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奇冤

◎呂豐平

病房奇冤

◎呂豐平

炎夏午休時間，妻子突發腦梗塞，暈仆在“萬紅棋牌室”麻將桌旁，口眼歪斜，半身不遂，昏迷不醒。家人叫來救護車送到廣寒縣人民醫院救治。

主診醫師賈蓮三十出頭，杏眼柳眉，秀發披肩，風姿綽約，接診后告知：“你老婆患‘腦梗塞’，生命垂危。現離發病時間尚在二十四小時內，最好用上目前最先進的溶栓藥‘阿替普霉’，五千多元一針。”“錢不是問題，快用吧。”我催促。

賈醫師拿出一張病危通知書，要我簽字后，又拿出一張知情同意書：“你老婆有心臟換瓣手術史，肯定在服用‘華法林片’，屬于使用‘阿替普霉’的禁忌癥，從血液化驗結果看尚在可試用范圍，不妨一試。但風險率百分之三十，易導致內臟或腦血管大出血而死亡。你得簽字，保證后果自負。”

這標明禁忌的藥能試用嗎？萬一遇上這不幸的百分之三十，豈不是我的簽名葬送了妻子的性命！于是我猶豫了，得征求丈母娘和兒子的意見。“如果有其他安全有效辦法，還是退求其次吧！”親人們反對試用。

“那你們還是轉送到市醫院去吧。”賈醫師不冷不熱地要我在知情同意書簽上：“不同意試用。”

“腦血管意外的急性期病人原則上不宜轉運，如果路途顛簸，加重病情而意外死亡誰負責？還請先收住入院，積極搶救。”我大聲反對。

妻子終于住進重癥搶救室，吸氧、輸液、打針、抽血、檢查……同病房住有四位腦梗危重病人。夜深了，監護儀的“嘟嘟”聲此起彼伏。鄰床八十九歲的楊姓老翁張口抬肩，呼氣多于吸氣；斜對面的朱大爺在意念恍惚中搓起麻將，“吃，碰！”正對面的馬大嫂夢中驚叫：“還我的腿！”

我躺在妻子病床旁的陪護椅上，到了凌晨兩點鐘，實在困乏，正欲入睡時，忽聽得鄰床墻壁上的氧氣接口處有漏氣聲，“咝咝”作響。我忙起來跑到護士值班室，將情況告訴一個正趴在桌子上迷糊入睡的胖護士。她被我的呼叫聲驚醒，用手揉了揉惺忪的雙眼，不以為然：“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夜深人靜，氧氣輸出來總會發出聲響的，只是白天聽不到罷了。沒事。回去吧！”說罷又趴在桌子上不理不睬。

我以為多管了閑事，無趣地走回病房，誰料前腿剛邁進房門，眼前卻出現了極其驚險的一幕：正在陪護楊姓老翁的小伙子也許是被吵醒了，也許是本身就睡不著，他從陪護椅上坐起，摸出一支香煙，用打火機點燃起來。“小兄弟，病房不能抽煙！”我急忙提醒。可是晚了一步，只見那火苗“呼”地躥上了床頭墻壁上的氧氣接口處，藍光閃閃，燃燒起來。

“不好。失火了！”我急得大叫，快步上前，一把拎起床頭柜上的熱水瓶，掀開瓶蓋后直接將開水潑了過去，隨手又拉過一床被單將氧氣接口處死死摁住。火滅了，胖護士聞聲急急走了進來，趕緊關上了氧氣閥。她問明情況后，對著小伙子吼叫：“這里是病房，誰叫你抽煙的？弄不好氧氣罐爆炸是要出人命的！這里的損失你賠償。”

“我迷迷糊糊醒過來，還以為在家里呢。抱歉！好，我賠，我賠。”小伙子囁嚅著，手足無措。

“他是要賠償。可是你呢？在我告知你安全隱患的情況下，你卻不加重視，不采取排除措施。罪加一等！”我憤憤然打抱不平。

胖護士瞪了我一眼，悻悻然離開。小伙子感激地望著我：“多虧你了！”

“有錯能改就好。快天亮了，咱們睡會吧。”我關了病房的燈。

大約清晨六點半光景，我見妻子和對面病床上馬大嫂的鹽水都快要滴完了，陪護馬大嫂的孫女剛好出去洗漱，我就先后按響了她們床頭的呼叫按鈕。胖護士拿著兩瓶藥水慢悠悠地進病房來：“陪護的人都起來，將陪護椅撤了，等會醫生就要來查房的。”言罷分別給我的妻子和馬大嫂換上了吊瓶后，就出去了。

我也是醫生，出于職業習慣，上前看了看妻子的吊瓶，只見瓶外用藥標簽上赫然寫著馬大嫂的名字，居然還寫有“阿替普霉”的藥名。我連忙關上輸液管開關，大叫：“護士護士，藥用錯了！”

胖護士嘟囔著進來：“就你多事，不會吧？！”然后上前查看了下吊瓶，趕緊將馬大嫂的吊瓶與我妻子的吊瓶調換過來：“沒事，沒事，換過來就好了。”毫無歉意。

“真的沒事？那馬大嫂的‘阿替普霉’可是五千多一支呢！人家花了大錢，卻用在了別人身上，豈不冤屈？更何況我的妻子對這藥有禁忌，若是造成大出血死亡，后果不堪設想！”我不顧情面闡明其嚴重性。

“這不馬上調換過來了嘛，絕對沒關系的，不要危言聳聽！”她不以為然。

“打針用藥不是有‘三查七對’制度嗎？制度是安全的保障，不嚴格執行安全制度和操作規范，必將釀成慘禍！”我不依不饒。

“我還沒造成后果呢。你這人也是，兇什么兇嘛！”她極不耐煩。

“若是我不及時發現呢？”我據理反駁。

“是啊，再這樣馬虎，我們投訴到院長那里去！”小伙子實在看不慣，在旁幫腔起來，算是報了一箭之仇。

“哼，我上網查了，那‘阿替普霉’進價才一千多元一支呢，怎么用到住院病人身上就這么貴？我要向紀委投訴！”馬大嫂的孫女早已洗漱完畢進來，憤憤不平！

“別，別，別，藥價與我小護士無關的。對于安全醫療這一塊，我一定虛心接受大家意見，認真學習醫療安全守則和操作規范，堅決執行到位。我改，一定改！”

醫生來查房了，主診醫師賈蓮冷耳聽到小姑娘的話，悄悄退了出去，好一會不敢進來。

(責任編輯 徐文)

呂豐平，男，1958年出生，系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麗水市作協會員，縉云縣文聯《鼎湖浪》文學雜志總編，壺鎮鎮中心衛生院院長（書記）。曾獲得由麗水市委宣傳部和市文聯組織的“2012麗水市文學創作大賽（散文組）銅獎”、由中宣部批準成立的中國蕭軍研究會和北京市寫作學會舉辦的2014年度“首屆中國夢之路——全國主題征文大賽”一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