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林+寧啟文+趙經(jīng)平

人物小傳:
徐一戎(1924-2014),黑龍江省農(nóng)墾科學院終身不退休研究員。從事水稻科研工作64年,提出的寒地水稻直播高產(chǎn)栽培技術和寒地水稻旱育稀植“三化”栽培技術,突破了高寒地區(qū)水稻種植的禁區(qū)。他的創(chuàng)造性研究,為我國寒地水稻栽培跨越式發(fā)展注入了巨大動力,創(chuàng)造了在高寒地區(qū)水稻生產(chǎn)面積超千萬畝,單產(chǎn)超千斤的奇跡,為黑龍江墾區(qū)乃至全省的種植業(yè)結構戰(zhàn)略性調整和國家重要商品糧基地建設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被尊稱為“寒地水稻之父”。
徐一戎太像一個農(nóng)民了。
照片里的他,黑、瘦、背微駝。額頭布滿道道抬頭紋,顴骨高聳,臉頰有少許老年斑。一雙握稻穗的手,粗糙而厚實。
“他再怎么打扮,都像是個農(nóng)民?!迸c徐一戎打了20年交道的黑龍江省農(nóng)墾科學院院長馬守義說。
“農(nóng)民”這個標記,深深烙在他身上已經(jīng)半個多世紀。
6月,哈爾濱,徐一戎的家。溫煦的陽光射入書房,4個對開門書柜,一摞摞水稻專業(yè)書籍、他用畢生心血記錄“北大荒水稻史”的51本日記,被家人擦拭得一塵不染。書桌的相框里,徐一戎捧著一大束水稻,在陽光下,淺淺地微笑。
6月,佳木斯,在徐一戎住了大半輩子的小樓前,他親手種下的李子樹上,待成熟的果實低垂著頭,像要訴說什么,卻最終靜默無言。
時至今日,這位把一生奉獻給水稻事業(yè)的91歲老人,已經(jīng)離開我們3個多月了。
“今年的豐收酒,徐老喝不到了?!?——農(nóng)民張景會
遠處的田埂上,徐一戎走“平衡木”的身影仿佛又一次在張景會眼前浮現(xiàn)。
建三江管理局的七星農(nóng)場,53歲的種植大戶張景會承包了650畝土地,他的水稻平均畝產(chǎn)1300-1400斤,最多的一年,他收了90萬斤水稻,按照人均年消費200斤大米來算,光張景會一個人種的水稻,就夠3000多人吃上一年。2005年,這個只懂得種水稻的農(nóng)民走進人民大會堂,被時任國務院副總理回良玉親切接見?!拔曳N了19年水稻,徐老每年至少要來兩次。他一遍遍叮囑我,雖然咱地多,可不能‘攤大餅、‘和稀泥,上百畝的水稻,得讓一棵一棵的苗都長好?!?/p>
“就拿這施穗肥來說,以前我們都是固定在7月15號施肥,后來按照徐老的葉齡診斷技術,水稻長到9個半葉片時施肥,不管到?jīng)]到固定日子,準成!”說著,張景會彎腰拔了一棵秧苗,正長到5片葉子的小禾已經(jīng)開始分蘗,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徐老每年這會兒都來,每次看完稻子,他都說,明年我還來!”
但如今,留在張景會腦中的,只有回憶。讓他談談徐一戎,張景會猛吸了兩口煙?!皼]有徐老,哪有我們北大荒農(nóng)民的今天?”
