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俊紅
[摘 要]20世紀初以來新疆地區出土的佉盧文文書中含有豐富的史料,可彌補史書記載之不足。其內容涉及魏晉時期鄯善國的婦女法律地位等諸多方面。鄯善國是一個人口不多的地方,所受到的禁錮思想也是非常淡薄的,因此,該地區婦女擁有朦朧的自我意識和洞察力、以及相對寬泛的社會活動的參與權利,并使婦女享有法律的權益保護。由此可見 ,鄯善國婦女在法律方面的狀況,較漢朝有了很大改善 ,和希臘、羅馬時代相比也不能同日而語。
[關鍵詞]佉盧文;鄯善;婦女;法律
一、緒論
鄯善國本名樓蘭,為西域諸國之一,樓蘭王的都成泥城(今新疆若羌卡克里克)。西漢昭帝時更名為鄯善。西漢時,鄯善有“戶千五百七十,口四萬一百。勝兵二千九百十二人”,鄯善土地不利于種植?!暗厣雏u少田,寄田仰谷旁國”,“多葦、怪柳、胡桐、百草。民隨畜牧逐水草,有驢、馬、多它” 。東漢初期,鄯善相繼吞并了小宛、精絕、戎盧、且末等國,成為塔里木盆地南部的地區大國。北魏太武帝太延三年(437)年、五年,鄯善王曾派使臣至北魏京都平城朝貢。北魏太平真君三年(442)年,北涼渠無諱就和北涼殘余勢力,自河西走廊退守高昌,途中攻陷了鄯善國。鄯善王比龍帶領鄯善國人四千余家,西奔且末。北魏太武帝太平真君六年(445年),魏將萬度歸擊鄯善,俘其王真達,以鄯善為鎮,鄯善國遂亡。由于歷史的原因,傳統文獻中關于鄯善國的史料非常有限。這些記載多是鄯善國與中原王朝的交往和聯系,很少談及該國內部的政治和社會經濟情況。
20世紀初以來,國內外學者以這些出土文獻為依據,以探求鄯善國的歷史與文化,尤其是婦女問題,傳統文獻對兩漢魏晉時期西域地區的婦女幾乎沒有提及,故而這些文書對這一問題的研究具有彌足珍貴的價值現。今已發現的佉盧文文書至少有1103件,其中932件是由英國考古學家斯坦因發現的。斯坦因在中國境內發現的佉盧文文書數量龐大,且保存狀況良好。歐洲學者拉普遜(E. J. Rapson)等人對斯坦因前3次中亞考察所發現的佉盧文文書進行了整理研究,共完成了764件文書的釋讀和拉丁文轉寫,編號為Kh.1~764。這些成果全部收在《斯坦因所獲新疆出土佉盧文文書集校(Kharosthi Inscriptions discovered by Sir Aurel Stein in Chinese Turkestan)》一書中。由于貝羅是語言學家,對文書的取舍惟以語言學價值為標準,故只重視具有語言學價值的內容,而把文書開首、結尾等處許多具有歷史學價值的內容省略未譯,例如缺少對官號和籍賬文書的譯釋。這一缺陷后由我國學者林梅村所著《沙海古卷》所彌補(1)。
二、婦女人身權利保護
婦女由于生理的原因以及古代社會對婦女的歧視很容易受到人身的侵害,若沒有保護,其人身的安全就很難得到保障。從新疆出土的佉盧文文獻記載中,可以發現有相關律法對婦女有所保護,在某些方面還是受到比較公平的對待的。鄯善國地處古代中國西域,是絲綢之路必經之地,中西文化在這里交融,相對于中國中原地區,這里的婦女社會地位較高。Kh. 569記載內容里看出婦女的人身權利得到保護。
摩希利耶陛下在位之13年2月10日,有一婦人,名叫齊沒那阿。其幼子舍摩沒內耶曾田鳩尼多過繼為子。該婦人齊沒那阿從鳩尼多處將舍摩沒內耶帶走?,F彼等已提出控訴。Cozbo索沒阇迦及探子萊缽多審訊此案。舍摩沒內耶歸鳩尼多所有,作為彼之嗣子。奶費現已付給。彼等現已作出判決……女孩凱笈及sadacida凱內耶。被嗣養之該舍摩沒內羅不得作為奴隸,既不得出賣,也不得抵押。應待彼如同嗣養之人。此文件系由余,sothamga樓偷之子,司書耽伽凱奉執政官之命并根據鳩尼多、婦人齊沒那阿及僧人菩地啰之請求所寫。其權限為一百年”。(1)
可以看到,上面文書是一份關于婦女的法律訴訟文書。在今天所知佉盧文文書中,雖為孤例,但它表明鄯善國的婦女似乎擁有和男人一樣的司法訴訟權。“此文件系由余,sothamga樓偷之子,司書耽伽凱奉執政官之命并根據鳩尼多、婦人齊沒那阿及僧人菩地啰之請求所寫。其權限為一百年”。我們還可以看出,這位婦女和男子及僧人一樣,對這起事件擁有一樣的權利。
Kh.331的記載,“女孩既不能由迦凱那出賣,也不能由迦凱那做抵押或從家中趕出去,并在家中對她不得虐待,應待如親生女兒。今后關于該女孩,男人缽利耶缽多或母女不得提出異議。(該文件)系由余sramana莫遮菩提奉偉大國王之子kala布沒那拔啰之命所寫。該文件于各地均有效”。(2)我們從佉盧文文書中了解到,收養人不能隨便出賣這些女孩。既不能把她們拿去抵押,也不能隨便趕走。有學者認為該收養女孩得到了憐憫。我認為是該女孩是受到人身權利保護的,而且這種保護是得到國家的認可。否則文書怎么提到該文件在任何地方都有效?
