可以認為,這兩個意象是其詩歌中的基本意象與核心意象。在這兩個意象的統領下,其他一系列意象紛紛加入,形成了意象群。這幾個意象群共同構成了一個場域,而詩歌的意義也就在這一場域中向讀者敞開。
要想分析意象群,首先應該分析組成意象群的一系列單獨意象。而小鎮意象則是其核心,最值得我們分析。小鎮這一意象在《綠書》中頻繁出現,有的篇什還以小鎮為名,例如《小鎮》《高寒小鎮》。之所以如此固執地書寫小鎮,應當與詩人精神成長和精神對應物有關系。在我看來,小鎮就是詩人的精神生長之地,因此詩人對這樣一個地方頻頻回顧,而被雪覆蓋的群山則是詩人的精神對應物,高大連綿、神秘莫測、潔凈荒寒,正對應著詩人李志勇的精神特質。
小鎮作為實象,是一個獨特的存在。它處于城市和鄉村之間,是連接城市文明與鄉村文明的一個中間環節,是小型化的城市,也是擴大版的村莊,按照詩人的說法就是“只有些城市的萌芽”,因此也就既具備城市文明的某些特征,比如,馬路、櫥窗商店、醫院飯館,偶爾稠密的人群聚會等,另一方面它又具備了村莊的特點,比如不喧鬧,不擁擠,緩慢的生活節奏,“有廣闊的地方”等特征。
在李志勇的詩歌中,這樣一個意象所帶給讀者的閱讀體驗是明顯的:寧靜、平和的生活氛圍和安時處順不違天和的生活態度。因此這一意象成為核心意象,也就體現出詩人詩歌中的基本情感基調——不激昂揚厲不喧囂浮躁,而是平緩的寧靜的,所有的情感詩意都是娓娓道來,不疾不徐,我們在這樣的意象組合成的詩歌中似乎看到詩人隨著時光慢慢前行的自然生活狀態。當然在這樣的意象中我們還會發現詩人內心的孤寂甚至是孤獨。
在小鎮這一核心意象的基礎上,有了商店、操場、馬路、櫥窗、肉鋪、修自行車的攤位……盡管這些意象沒有強烈的情感傾向(極力抹掉其情感傾向是李志勇詩歌中的一個顯著特征),可是一旦附著在小鎮這一核心意象之上,就一切都顯得那么平靜安詳甚至是有些時光停滯的感覺。“小鎮上,初冬的太陽已經傾斜得很冷了”《羊肉午餐》,“有一只大鳥在我前面獨自走著/但這比在空中飛行還要孤獨”《奇怪的歲月》。總之,這一意象群帶給我們的閱讀體驗就是一種近乎澄明的靜寂。
另一個核心意象是群山。在李志勇的詩歌中,群山意象是作為背景意象出現的。但這并不意味著群山意象不重要,相反,群山這一意象極為關鍵。首先,群山意象的出現,給李志勇詩歌地理做了一個界定。李志勇的詩歌所向我們提供的境域遠在青藏高原,在我們的理解中,是相對荒涼的。這樣一來,群山意象就在小鎮意象的基礎上進一步地為其詩歌確定了情感基調:荒涼、空曠、靜寂,天高地迥,遠離現代塵囂。其次是群山意象帶給我們一個閱讀期待,神秘和讓人驚奇的奇觀。在群山意象群中,李志勇構建了牦牛、豹子、高空飛翔的鳥、鷹、蕨菜、紅樺樹、各種各樣的馬等帶有高原特色的意象,比如“成群成群的牦牛……/數量能有二百萬到/三百萬頭……我和牦牛,我們身上的血都在無聲地流淌著/幾只鷹盤旋在空中/一年四季,都在上面高高地飛翔著”《美麗草原》;“蕨菜的葉子有鷹翅那么大,卻紗一般/薄薄的一片/這時已不能扇動/離開地面在山中飛起來。不過,它還是/一種站著的綠鳥/……它甚至還在夜深人靜時/在這山谷里啼叫”《蕨菜》。這拓展了整個詩歌場域,使詩人的情感在詩歌場域中盡情表露。
