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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春天來了,雖然年齒日增,看著燦爛的春陽,心中仍然充滿了希望。除夕清晨,突然想起兒時讀過莪默歌詠春天的名詩:
來呀,請來浮此一觴
在春陽之中脫去懺悔的衣裳
“鴻鳥”是飛不多時的——
鳥已在振翮飛翔
這是《魯拜集》中的詩。念初中時,學校后面就是市圖書館,我當時可能是該館持有外借圖書證的最小讀者,一次可以借出三本書。13歲那年,我讀初二,借到郭沫若譯莪默·伽亞謨的《魯拜集》,一下子被吸引住了。郭沫若以寫作《女神》的浪漫情懷,有意模仿李白詩的神韻,把莪默的清詞麗句演繹得蕩氣回腸,像聲聲春雷沖激著我少年的心,令我愛不釋手,一口氣抄錄了印象最深刻的若干詩句。上面的一首就是當時抄錄的郭譯《魯拜集》第七首。一個甲子以后翻出兒時筆記重讀,興之所至,又找到菲茲杰拉德的英文譯本,上面這首詩的英文原文是:
Come,fill the cup,and in the fire of spring,
Your winter-garment of repentance fling:
The bird of time has but a little way,
To flutter——and the bird is on the wing
中英對照,郭譯確是大師手筆,達雅兼具,令人心折。反復吟哦,心中所感自與童稚時迥乎不同,似有所悟。春節甫至,忽然興起,自忖何妨逕操拙筆重譯,藉以辭歲,不想竟得四韻:
來呀,請浮此一觴
春陽似火,焚去悔恨的冬裳
韶華如鴻,而前路日蹙
這只鳥兒已振翅飛翔
弗羅斯特說:“詩就是翻譯中損失的那部分。”至少對莪默的詩來說,這是不易之論。拙譯雖不免濫竽之譏,但直抒胸臆,倒也有幾分個性,想想干脆當作今年春節賀詞,用短信發給同好此道的文友,倒也別致,心下頗為自得。
時下中國的年輕讀者中,知道這位中古波斯詩人的恐怕不多了。我年幼時通過郭譯《魯拜集》,初識這位詩國怪杰,但也只不過略知其名而已。在京念書時,得母校圖書館開架之便,徜徉在書海之中,想起稚齡讀莪默之樂,隨手翻看了許多關于這位詩人的文獻,也瀏覽了不少《魯拜集》的其他中文譯本,這才對相關掌故有了較多了解。
《魯拜集》 作者的波斯文全名按拉丁拼法是Ghiyasuddin Albual-FalhOmar Khayyam,“五四”時代的先賢譯為莪默·伽亞謨,今日多譯歐瑪爾·海亞姆,但由于早期郭譯《魯拜集》的廣泛影響,時下國內文化人有的仍喜歡用莪默·伽亞謨的譯名。
莪默其實首先是一位科學家。他的早期著作《算術問題》只留下封面和幾篇殘頁,但幸運的是,其代表作《還原與對消問題的論證》流傳下來,這就是他的經典數學名著《代數學》。其中最重要的成就是一般三次方程解法的研究,他通過圓錐曲線尋求方程的解,給出了x3+Bx=C,x3+ax2=c3,x3±ax2+b2x=b2c等類型的方程的根。在幾何學上,他留下了《辯明歐幾里德幾何公理中的難點》一文,試圖證明歐氏幾何的第五公設。論者認為,他關于平行公設的證明已經隱含了后世非歐幾何的思想。莪默曾經出任天文臺臺長18年之久,編制了《馬利克沙天文表》,記錄了黃道坐標和最亮的數百顆恒星。他還制定了堪與格利高里歷相比的新歷法,其法每3770年(一說5000年)誤差一天,格利高里歷則每3330年誤差一天。