在同一時期的中原地區,對于侵犯生命的犯罪行為,法律懲罰最為嚴厲。如《晉書·刑罰志》載:“正殺繼母,與親母同,防繼假之隙也。除異子之科,使父子無異財也。毆兄妹加至五歲刑,以明教化也?!保?)這是當時對家庭暴力事件的懲罰規定??梢姺蓪^母的人身權利,同樣予以保護;對毆打姐妹與毆打兄長的量刑標準也是一致的。
而在古希臘,父親是一個家庭的領導。他可以代表妻子、子女和家中奴隸處理宗教和法律方面的相關事務。在早期古希臘時代,父親可以將女兒出售,甚至作為監護人的兄弟都可以出賣他們的姐妹。這種權力直到梭倫(Solon)改革時被廢除,只有一種例外:女性犯有不貞之罪(4)。
《羅馬民法大全》非常注重對婦女的保護,切實維護其權益。《羅馬民法大全》規定“如果女奴的主人迫使女奴賣身,那么該女奴立即成為自由人,而不受該奴隸主的控制。”(5)到后來它甚至更為嚴厲的規定,任何強迫婦女賣身的人將被逮捕法辦,并將被判處死刑。(6)若法律不對此進行嚴厲的懲罰,婦女的人身保護就難以得到切實履行。可貴的是,《羅馬民法大全》很好地做到這一點。
從Kh.420號文書中提到,這位女士后來在法庭上做了證人。(7)
但是《摩奴法典》在司法訴訟活動中,規定:“毫無貪心的男子一個人就可以作證,而女人再多也不行”。(8)可見,在印度時期,他們根本不把婦女當作人看待。否則,怎能再多的女人也不能作證。這和鄯善國時期的婦女的法律地位,有著明顯的差別。
三、對婦女婚姻權益的維護
魏晉南北朝時期是中國政權分裂、社會動蕩、經濟衰退的時代,卻又是精神上極自由的一個時期。鄯善國與中原長期保持著密切的聯系和交往,鄯善國受到了一定的影響;由于外來文化的影響,促進了婦女人格的覺醒;對人生價值有了重新的認識,因此,她們為自己掙得一些權利,可以看出,鄯善國的婦女在經濟、法律、文化各個領域都有一定的描寫,有助于對鄯善國的社會活動有更深層次的認識。從佉盧文文書可以看出,鄯善國婦女敢于追求自己中意的對象,追求平等的夫妻關系;佉盧文書還表明;這個時期離婚現象也出現。側面證明婚姻是自由的,否則怎能隨意離婚呢?
