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軍
社會文化共識是基層治理的支點
●文/文軍
所謂“立體式治理”不是針對政府內部治理框架,而是對政府基層治理手段的變革式倡導。而“立體式文化治理”就是要在基層社會的“治”與“理”中破除平面思維方式和治理方式,通過廣大民眾社會文化共識的形成和政府治道的變革,特別是整體式、系統式文化治理技術的成熟來推進基層治理中的“人心管理”。
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首次把“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作為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從而開啟了一個新的國家治理時代。國家治理的重心落在基層,而基層治理中最為重要的支點在于培育出具有廣泛社會認同的文化共識。沒有基本的社會價值認同與相互包容的文化共識,就難以在基層形成感召力與社會凝聚力,基層治理的集體力量和整體效能就難以發揮,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也就無從談起。
改革開放30多年來,從經濟基礎到上層建筑,中國社會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伴隨著經濟的快速增長和社會的高速轉型,不同主體的利益格局已經發生了深刻變革,社會價值觀也隨之發生分化,比如人們價值觀念的主體意識在不斷喚醒,整個社會從單一主體化的價值觀念逐步走向了多元主體并存的價值觀念,社會價值體系的重心也開始從高度政治化、道德化走向以現實利益為基礎的社會化和日常生活化。不同群體、組織、階層的人都在社會經濟的快速變化中尋求各自利益的最大化,而生活在最基層的群眾的利益訴求似乎也變得越來越多,越來越難以滿足。這種利益訴求的多元化勢必會帶來社會價值觀的多樣化,社會文化共識由此也變得越來越難以形成,可以說這是橫亙在當前中國基層治理中的一個最大障礙。
任何國家治理的路徑和策略都是建立在一定的社會文化基礎之上的。沒有一定的社會文化共識,一切政治共識和治理策略都是很難自下而上地構建起來的。在當前基層治理和國家治理體系現代化的建設過程中,一方面我們清楚地看到社會文化生活多域轉型的現代走向已經開始確立,但另一方面在治理現代化的基本路向下,價值沖突與文化抗拒的現象正在成為最突出的時代景觀。邊緣與中心、個性與主流、分化與整合、傳統與現代的頡頏并存恰恰是寓于基層治理的具體路徑之中,不僅增加了基層治理的難度,而且給整個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的現代化帶來了巨大的挑戰。可以說,現階段我國社會治理已經進入了一個對社會文化價值觀集中感知和集中表達的時期,社會價值觀出現了由壓抑到激發、由同質到異質的轉變,尤其在個人利益表達方式上,也由“被表達”逐步走向“自表達”,并表現出了較強的群體分化性和個人境遇的變動性特點,碎片化、個體化、階層化等特色越來越明顯。因此,基層治理的重心應該要放在著力理順各種利益關系,建立各類社會主體都能積極參與的治理機制和大部分社會成員都可以接受的社會文化共識之上。
社會文化共識是社會精神文化和價值觀的內核,它對人們的思維方式、價值選擇和行動取向都具有支配性的作用,對基層治理具有重要影響。社會文化共識首先是建立在包容性的價值觀和社會道德之上的,是得到社會廣泛認同和信奉的價值觀,即在廣泛的社會文化生活中起主導作用的價值觀,或者是作為社會上大多數成員的價值判斷和行為選擇的價值觀。就我國當前的基層治理實踐而言,社會文化共識營造的最終目標就是要形成與基層治理相適應的價值文化與社會認同,其中,首先需要努力建設的就是最為基本的社會規范和道德準則——這些看似簡單的要求,卻恰恰成為了社會快速轉型中被一些地方忽視甚至拋棄的治理元素。只有這樣,基層治理才能超越以往人們通常看到的社區建設、社會組織建設等實體性社會建設內容,從社會文化共識中去重新挖掘治理的基本元素——良好的社會心態和基本的價值規范。因為這種社會文化共識是最深層次的,其不僅決定了基本的治理制度與規范,也決定了社會大眾參與基層治理的心態與決心,同時也是基層治理活力源源不斷的動力源泉。
目前,我國基層治理中的社會文化培育與價值導向主要是由黨政部門以自上而下的方式來進行的,這很容易造成民眾的“不在場”和“集體無意識”狀態。因此,基層治理就是要從社會文化共識的養成出發,著眼于基層社會生活共同體的培育,這種治理策略不同于一般的社會治理之處就在于其目標主要集中于共同體內部的人,在于提高人的精神、人的滿意度、人的歸屬感以及人的凝聚力,也就是在具有包容性的價值觀上培育更廣泛的社會文化共識。對此,筆者認為可以嘗試以“立體式文化治理”的政策導向和治理技術來予以破解基層治理的難點。所謂“立體式治理”不是針對政府內部治理框架,而是對政府基層治理手段的變革式倡導。而“立體式文化治理”就是要在基層社會的“治”與“理”中破除平面思維方式和治理方式,通過廣大民眾社會文化共識的形成和政府治道的變革,特別是整體式、系統式文化治理技術的成熟來推進基層治理中的“人心管理”。這種治理的過程實際上也是基層社會基于共識的自我發育和自我成長的過程,它不僅提倡在政府治理方式上除了關注“點”、“線”外,還要更關注構成立體的不同“面”。同時,它還提倡在文化治理上要重視不同面向中的立體構成,即構成元素之間結構性的關系。因為基層治理說到底是一種結構性的制度安排在基層社會中的具體落實,而在這種結構性的制度安排中,一個具有廣泛基礎的社會文化共識的培育是最為關鍵的,它不僅是基層社會本身的活力所在,也是基層治理效能的最終體現,更是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標志。
(作者為華東師范大學社會學研究所所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