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炭行業的困難與抉擇
——訪國家能源專家咨詢委員會委員、廈門大學中國能源經濟研究中心主任林伯強

◎ 記者/張涵

煤炭行業的困難與抉擇
——訪國家能源專家咨詢委員會委員、廈門大學中國能源經濟研究中心主任林伯強

◎ 記者/張涵

10月9日，財政部和國家稅務總局聯合發布《關于實施煤炭資源稅改革的通知》（簡稱“通知”），這意味著在研究、討論、博弈多年后，煤炭資源稅改革終于落地。近年來，隨著我國經濟發展轉型放緩和環境污染日趨嚴重，煤炭供求過剩日趨惡化，煤炭價格不斷下跌。煤炭企業如何渡過“寒冬”？煤炭資源稅改革又將給煤炭企業帶來哪些利好？記者就此采訪了國家能源專家咨詢委員會委員、廈門大學中國能源經濟研究中心主任林伯強。

多重因素擠壓煤炭行業的發展

記者：當前煤炭行業發展面臨怎樣的形勢？

林伯強：從國際因素來看，能源革命主要是以頁巖油氣和新能源為導向，這些都是可以對煤炭進行替代的。而氣候變化背景下的全球低碳發展更是約束煤炭發展重要因素。

從國內因素來看，我國是世界上最大的能源生產國和消費國，面臨著能源需求壓力巨大、能源供給制約較多、能源生產和消費對生態環境損害嚴重、能源技術水平總體落后等挑戰。目前我國正處在煤炭行業的“寒冬”，整體能源形勢不是很可觀。

1. 產能過剩和需求錯配導致煤炭價格下降

新世紀以來，煤炭行業經歷了黃金10年，產能得到快速和大幅度擴展。盡管近兩年宏觀經濟增長趨緩，煤炭需求明顯下降，大氣污染治理又進一步壓縮了煤炭需求的增長空間，但是由于產能建設具有粘性，增速無法減緩，因此過剩產能和需求錯配直接導致煤炭價格大幅度下降。

2.煤炭消費峰值可能提前出現

據測算，比較樂觀的情景，我國煤炭消費峰值可能在2020年出現，消費量約為42億噸。但按目前情況看，煤炭供過于求的情況還可能持續下去。如果不積極解決產能過剩問題，煤炭價格仍將下降，關鍵是煤炭行業如何應對。

記者：面對新形勢，您給煤炭行業開出怎樣的藥方？

林伯強：煤炭行業目前的主要矛盾是經濟增長放緩和霧霾治理導致煤炭需求增速放緩，而產能過剩和進口增長加劇了煤炭供過于求。這讓長期習慣于產能、產量擴張和價格上漲的煤炭企業短期內很難適應。為應對環境，煤炭行業應該從兩方面入手。

1. 短期維持價格，限制產能

目前煤炭行業的緊迫問題是如何維持價格，而短期維持價格的惟一有效辦法是限制產能，影響供需平衡和價格。

2.提高行業集中度

嚴峻的市場環境提供了煤炭企業整合和提高行業整體生產效率的動力和時機。通過對煤炭市場產能進行客觀分析和判斷，淘汰落后剩余產能，平衡煤炭供需。具體來說，政府要支持煤炭行業提高集中度，這不僅有利于控制過剩產能和平穩煤價，發揮規模效應和提高技術研發能力，而且有利于煤炭資源整合和提高行業競爭力。

記者： 8月15日，國家發改委、能源局、煤礦安監局聯合下發《關于遏制煤礦超能力生產規范企業生產行為的通知》，要求遏制煤礦超能力生產。對于這個“有效限產”的藥方，您怎么看？

林伯強：從目前行業的現狀看，有效限產很難。

1.限產不利于提高煤炭價格

在煤炭供不應求的時候，煤礦超產是行業的常態；而在煤炭供大于求的時候，煤炭增產的動力似乎更充足。如果市場需求不足，幾家煤炭企業的限產會被其他企業的增產很快抵消。因此，限產對于價格的影響，通常在產能不夠時候才有效，在產能過剩的時候，限產者本身的風險很大。