1.在Kh.621文書記載說,一個僧侶的女兒與非僧侶階層的男人建立了婚姻關系。后來,該女子在未和前夫離婚的情況下與一個陶工的兒子私奔了。(9)女子可以大膽的追求自己所愛的男子,話雖然有些夸張,但文書中所描內容,卻不會毫無根源,否則怎能敢于與一個陶工的兒子私奔。雖然不是普遍現象,但是可以見得婦女地位有所提高,婚姻自由的一種現象。他和另一個女人私奔后離開了自己的妻子和兒女,隨之失去了對妻子的全部權利。
《摩奴法典》要求妻子絕對忠誠于丈夫,從一而終,恪守宗教和道德世界的一切規范,而不能擅越一步。她們必須“逆來順受,意念清靜,守節居貞”,打扮得容光煥發以取悅丈夫之心,服永無休止的“家庭勞役”,而絕無自作主張的可能。妻子的世界來源于丈夫,她們永遠應該敬夫若神,即使他們沾染惡習,行為淫亂或毫無優點,也決不能有所背叛,否則,將生以受“養漢婆”的詬辱,死而得“投生在豹狼胎內”,得“惡病”的報果。(10)
在查士丁尼時代,“有夫權婚姻”已完全消亡,而且法律也不再承認這種婚姻形式。此時羅馬的已婚婦女實際上已獨立于其父,而夫也很少能夠或已完全不能控制其妻行為了,特別是此時的妻可以自由地、很容易地同丈夫離婚。查士丁尼時代的羅馬婦女在婚姻中基本上與夫處于平等的地位,這從其時婚姻的締結方式及離婚制度中可明顯地體現出來。可見,在《羅馬民法大全》時代,妻在婚姻中的主動性已有很大程度的提高,這與早期羅馬婚姻制度中婦女完全處于被動地位相比,顯然是大大進步了,從而維護了婦女婚姻方面的權益。
印度受到非議的協議離婚方式從封建時代起就被中國人接受了。在埃及,妻子憑借遺囑可以對財產擁有完全的權利。她們也可以憑婚前協議捍衛自己的權利,并反對單方面的離婚要求。從Kh.621號文書中我們可以知道,成年男女離婚和再婚都是被允許的。
四、結論
通過以上論述,可以得到如下幾點啟示:
從鄯善國婦女充當的法律角色(如原告、證人)來看,以及有權參社會事務,包括司法、經濟等,活動空間絕不局限于家庭,并且在某些方面其社會地位高于希臘和印度的婦女,這是因為鄯善國受到了中原文化的影響。雖說鄯善國婦女在法律地位比羅馬和希臘地區的婦女有所提高,但是其社會主導觀念仍然是男尊女卑。這在鄯善生活中有所體現,這是私有制社會中不可避免的現象。鄯善國婦女承受著統治階級和男權制度的雙重壓迫,這是毋庸置疑的,也是特殊的歷史時代所造成的。
參考文獻:
[1]林梅村《沙海古卷——中國所出佉盧文書(初集)》,北京:文物出版社,1988年,第28頁。以下簡稱《沙海古卷》
[2]Kharosthī Inscriptions, pp.120-121; Translation,pp. 62-63.
[3]房玄齡,晉書。北京:中華書局,1974 第925頁
[4]《社會科學百科全書(Encyclopaedia of Social Sciences)》第15卷,紐約,1935年,第443頁。
[5]S. P. Scott, The civil law, Vo1. 17, The lawbook Exchange, Ltd, 2001, p. 14.
[6]S.P.Scott.The civil law ,Vo1.16,The lawbook Exchange,Ltd,2001.p78.
[7]Kharosthī Inscriptions, p. 150; Translation, p. 85.
[8][法]選郎普譯,馬香雪譯:《摩奴法典》第八章77條,北京:商務印書錧,1982年,第175頁。
[9]第621號文書提到了一個關于愛情與婚姻的案件。門第和教條在這個案子里沒有成為愛情的障礙。
[10][法]選郎普譯,馬香雪譯:《摩奴法典》第五章163條,北京:商務印書錧,1982年,第131頁。
注釋:
(1)林梅村《沙海古卷——中國所出佉盧文書(初集)》,北京:文物出版社,1988年,第28頁。以下簡稱《沙海古卷》
(2)Kharosthī Inscriptions, pp.120-121; Translation,pp. 62-63.
(3)房玄齡,晉書。北京:中華書局,1974 第925頁
(4)《社會科學百科全書(Encyclopaedia of Social Sciences)》第15卷,紐約,1935年,第443頁。
(5)S. P. Scott, The civil law, Vo1. 17, The lawbook Exchange, Ltd, 2001, p. 14.
(6)S.P.Scott.The civil law ,Vo1.16,The lawbook Exchange,Ltd,2001.p78.
(7)Kharosthī Inscriptions, p. 150; Translation, p. 85.
(8)[法]選郎普譯,馬香雪譯:《摩奴法典》第八章77條,北京:商務印書錧,1982年,第175頁。
(9)第621號文書提到了一個關于愛情與婚姻的案件。門第和教條在這個案子里沒有成為愛情的障礙。
(10)[法]選郎普譯,馬香雪譯:《摩奴法典》第五章163條,北京:商務印書錧,1982年,第13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