據說莪默是在科學研究之余從事詩歌寫作的。他的詩集《魯拜集》,波斯名Robaiyat是Robai的復數形式,因此亦譯《柔巴依集》。Robai是波斯一種四行詩體,類似中國的絕句,也是一、二、四句押韻。也許正因為莪默是科學家,對自然本體的客觀本性有深刻的理性認知,所以他的詩與中古世界的宗教神秘主義大相徑庭:浩瀚廣漠的宇宙,無限綿延的時間,飄忽落寞的人生,都以個體的自我體驗出之,超越了那個時代,充滿了現代意味。希臘哲人德謨克里特說過:“不失常態者成不了詩人。”莪默正是個高標出世的奇人。有個關于他流傳甚廣的軼事:莪默與兩個朋友尼扎姆·穆爾克和哈桑·沙巴一道,師從伊瑪目莫瓦法克;穆爾克后來發跡,成了塞爾柱帝國的宰相,并決定厚遇兩位同窗。哈桑要求官位,遂得掌重權,后卻野心膨脹,謀反叛亂而被流放;莪默卻只求一塊住地,一筆年金,于是獲居納霞堡,得到一筆1200密(mithkals)的黃金,過著隱居的生活。莪默終身未娶,以科學研究和文學創作為人生的歸宿。他用靈魂的眼睛去透視宇宙和人生,他的詩是以有限的生命去體驗無限,生動地印證了法國作家克洛黛爾的詩論:詩的目的是“沉到有限之底去發現無窮盡”。
莪默的自我放逐是對自由的選擇,他強烈地自覺到,只有掙脫塵俗的囚籠傲然孑立,才能完美地實現生命的價值。天堂在哪里?就在自己的世界中。《魯拜集》中最膾炙人口的是第12首詩,郭本譯作:
樹蔭下放著一卷詩章
一瓶葡萄美酒一點干糧
有你在這荒原中伴我歌唱
荒原呀,啊,便是天堂
臺灣黃克孫先生用七言絕句體譯的更妙:
一簞疏食一壺漿
一卷詩書樹下涼
卿為阿儂歌瀚海
茫茫瀚海即天堂
人生的美好,人格的獨立,人性的自由——這些近代主題竟然在文藝復興前的五百多年出現在中古波斯詩人的筆下。在第66首中,莪默放歌長嘯:
我遣靈魂到那不可知世界
去讀來世的文字
即刻我的靈魂返回
答曰:“我即是天堂和地獄”
“我就是天堂和地獄”,這是莪默的解放宣言。當神學教條、禁欲主義和宗教裁判的陰沉霧霾籠罩著歐洲大地的時候,《魯拜集》卻如春陽在東方冉冉升起。那明媚清綺的自然風光,奇幻瑰麗的異國情調,汪洋恣肆的豪邁詩情,超脫雋永的人生思考,在中亞的荒原上高奏出曠代的絕響。記得中國宋代詞人秦觀(少游)曾給所謂“論理之文”定出標準:“采道德之理,述生命之情,發天人之奧,明生死之變”,可以說莪默的詩正是達到了這樣的美學高度,難怪至今弦歌不絕。
莪默為歐人所知,是因為《魯拜集》有了一位不世出的英文譯者——愛德華·菲茲杰拉德。菲茲杰拉德和莪默一樣,也是個特立獨行的異人。他青年時代就讀劍橋三一學院。作為莘莘學子中的翹楚,他躋身劍橋的精英學生團體,這個俱樂部僅接納12個人,因而被稱作“使徒”,當時的成員包括后來的著名文學家丁尼生、薩克雷,他們都是菲茲杰拉德的終生摯友。順便說,同時期的“使徒”成員中還有科學巨匠麥克斯韋。但是,菲茲杰拉德離開劍橋后,卻回到了鄉間,靠著豐厚的遺產過起了半隱居的生活。他直到四十四歲才結婚,婚后不久即離異,以后一直孑然一身,讀書,泛舟,吸煙,聽樂,優哉游哉。有件軼事頗能顯示他的個性。有一次他駕船去荷蘭欣賞一幅名畫,海上顛簸,備嘗風浪之苦;誰知到達港口后,伸手試風向覺得適合返航,于是立即命令水手掉頭駛向歸途。這像極了我國晉人王徽之(子猷)的故事。王徽之是王羲之的三公子,一日推窗見大雪紛飛,突然興起,立即乘舟從山陰到剡溪訪好友戴逵(安道),舟行竟夜,始抵剡溪,不料王徽之竟令船夫即刻返回,船夫大惑不解,這位子猷先生答曰:“本乘興而來,興盡而返,何必見安道耶?”菲茲杰拉德死后,墓碑上鐫刻的銘文是I am all for short and merry life,“我一生短暫而快樂”——這實在是蓋棺定論。