意象作為詩歌中最基本的審美單元,按照一定的關系組合起來成為有機的藝術整體,其目的在于把詩人的主觀世界和外部客觀世界聯系起來,使其成為由外部世界通向詩人內心世界的橋梁渠道。在李志勇的詩歌意象中,小鎮和群山等意象群同樣具備負載意義的功能,向我們袒露詩人的情懷。
比如詩人生活狀態的安閑和隱隱透露出的焦慮:“黑黑的影子在地上,一言不發移過下午”《我的女人》;“多少群山看上去,都人為地沉睡在那里”《綠書(一)》;“西北小鎮。從窗口能看到風慢慢移動,空地上/人們把馬和破舊的木車聯在一起,慢慢地形成了/一輛馬車”《一夢》。比如詩人努力掙脫庸常生活的孤獨意緒:“整年面對著這些群山,大家有時也到一些事物背后的院子里去散步”《散步》:“我提著一袋水果回家,像煙一樣無聲”《高寒小鎮》;“已經到了下午,街頭還有些空氣在等著/讓風帶走,或者讓一片森林走過來呼吸/而我緩緩地穿過了它們/……沒有和它們說話/也沒有呼吸它們”《十一月六日》。應當說,李志勇在詩歌中流露出的孤獨感是比較明顯的,盡管詩人在抒發情感時十分節制,甚至有意不流露出痕跡。李志勇大約是受了中國傳統詩學的影響,因此只是呈現,并不言說,更沒有輕易地明確地表露。我們來看這一首《十一月二日》:
“村莊/靜靜的/鳥們飛過山丘/飛過田野/那天他真的像他所寫的那樣是存在的/在場的/站在一座村莊的外面/周圍幾乎沒有聲音/田野是空的/天空是甘肅的大海/卻緩緩地飄下雪來/河水結滿厚冰,陽光斜照著/寒風中/楊樹從枝頭麻雀的小爪上/感到了溫暖”
這是較能體現詩人抒情風格的一首詩。我們在這首詩中幾乎看不到詩人流露出任何的情感,詩人只是將意象根據詩歌邏輯聯接起來。可以說詩人只是打算交給我們這些意象,而我們則必須從這些意象及意象組合中去感受其情感。在這里,詩人給我們描繪出一個靜極的世界,連雪都下得緩慢,詩人就站在村莊的外面,感受麻雀小爪上的溫暖。這是一種極為純粹的平靜,一種非常真誠的孤獨。沒有造作偽裝,完全是一種獨對內心時的從容與虔敬。而這種情感,則必須是通過對意象的解讀才能夠領會。
除了孤獨感,李志勇的詩歌還通過一系列意象來表達他對這個世界荒誕感的理解。讀李志勇的詩歌,有時會有這樣一種感覺,你會在讀到某幾句時感到一種哲理玄思,而這則是建基于一種荒誕感上的。“我存在,然而又面對著廣闊的虛無/……公園的某處,有個人在叫我/我答應了,然而卻走向了另一個地方”《公園》;“鎮上每個人,最后都會向/一種東西獻出自己的生命,我還不知道那是什么”《綠書二》;“我穿過市中心,聽到了腦后它一聲尖銳的一聲啼叫/它再一次證明了我們活著/證明了我們旁邊出現了一片語言的荒野”《夏天》。在這些詩句中,我們都明顯地感覺到李志勇在對我們通常認為合理的存在進行了質疑,同時對人在這個世界中的理性生活提出質疑;我們對生活的設計往往會在某個地方突然拐彎,我們對人生意義的放棄追問以及我們活著的證據需要鳥叫的配合等等無不顯示出詩人對這個世界荒誕性的追問不舍。
[1]李志勇《綠書》[M]重慶 重慶大學出版社 2010年10月
[2]耿建華《詩歌的意象藝術與批評》[M]濟南 山東大學出版社 2010年7月
[3]黎志敏《詩學構建:形式與意象》[M]北京 人民出版社 2008年5月
(作者單位:廣東亞視演藝職業學院)
(責任編輯 王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