建三江分局黨委書記王金會頗有些自豪地說,我們創(chuàng)造了幾個中國粳稻生產(chǎn)之最:種植面積最大,730萬畝;總產(chǎn)最多,年產(chǎn)近100億斤;單產(chǎn)1200斤,全國最高,超過了日本韓國這樣的水稻高產(chǎn)國家,是世界平均水平的1.4倍。
可王金會永遠都忘不了在成為“綠色米都”之前,建三江經(jīng)歷了怎樣的陣痛。
這片高寒區(qū)域曾經(jīng)是“水稻禁區(qū)”,在這里,由于氣溫低、無霜期短,只有小麥玉米等生長期較短的旱地作物才有機會存活下來,然而,三江平原上江河縱橫,地勢低洼,又成了旱地作物的致命傷。
1991年,建三江發(fā)生特大洪澇災害,三江大地成了汪洋一片,豐收的果實被大水吞沒。1992年,特大洪澇災害繼續(xù)降臨。兩年的損失相當于30年來國家給建三江的全部投資,相當于一百萬臺新出產(chǎn)的拖拉機被水沖走。
被澇災傷透的建三江人請來徐一戎,“旱育稀植”水稻栽培迅速在15個農(nóng)場全面鋪開,水稻的種植面積擴到耕地的八成。已經(jīng)70歲的徐一戎,奔走在建三江每塊稻田的田埂上,實在跑不過來了,徐一戎和團隊就著手廢寢忘食地編《水稻栽培必讀》、《寒地稻作》、《寒地旱育稀植“三化”栽培圖歷》。這3本書,成了稻農(nóng)隨身攜帶的“老三篇”。他們說,按著這本冊子搞生產(chǎn),誰都能把地侍弄好!
“建三江的水稻怎么種?徐老讓我們怎么種,我們就怎么種?!蓖踅饡f。
從只種小麥玉米到大面積推廣水稻,從不會種水稻到種出世界同緯度最高水平的水稻,王金會說,這是建三江的一場種植革命,這場革命加快了農(nóng)業(yè)現(xiàn)代化的步伐,保證了糧倉充足和國家糧食安全。
這樣的革命何止僅僅發(fā)生在建三江。1984年,黑龍江水稻種植面積只有27萬畝,1995年增加到267萬畝,1996年又猛增到514萬畝,到2000年突破1000萬畝大關,2012年攀上了2322萬畝的高峰。
紅興隆管理局黨委副書記陸書富清楚地記得,上世紀70年代,為了吃上一口大米,他要在寒冷的冬夜裹上一塊大苫布,開一輛透風漏氣的小四輪,夜奔幾百公里,到朝鮮族人居住的村落里用50斤面粉換40斤大米。為了吃一次大米,要冒著腳趾頭被凍壞的危險,還不敢聲張,這在當時被叫做“投機倒把”。在陸書富這樣的60后人的記憶里,北大荒種不了水稻,北大荒人不會種水稻。
說到這一前一后的鮮明對比,張景會默默地擦了擦眼淚。
“今年的水稻在分蘗上出了點問題。以往,都會請教徐老。只是現(xiàn)在我們該問誰呢?”——學生孫作釗
“6月正午的太陽照得人眼花,人們都躲在樹蔭下??尚炖洗髦豁敳菝?,從一大早就在稻田里查看稻情,蹲下、起來,換個地方再蹲下、起來……整整一上午三四個小時就這樣重復做蹲起動作?!?/p>
誰能相信,學生孫作釗用這段文字描述的徐一戎,當時已近88歲高齡。
“徐老對學生嚴厲的前提是,他首先以身作則。”農(nóng)墾科學院水稻所副所長那永光說。
3月,北大荒依舊寒氣逼人,凍土里摻雜著冰碴。徐一戎帶著助手們?nèi)ゴ蛩锏某毓?。膠靴踩進泥里,靴子直往地里鉆。他索性甩掉鞋子挽起褲腿赤腳下田。