1852年菲茲杰拉德從師科威爾學習波斯語。科威爾在牛津波德萊圖書館發現了一份1460年的波斯文手抄本,正是包含158首詩的《魯拜集》,隨即謄寫了一份交給了菲茲杰拉德。后來科威爾又在英國皇家亞洲學會孟加拉分會圖書館發現了另一部《魯拜集》抄稿,也謄寫了一份送給菲茲杰拉德。菲茲杰拉德讀后受到了強烈震撼,于是在1857年用了半年時間翻譯《魯拜集》,1859年4月9日該書英譯本初版正式出版。英文第一版《魯拜集》是菲茲杰拉德自費出版的,僅僅發行了250本,自己還留了50本,而售價雖從5先令一路直落到1便士,仍然無人問津,可謂備受冷落。后來,由于著名詩人羅塞蒂和斯溫伯恩的推介,才引起越來越大的關注。從1868年起,1872年,1879年,直到1889年一連出到第五版。第一版收入75首詩,第四版增至101首,成為最流行的版本。到1925年,這個譯本已重印了139次,逐漸傳布到世界各地。受菲茲杰拉德譯本的影響,世界文壇興起了經久不衰的“魯拜熱”,譯者紛起效尤。據統計全球共有700多種版本的《魯拜集》,其中包括32種英譯本,16種法譯本,12種德譯本,5種意譯本,4種俄譯本。到1929年,關于莪默的論文已經發表了1500多篇。而早期菲譯《魯拜集》的版本也洛陽紙貴,成了文物,如今一本1929年版的菲茲杰拉德譯《魯拜集》,在紐約已賣到8000美元。時至今日,《魯拜集》發行量之巨在世界各種出版物中僅僅次于《圣經》,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聞一多稱菲茲杰拉德翻譯的《魯拜集》是“西洋第一流的古今名著”。其實,惠因菲爾德,多爾和佩恩等人的《魯拜集》英譯本比菲茲杰拉德(以下簡稱菲本)更忠實于原文,但在文學史上的地位及其歷史影響卻與菲本判若云泥。菲譯《魯拜集》出版于1859年,適逢達爾文《物種起源》于同年問世。人們認為,菲茲杰拉德和達爾文一樣,在英國文化生活中掀起了巨大的風暴。按照17世紀英國著名翻譯大師約翰·德納姆的觀點,“譯詩必須保留火焰,即原詩活的靈魂;而不是保留‘灰燼’,即原詩死的形式”。不僅如此,還要“加進新的力量,彌補由于時代、語言、地點的變異而引起的走失”。菲茲杰拉德譯《魯拜集》,完美地實現了譯詩的這些最高要求。菲茲杰拉德堅持“譯者的特權”,主張有權在保留原作精神的同時,“注入一些藝術的東西使其更加完美”,不能刻板地泥守原文的字句,而是要根據自己的意愿采取比較靈活、比較自由的處理方式,進行文學重構。菲本的譯文忠實地傳達了莪默的兩個基本精神:張揚人的主體意識和回歸自然的懷抱,而這兩點與維多利亞時代英國讀者的審美理想和心理需要恰恰若合符節。但是,菲氏在弘揚《魯拜集》基本精神的同時,又根據時代的價值取向和文化時尚,刻意重新剪裁和增刪,不是死譯,而是活譯。菲氏自己說:“無論如何譯本一定要有生命,譯作也要以轉化過來的較差的生命而存在。寧為活麻雀,不做死老鷹。”為此,他不僅在內容上進行再創作,大膽地“在12世紀的詩中加入19世紀的音符”,而且形式上也勇敢地突破英語習慣的表達方式,在遣詞用句上敷上波斯語的色彩,用他自己的說法就是“寧要東方式的隱晦,不要歐洲式的明晰”。20世紀初年的美國藝術評論家查爾斯·諾頓深刻揭示了菲茲杰拉德翻譯《魯拜集》的美學特質:“應當說明詩魂在從一種語言轉換為另一種語言時那種詩性的注入,并以一種全然不同的方式表達原作的觀念和形象,但其復現卻十分適合新的時代背景,處境,風俗和心性。