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聰
普通人的永生之路
——淺析傳統文化中祖宗崇拜
◎王 聰
在古代中國,祖先崇拜在發展過程中與傳統倫理價值觀念相互融合,形成了一種有別于純粹宗教的信仰——祖宗崇拜。世俗化的祖宗崇拜不僅重視血脈延續,在對先人的祭祀中更包涵了對個體存在價值的肯定與認同。由此,凡夫俗子也可以在后人的追憶中實現精神上的永生。
本源 永生 倫理 祖宗崇拜
現代社會,人們似乎已經不再追求虛無飄渺的永生,相當一部分受到現代科學文化教育的年輕人甚至從來沒有思考過“永生”,人們似乎已經淡忘了追尋生命價值的意義。
本源問題由來已久,雖然長久以來,西方哲學大家以及各個流派圍繞著哲學兩個基本問題各執一詞,但對于這兩大基本問題本身的存在卻毋庸置疑,乃至于這兩個問題幾乎被當做人類原始本能的追索,用馬克思主義哲學來描述這兩個基本問題就是:思維與存在的關系(也即物質與意識何者為本原)以及思維能否正確認識存在(思維和存在有沒有同一性)。但人類自有思維意識起,世世代代尋尋覓覓的,難道就是這兩個看起來至關重要實質上高度抽象的問題嗎?
遠古始祖的天問,猶如稚齡孩童的好奇。在文明還未誕生以及孕育初期,那些困擾著先人的模糊的意識,如果確實對自身、對這個世界產生了疑惑,那么他們會問什么?他們為之苦苦思索、代代追尋卻求而不得的答案是什么?我們確實無從得知。但我們可以通過那濃縮了漫長衍化歷程的本能去猜測,他們意識深處最初的疑惑可能是:我是誰以及我為什么活著。由此衍生的幾個追問:我從哪來?欲去何方?世界如何誕生?我要怎樣面對這浩淼宇宙萬物?這個猜測,從早期先賢們對于世界本源的猜想和定義,以及他們對生命的價值的論述中也可窺之一二。而早期的宗教誕生之初的基本教義也莫不源于此幾個問題。
我從哪來?我為什么活著?如何證明我活著或我曾經活過?面對這些亙古未有回應的追問,公元前8世紀前后,曾涌現出許多偉大的思想家、哲學家、宗教先驅,他們對世界本源的探索影響了這個世界幾千年,也是在這些往圣先賢的理論基礎上,近代哲學總結出兩個高度概括的基本問題,以期通過這兩個問題來確定解答那些來自遠古的追問的思維路徑。這兩個問題對原始人類祖先來說,可能抽象得無法理解。當然起源也許并不意味著本質或者基礎,但是在這種涉及到人類意識中生存意義的本能追索,追本溯源也許能走出一條坦途。
余英時教授認為:“任何哲學或學術思想至終均走向世俗化。”源自最為古老最為本源卻又困擾著古往今來一代又一代人的問題是:我是誰以及我為什么活著。但本文并不是試圖談論這兩個問題本身,而是關注由其衍生出的另一個問題:我國祖先是如何用他們樸素的智慧來實現對求而不得的永生的追求的——如何證明我活著或我曾經活過的。
人類本能地悅生懼死,而追求長生不僅僅是帝王將相的終極追求,也是印刻在人類基因里的本能欲望,這種欲望無關乎貧富貴賤,出身性別,甚至與其他生物的求生與種族延續本能沒有區別。但人類擁有了智慧與文明,于是對這種本能有了有意識的解讀,這些文明智慧的結晶曾在一定時期、一定范圍內起到了導人向善、充實人們精神世界的作用,并且讓信眾們對其信仰保著堅定的信念、執著的勇氣以及樂觀的希望。
老子在《道德經》中有言:“死而不亡者壽。”這句話的大意是“人必須有道,人死而道存,方能‘死而不亡’”。在《左傳?襄公二十四年》中對“死而不亡”有更為具體的解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這就是那個
時代我國的先賢對于人價值的思考,也是對“如何證明我活著或我曾經活過的”哲學問題的回答。先賢們試圖用這個獨特的思維邏輯來回答如何實現永生以及如何安排生命在活著時應該如何去度過這件事,這個回答在此后的兩千多年里得到了廣泛的認同。俗語“虎死留皮,人死留名”道出了凡夫俗子市井之徒對這種價值觀的理解,并希望自己亡故肉身與草木同朽后,還能藉著英名流傳而活于后人的心中。這種精神意義上的“活著”,也被賦予了神圣的價值,那些可以名垂千古流芳百世的人物,多數都被后人塑金身立廟宇,享受萬世敬仰的同時如同宗教信仰中的神、仙可以享受世人香火供奉,甚至其信仰可以保一域平安富貴,凡此種種不一而足。甚或猶如桓溫者,道出了“既不能流芳百世,不足復遺臭萬載耶”(《晉書·桓溫傳》)此等偏激的言論,也是對這種獨特的永生價值觀的另類解讀。這種獨特的價值觀也是歷朝歷代都極其重視官方修史的最重要原因,正因此中國成為了世界上唯一著有連續信史的國家,擁有完整的歷史傳承。
然而不論是有道或立德、立功、立言的所謂“三不朽”,都不是尋常百姓能夠輕易做到的。但隨著后人對這理念的不斷完善,普通人也有機會達到這種意義上的永生。這個機會,就是進行祖宗崇拜,一種由上古時期原始的自然崇拜、靈魂崇拜發展而來,逐漸融合華夏民族獨特的倫理價值觀所形成的特殊的祖先崇拜。古人將子孫視作父祖生命的延伸,通過血脈傳承,父祖的生命在自己身上得以延續,而自己的生命也將在子孫后代的身上得以延續。這種樸素的基因遺傳學生物觀念,使得個體在家族香火傳續過程中變成了一個承前啟后者,代代如此,并不孤立于外。“一個人死后是否能成為祖先,并不因為他的死亡,而是因為他有后嗣。”(張維昭)對大多數古人來說,僅僅只是生命的生物性延續還遠遠不夠,他們希望能像圣賢那樣,英名可以被后人所熟知,通過自己的名諱和事跡被活著的人反復提起而與世同存,證明自己曾經活過,證明自己的生命也是有價值的。這價值就在于繼先祖之香火,續苗裔之饔醴。故而我們這個民族不只重視修史,也重視修家譜修族譜。章太炎先生曾說過:“國之有史久遠,則亡滅之難。”(《國故論衡·原經》)同樣道理,族之有譜亦可長久,其嗣珍而重之。
現代人對這種觀念的理解,正如坎貝爾的那句名言:“活在活著的人的心里,就是沒有死去。”自己通過祭祀父輩而追溯生命之源,待到自身百年之后,自有后人追思紀念,一如當年自己對祖先的懷念眷戀。如此說來,活著卻不止是為了自己,為了自身的享樂,似乎應該追求更為崇高的事業或理想,即便無法實現,也可以用心哺育下一代,竭力為后代提供優渥的成長環境與良好的家庭氛圍。如此便也實現了自身的“不朽”,有了永生的希望。
(作者單位:佳木斯市向陽區政府)
(責任編輯 馮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