7月,驕陽似火,水稻一天一個樣地生長,他泡在水田里記錄著水稻樣本的葉片數(shù)、葉片長、葉形態(tài)、葉面積。一片片地數(shù)葉子,一條條地量根系,不同生育時期葉片的大小長短、主莖各個葉片的壽命,甚至每一張葉片伸展的角度,徐一戎和他的團隊都一一收集記錄,短短兩年先后收集水稻生長數(shù)據(jù)10萬個,為了使這些數(shù)據(jù)跟黑龍江的氣候條件結合起來,他們用筆算,用算盤打,實在算不過來了,就借來科研所的手搖計算機處理數(shù)據(jù)。
黑龍江墾區(qū)在1984年之前,水稻一直采取直播栽培方式。稻種撒進淺水田里,羸弱的稻苗在冰冷的水田里往往扎不住根,幾片剛長出來的稻葉蜷縮著漂浮在水田里。徐一戎長久地蹲在田埂上,思考稻苗倒伏的解決方案。最終,幾番試驗過后,他提出了“立針期曬田”的栽培方案:“水稻就像人,想活下來,就得讓它使勁往下扎根找水分。”為了讓水稻把根扎深,徐一戎一反多年水稻種植傳統(tǒng),讓剛剛出苗的水稻長在排干水的田里,水稻倒伏問題果然解決了。
從此,寒地水稻長期水層灌溉的栽培模式被徹底改變,播種后淺水、立針期曬田、分蘗期淺水、分蘗末期再曬田、減數(shù)分裂期深水、齊穗后淺水間歇灌溉的“三淺、兩曬、一深”灌溉方法,極大地提高了水稻栽培技術,成為北大荒稻農(nóng)的“看家本領”。
1984年,徐一戎的“寒地直播水稻早熟高產(chǎn)栽培技術”研究取得了重大突破。他重點推廣的“合江19號”首次突破直播水稻畝產(chǎn)千斤大關,寒地水稻禁區(qū)的大門第一次被叩開,水稻和玉米、大豆一樣,進入北大荒主栽作物的行列。
徐一戎成功了,他承擔的“寒地水稻直播高產(chǎn)栽培”和“水稻低溫冷害防御技術”連續(xù)獲得黑龍江農(nóng)墾總局和農(nóng)業(yè)部的科技進步獎,整個黑龍江都在推廣他的畝產(chǎn)千斤栽培技術?!霸诤邶埥?,100個種水稻的人里,至少有99個知道徐一戎!在整個墾區(qū),有很多德高望重的老專家、老學者,但如果讓所有的農(nóng)業(yè)科研工作者公推一位老師,那只能是徐老。他是我們北大荒的‘寒地水稻之父啊。”跟隨徐一戎研究了20多年水稻的馬守義說。
北大荒每三五年就會發(fā)生一次低溫冷害,每一次都意味著水稻的滅頂之災。直播技術把水稻的生長過程控制得再好,也無法彌補水稻在特殊冷害年份所欠下的積溫,積溫不足,就使水稻大幅度減產(chǎn)。
恰在此時,一名叫做藤原長作的日本稻農(nóng)在黑龍江方正縣推廣旱育稀植技術。徐一戎前去考察,回來后,心里像開了一扇天窗般的亮堂:旱育稀植將稻種播在溫室苗床上,待長成秧苗后再插秧入田。這么一來,至少可以幫秧苗在生長的第一個月?lián)尩?00攝氏度的積溫。
制約水稻穩(wěn)產(chǎn)、高產(chǎn)的“緊箍咒”似乎有了解開的可能。但是,改直播為旱育稀植,意味著徐一戎幾十年的直播高產(chǎn)栽培研究成果幾乎要全盤推翻,積累的數(shù)據(jù)要重新來過,這實在是一個殘酷的決定。要不要放棄自己和團隊潛心幾十年研究的水稻直播栽培技術?
連時任黑龍江農(nóng)墾總局局長的劉文舉都為徐一戎感到心疼:“老徐,既然直播可以取得500公斤的產(chǎn)量,咱們?yōu)槭裁催€要推廣插秧呢?就推廣500公斤模式行不行?”
“不行!”