譯本具有杰出原本的一切優點,而它的精彩則成為這位波斯詩人使人銘記和珍視的無與倫比的表征。這個譯作是一個詩人被另一位詩人的作品激發起來的,它不是一個抄本,而是一次再創作;不是一個譯作,而是詩人靈感的再現。”錢鐘書在《七綴集》中借評論林紓闡發翻譯理論,曾舉出若干事例,證明有的譯本甚至高出原作,從而為原著大大增色,甚至連原作者本人都為之傾倒。惠特曼認為弗萊利格拉特的德譯《草葉集》也許勝過自己的英文原作;博爾赫斯稱贊伊巴拉把他的詩譯成法語,遠勝西班牙語原文。的確有人說菲茲杰拉德的英譯本要比波斯文原本更富詩意,雖然這一說法需要精通英波雙語的專家裁定,但菲本百年流傳,在一代又一代讀者心中激起的熱情經久不衰,這正是其不朽藝術魅力的最好證明。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著名詩人丁尼生專門賦詩,熱情贊頌自己這位摯友翻譯《魯拜集》的卓越成就:
你置身金色的東方
我不知道哪個英文譯本更具靈光
它照耀你那位偉大的異教徒莪默
像太陽把星星照亮
有人查閱文獻,發現莪默·伽亞謨的詩作進入中國可以上溯到元大德十年,即公元1306年。一位波斯僑民客死閩地,埋骨福州郊外,墓碑刻石居然是莪默的詩:
從地底的深處直到土星之巔
我已解決了宇宙間一切疑難
如今沒有什么問題使我困惑
但是面對死亡我仍感到茫然
這位波斯朋友無疑是莪默的粉絲,終老異鄉仍然不忘吟誦他這位偉大同胞的詩句。他第一個把《魯拜集》傳到了神州大地,可算是中波文化交流史上的一段佳話。可惜那時的歷史語境早已注定,這粒詩壇上的星火只能默默地消逝在歷史的夜空之中。
《魯拜集》真正引起中國知識界的熱烈共鳴是在“五四”時代,這當然不是偶然的。19世紀中葉以來,中國社會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大變局,王朝的腐敗,列強的侵凌,激發了變革圖強的強烈愿望。嚴譯《天演論》使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觀念不脛而走,深入人心,胡適的名字就是“適者生存”,連軍閥陳炯明的字也叫“競存”。強國必強種,強種需強人。新民樹人成為那個時代的最強音,而為此就必須沖破兩千年來儒教思想對人性自由的壓抑。五四運動的綱領是民主與科學,但是從價值論說,核心卻是弘揚人的主體性。文學革命是“五四”新文化運動先鋒的一翼,而文學革命的宗旨則是人的發現。1918年5月,魯迅發表小說《狂人日記》,對老大中華的“吃人”體制吹響了革命的號角。同年12月乃弟周作人發表了《人的文學》一文,被胡適譽為“最平實偉大的宣言”,文章高喊的口號正是“人的意識”,“人的生命”,“人的光芒”。在這樣的時代氣氛下面,莪默·伽亞謨以謳歌人的生命和自由為主題的詩篇,像域外溫煦的春風,吹開了中國精英們的心扉。
經查在現代中國文學史上,最早翻譯莪默詩的是胡適。1919年2月28日,就在“五四”前夕,胡適翻譯了《魯拜集》第73首:
要是天空換了卿和我
該把這糊涂世界一齊打破
再團再煉再調和
把世界重新改造過
詩的英文原文是
Ah love!Could thou and with conspire
To grasp this sorry scheme of things entire
Would not we shatter it to bits——and then
Re mould it nearer to the heart’s desire