2.行業集中度低降低了限產有效性

作為資源性行業，國外煤炭行業一般由幾家大型煤炭企業把持，如澳大利亞前5個煤炭集團占據其總產能的70%以上；而美國排名前4的煤炭企業占了全美煤炭總產量的70%左右；德國更為極端，只有魯爾公司一家生產煤炭（除褐煤外）。我國煤炭行業集中度還相對較低，2013年，前10家企業產量占全國總產量的40%左右。限產措施很難發揮作用。

記者：如何看待世界范圍內正在進行中的能源革命？它將給煤炭行業帶來怎樣的變革？

林伯強：短期來看，新能源成本較高，對煤炭影響不是很大，煤炭目前依然是全球能源需求增長最快的能源品種。但中長期來看，隨著頁巖油氣和新能源成本下降，都將對煤炭進行有效替代，而氣候變化會增強人們對能源成本的承受力，因此中長期全球低碳發展是煤炭發展的最大約束因素。

煤炭資源稅改革恰逢其時

記者：對于當前苦苦掙扎的煤炭行業而言，煤炭資源稅改革能否成為一劑“強心針”？原因何在？

《人民警察法》第九條：“為維護社會治安秩序，公安機關的人民警察對有違法犯罪嫌疑的人員，經出示相應證件，可以當場盤問、檢查；經盤問、檢查，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可以將其帶至公安機關，經該公安機關批準，對其繼續盤問：1.被指控有犯罪行為的；2.有現場作案嫌疑的；3.有作案嫌疑身份不明的；4.攜帶的物品有可能是贓物的”。

林伯強：2011年，我國開始對資源稅進行改革，但沒有將煤炭納入改革范圍。由于近10年煤炭產能迅速擴增，煤炭需求增速放緩，導致煤炭產能大幅過剩，煤價急劇下跌，形成買方市場。因此，目前進行從價計征煤炭資源稅改革，是比較好的改革切入點。

1.短期陣痛長期利好

雖然目前煤炭行業屬于買方市場，但是由于煤炭是不可再生資源，而不可再生資源的基本市場特征是賣方主導。因此，無論煤炭資源稅轉嫁的速度和幅度如何，最終都將由消費者買單。

（1）煤炭資源稅將提高產業鏈的開采成本和生產成本，提高資源開采和利用效率，促進替代產品的研發，可以抑制煤炭需求和鼓勵節能。長期而言對我國能源成本不一定是向上的壓力。

（2）煤炭從價資源稅能夠改變過去從量資源稅對煤炭價格不敏感的現象，增加稅負彈性，可以有效地將煤炭企業的短期生產目標與資源有效利用的長期目標聯系起來。

（3）浮動的煤炭資源稅稅率給地方政府提供了協調空間?！锻ㄖ分小岸惵拾?%-10%從價計征，具體稅率由省級政府在規定幅度內確定”。這個規定賦予了地方政府進行資源稅改革需要兼顧稅率的有效性和經濟對能源成本敏感性的職能，長期來看，有利于建設環境友好型、資源節約型社會。

2.順應煤炭形勢，降低煤炭收費

煤炭資源稅改革將增加煤炭行業經營壓力的觀點可以理解。但是，如果政府能夠嚴格清理煤炭相關收費，煤炭資源稅改革的短期影響可以大大緩解。

煤炭產業發展的出路

記者：今年全國煤炭企業虧損面超7成，您認為煤企的出路在哪里？

1.政府層面：

（1）清理煤炭相關收費。據統計，目前煤炭行業的行政事業性收費及政府性基金高達幾十種，煤炭流通階段的成本遠遠超過開采生產成本。降低煤炭行業收費，既有利于減少煤炭企業的經營壓力，也有利于煤炭資源稅改革。煤炭企業整合需要政府的支持，可以考慮先將煤炭資源稅率定得低一點，以后再逐步提高。雖然，“減負”會給地方政府帶來短期財政壓力，但是長期來看是雙贏。

（2）促進煤炭市場化。“北出南進”一直是我國煤炭進出口基本格局，這是由運輸成本和資源條件約束決定的。進口煤炭可以保護國內煤炭資源，彌補煤炭供需缺口，穩定市場和價格。政府要做的是促進煤炭市場化，推動煤炭企業提高效率和競爭力。

（3）推動煤炭清潔化利用。傳統煤炭利用方式存在效率低下、污染物治理技術落后等問題，需要逐步在成本允許的情況下得到解決。地方政府和企業應該共同努力，提高煤炭開采、加工、儲存運輸、轉化和利用過程中的潔凈煤技術水平，通過煤炭清潔化利用，提高煤炭消費質量，緩解煤炭產業和環境保護之間的矛盾。