顯然這是一首愛情詩,開始就是愛的呼喚:Ah,love,——啊,愛!但是胡譯卻略去了這個開宗明義的題頭,大大淡化了愛情的主題,其譯文觸目而來的是“把這糊涂世界一起打破”,“把世界重新改造過”。這簡直成了五四運動的政治口號。胡適十分喜愛這首詩,一生曾三次譯過,認為是自己“最得意的一首譯詩”。但只有這第一次的譯文充滿了火藥味,像是一首“造反”歌;爾后時過境遷,鋒芒消退,原詩的愛情意蘊凸顯出來。第二次翻譯是1924年11月7日,徐志摩當時在場,說胡適一面用寸楷寫了出來,一面用徽州腔調高聲朗誦:
愛啊,假如天公肯跟著你我謀反
一把抓住這整個兒寒傖的世界
你我還不趁機把它完全搗碎
再來稱你我心愿,改造它一個痛快
這里特別強調的是情侶的心意和對象世界之間的矛盾,把“你我的心愿”放在了突出位置。第三次是1942年2月17日,在致趙元任的信中提到該詩的新譯:
愛啊,(要是)咱們倆能和老天爺打成了一氣
好教咱抓住了整個兒天和地
咱(豈)不先砸碎了這不成樣的東西
再從頭改造翻新,好教它真個稱了心子如意
世界已不再是“糊涂”或“寒傖”,僅僅是“不成樣”而已,也不再要求“天公”一起“謀反”,而是和老天爺“打成一氣”。這里我們不討論詩人胡適的心路歷程,只是想說,現代中國精英確實曾把莪默的詩當作號筒,吹奏出時代的強音。胡適說過,他是借莪默·伽亞謨的杯中殘酒,澆自己的胸中塊壘。
當然,影響最大的還是郭沫若翻譯的《魯拜集》。郭譯始于1922年9月,最初發表在《創造》第1卷第3號。1923年,聞一多曾就郭沫若的譯文做過評論,給予高度的評價,也就一些具體詩句的譯法提出商榷,引起了廣泛的關注。1924年由泰東書局作為單行本出版了郭沫若的全部譯文101首,這是中國最早的《魯拜集》完整譯本。解放前的郭譯本附有郭氏撰寫的《讀了“魯拜集”之后的感想》和《莪默·伽亞謨傳略》,可惜后來的新版刪掉了前一篇文章。郭沫若在這篇“感想”中含蓄地透露了自己翻譯《魯拜集》的動機。他認為,莪默·伽亞謨是看透了宇宙和人生的“大悟”之人。但看透了又如何呢?結果就是走向徹底的享樂主義。不過享樂分為消極和積極兩種,郭氏認為積極的享樂主義是徹底的享樂主義,那就是做個英雄主義的精神勝利者,“把自身的小己推廣成人類的大我”,做一個無私發展的“有作為者”。看來,郭沫若同樣是想通過翻譯《魯拜集》呼應五四精神,只是和胡適的視角不同,其切入點是張揚主體積極的創造和奉獻精神,號召年輕一代沖破庸俗卑陋的生活天地,成為時代的先鋒。
比郭譯稍晚,聞一多1922年10月12日發表了《魯拜集》中的5首譯詩;徐志摩也于1924年11月發表了譯自《魯拜集》的詩。一時之間,翻譯和評論莪默·伽亞謨蔚然成風。自此以后,隨著時代的風云變幻,在民族苦難的艱辛歲月里,在戰場硝煙的生命搏擊中,人們對《魯拜集》的熱愛之情并沒有冷卻下來。李霽野就曾在抗日的烽火中,懷揣著菲茲杰拉德的譯本,在流亡途中一首首地用七言絕句體裁譯出整部詩集。詩人們各自選擇獨特方式和風格爭先恐后地推出一個又一個新譯本,在胡適和郭沫若之后,除上面提到的聞一多、徐志摩、李霽野以外,劉半農,成仿吾,林語堂,吳宓,鄭振鐸,朱湘,錢鐘書,梁實秋,綠原等名家都曾全部或部分地譯過此書,大師云集,群星閃耀,成為我國自有新文學以來空前未有的盛況。這種特異的“魯拜現象”,可以作為文本解釋學的專題深入進行研究。張承志在《波斯人的禮物》中針對《魯拜集》的翻譯指出:“放肆的剖白,明快的哲理,鮮活的句子,這些胡姬當壚的妙歌,挑逗了中國人的渴望與趣味,教導了他們個性解放的極致,文人們也出于驚喜,爭相一譯,寄托自由的悲愿。它不僅是一股清風,對翻譯家們來說,它若是世界末日的洪水才好,他們盼它幫忙,沖毀壓抑人性的舊中國于一個早晨——于是譯筆繽紛,華章比美。”這段話透露出中國知識界熱衷于《魯拜集》譯事的深沉歷史動機。
1980年代,在改革開放的背景下,中國又迎來了一個思想解放的春天,長久郁積的自由渴想一朝釋放出來,莪默·伽亞謨又成了一顆顆躍動的心靈借力的風帆,而爭相翻譯《魯拜集》的新一輪熱潮再次出現了。據我的不完全統計,1978年以后,中國大陸出版的不同譯者分別翻譯的整部《魯拜集》新版本竟達12種之多,其中張暉、邢來順、張鴻年分別推出三種從波斯文直接翻譯的《柔巴依集》。這里還不算在各個雜志上發表的選譯,也沒有計入港臺譯者的譯本和解放前舊譯的重印本。一些文化耆宿也重新登場,或評介,或迻譯。1990年,柏麗以《怒湃詩草》為題推出《魯拜集》的新譯本,書名是錢鐘書題寫的,而李霽野則欣然為之作序。研究中國翻譯《魯拜集》的歷史和經驗也成了專門的學問。老文化人施蟄存就專門寫了《魯拜,柔巴依,怒湃》的專題著作,而黃渝的《魯拜集翻譯一甲子》,慈恩的《三十五年魯拜翻譯滄桑錄》,更是考證入微,力爭纖毫必錄。莪默甚至進入了時尚文化。眾多不知何為“魯拜”的時尚青年,只要是金庸的擁躉,讀過《倚天屠龍記》,都會被他筆下的那位波斯圣女小昭所傾倒,同時也順便知道了有個波斯詩人“峨默”(金庸的譯法)。金庸在該書后記中有段自白:“我自己心中,最愛小昭,只可惜不能讓她跟張無忌在一起,想起來常常有些惆悵。”小昭之迷人,不僅是因為美麗純情,而且因為她有淵博深厚的文化教養,悲天憫人的善良心地。作者對小昭的性格描寫中,濃墨重彩的一筆恰恰借重于莪默的事跡和詩篇。他讓小昭對張無忌講述莪默的高尚人格:“不愿居官,只求一筆年金,以便靜居研習天文歷數,飲酒吟詩,”并與那位同窗野心家“山中老人”霍山(即上文提到的哈桑·沙巴)做了對比。小昭在危難時刻給張無忌吟唱的詩句“來如流水兮逝如風,不知何處來兮何所終”,正是用楚辭文體譯出的《魯拜集》第29首:
來到此世,卻不知從何而來
如水一樣身不由己地流淌
出了此世,就像荒野上空的風
不知向何處,身不由己地飄蕩
金庸以生花妙筆演繹纏綿悱惻的愛情悲劇,不知感動了多少少男少女,披覽之余,口角留香,無意中成為中國《魯拜集》翻譯史上的一朵奇花。
為什么在中國熱氣騰騰的偉大變革時代,莪默·伽亞謨始終受到中國精英知識分子的青睞?法國浪漫主義詩人拉馬丁說過:“詩人是那些不善于說話的人們的代言人。”莪默通過《魯拜集》充當了中國不同歷史時期追求進步,向往高尚人生境界的知識精英們的代言者,這是一個耐人尋味的文化現象。薩特說:“詩人位于語言之外。”通過詩悟解宇宙和人生,與哲學和科學的語言闡釋迥然不同,詩意使人直接洞悉了世界和人心的本質,所以精品詩篇會超越時空,擁有永恒的魅力。象征派大師瓦萊里說過:“一句好詩能無數次再生。”誠哉是言,無論時代如何變遷,這位一千多年前偉大波斯詩人的瑰麗詩句卻一直在世世代代的人心頭回響。
2009年11月14日,作家王蒙在一次給大學生作的講座中說:“我給你們背誦一首詩,我認為這是世界上最棒的詩,古老波斯詩人歐瑪爾·海亞姆《魯拜集》里的一首詩。”王蒙背誦的這首“世界上最棒的詩”是:
我們是世界的希望和果實
我們是智慧的眼珠的黑眸子
如果把偌大的宇宙比喻成一個指環
我們無疑是鑲在上面的顆顆寶石
讀《魯拜集》吧,你一定會洗凈自己的心靈,一步步攀上生命的光輝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