（4）改善煤炭評價機制。政府的煤炭管理和國有煤礦的考核標準必須兼顧市場供需和煤炭行業的可持續發展。

2.企業層面：

（1）隨著“煤改電”進程加速，煤電博弈依然是煤炭銷售的重要方面。美國能源信息署（EIA）數據顯示，1990年至今，美國煤炭總消費平均在9億噸左右（近兩年下降為8億噸左右），總產量平均在10億噸左右（近兩年下降為9億噸左右），電力煤炭消費占比平均在91%（呈現逐年上升趨勢）。而中國電力耗煤占煤炭消費總量的接近50%，另一半煤炭消費以散燒等為主。由于散燒比較分散和不同行業有不同的消費特點，除了污染排放量更大，排放治理也會更困難。電力以外的煤炭消費基本用于工業制造和供暖，在減排技術與效率方面，二者遠不如燃煤發電環節成熟。其他工業部門的煙塵治理仍然較弱，電熱、鋼鐵以及礦物制品等耗煤大戶每年的煙塵排放占全國排放的近70%。因此，今后煤炭買家應該更加集中在電力行業，煤炭行業的銷售策略需要改變。

（2）大力發展煤炭清潔利用是煤炭突圍的一個重要方面，而且越來越重要。如加大原煤入洗比重，提高熱效率，減少二氧化硫等污染物排放等。提高煤炭自動化和安全生產也是煤炭企業今后發展需要關注的方向。

（3）擴大企業規模，促進規范化發展。未來的煤炭行業必然更加規模化和規范化，并將經過短期去產能和長期供需平衡兩個階段。

（4）降低煤炭企業成本。煤炭企業要努力通過提高員工積極性、技術進步、成本管理等手段提高運營效率，降低生產成本，提高自身競爭力。

煤炭在我國未來能源構成中的地位

記者：未來，煤炭將在我國的能源構成中扮演怎樣的角色？

林伯強：相對于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在能源結構上的選擇極為有限。從我國的現實情況來看，提高經濟競爭力和促進經濟增長都需要有相對廉價的能源作為支撐，清潔能源和環境問題難以得到戰略上的充分考慮。我國緩慢而被動的能源價格改革就很能說明問題，雖然維持低價能源的價格扭曲產生了很多問題，影響了能源效率提高，加速了能源消費，造成能源資源短缺和環境污染。邏輯是，我國經濟快速發展需要大量廉價能源，能源稟賦特征加上煤炭的低價優勢，使得以煤為主成為我國能源結構的主要特征。

2013年9月，國務院發布的《大氣污染防治行動計劃》（簡稱“《計劃》”)，雖然直接或間接地提出多項降低煤炭消費的具體措施，但從長期而言，煤炭將依然是我國主要能源品種。原因如下：煤炭目前滿足了我國近66%的一次能源需求和78%的電力需求，即使在霧霾治理壓力下，每年可以把煤炭替代1%，煤炭在相當長時間內依然是我國的主要能源。進一步說，目前超過8億的火電裝機是鎖定的，幾十年難以改變。

記者：煤炭企業需要做哪些方面的努力？

林伯強：面對挑戰，煤炭企業必須積極行動。

1.煤炭企業面對市場變化需要調整心態，采用更為長遠的經營思路和制訂更為長期的發展戰略

以往“量長價高”的日子已經不再，想賺快錢的人可能已經不適合煤炭行業。因擴展空間受限，沒有實力和缺乏長期規劃的煤炭企業將難以生存。

2.我國環境治理約束下的能源戰略調整將體現在一次能源需求和一次能源結構上

由于我國目前城市化、工業化發展的階段性特征，至少到2020年以前，能源需求還將以較快的速度增長。霧霾的最主要原因是我國巨大的煤炭消費量，是不合理的能源消費結構和大量燃煤長期積累的必然結果。相對于能源需求，霧霾治理下的能源戰略調整將更強地體現在一次能源結構的調整上。能源結構的改變，實際上就是污染排放的自我約束，是選擇一個現階段經濟發展和環境承載力都可以接受的最優能源結構和能源成本。

編輯：張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