“為什么?直播技術畢竟是你和團隊幾十年研究的結晶啊。”
“500公斤模式再好,也沒法搶到旱育稀植在苗床上給水稻搶到的300攝氏度積溫。”徐一戎頓一頓又說,“咱們的直播技術打破了北大荒水稻不能高產(chǎn)的定式。但是要讓水稻能在北大荒大面積種植,還得推廣藤原長作的旱育稀植?!?/p>
在曾經(jīng)質疑“要不要種水稻”的查哈陽農(nóng)場,徐一戎帶領自己的團隊開始了新一輪攻堅戰(zhàn)。之所以要選擇這里,一是因為查哈陽農(nóng)場位于北緯48度以北,能充分代表寒地氣候環(huán)境。二是因為早在“九一八”事變后,日本人就曾在這里投入10個“開拓團”建立水稻種植基地,卻被這里嚴峻的氣候環(huán)境擊敗,留下個半拉子工程跑掉了。
從保溫棚的大小到育苗的類型,從人工插秧到穴盤育苗機械插栽,在查哈陽農(nóng)場,“旱育稀植”的大課堂在天地間鋪展開來。
扣大棚、筑秧臺、購秧盤,稻農(nóng)們舍不得前期每畝100多元的投入,徐一戎把經(jīng)濟賬和種植課結合到一起上,令人信服地計算出一畝水田相當于三四畝旱田的效益。旱育不旱,稀植不稀,秧苗不壯,稻農(nóng)們在實際操作過程中技術掌握參差不齊,問題百出,徐一戎和他的團隊將旱育稀植技術和根系轉化、葉齡分析等理論相結合,配合北大荒30年的氣候變化圖,研究出一套適合北大荒氣象條件和生產(chǎn)水平的完整栽培模式——旱育稀植“三化栽培”技術體系,做成一張張簡單易懂的圖例供稻農(nóng)隨用隨看。
現(xiàn)在,筆者隨便走進一戶墾區(qū)稻農(nóng)的家,在最顯眼的位置,一定會掛著一張“水稻葉齡診斷技術模式圖”。跟著徐老種了十幾年水稻的稻農(nóng)馮立江說:“這地方,過去是我們農(nóng)家擺放祖宗神位的地方,徐老就是我們稻農(nóng)心中的‘農(nóng)神、‘財神。”
2013年4月,北大荒的春天來得格外晚。蒼茫的三江平原上,堅硬的凍土層絲毫沒有顯露復蘇的跡象,肥沃的黑土地硬邦邦地沉默著,不肯接納孕育著豐收希望的稻種播撒進自己的胸懷。
眼看著就要過了水稻的最佳播種期,90歲的徐一戎坐不住了,他從哈爾濱坐車7個小時連夜趕到位于佳木斯的農(nóng)墾科學院。在年已8旬的老伴王淑英的陪伴下,向科學院的水稻試驗田走去。
幾十年間,從研究院到試驗田,徐一戎每天要早中晚走上3個來回,喜歡事事做到“心中有數(shù)”的他知道,這一路,有33根電線桿,每根電線桿桿距55米,全長4.5里。然而這一天,電線桿剛剛數(shù)到一半,胸口一股劇烈的疼痛不允許他再多走一步。研究院院長馬守義和水稻所所長解保勝聞訊趕來,面對跟了自己幾十年的弟子,徐老用粗糙的大手抹了一把眼睛,喉嚨動了兩下:“怎么就走不動了?這輩子,還能再去水稻田里走上幾回?”
去年,90歲的徐一戎一定要馬守義帶自己回一趟“家”。馬守義知道,徐老說的家是牡丹江管理局856農(nóng)場。50年代徐一戎剛到北大荒,承擔的第一項工作就是856農(nóng)場的建設勘察。在荒地里搭“馬架子”住過,在沼澤地里被“熊瞎子”包圍過。后來,856農(nóng)場建成了北大荒的“天下第一水稻大場”,徐一戎一生重要的11個課題,有9個在這里試驗完成。在農(nóng)場中心的水稻文化園里,856人立起了兩座碑:水稻一座,徐一戎一座。
856農(nóng)場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部部長韓兆明永遠忘不了徐老的最后一次“回家”,他走在地里,拿起穗子瞅,肯定地說,今年會有大豐收,連弱勢稻長得都這么好。“那年,試驗田里的水稻打了906.3公斤的稻谷,接近噸糧田!”
韓兆明不知道的是,喝了很多酒的徐老坐上返程的汽車便落了淚?!袄蠣斪铀坪醺杏X到,這是他最后一次‘回家了?!瘪R守義回憶說。
徐一戎的生命在水稻的一栽一收間,走向了倒計時。
“父親的書房還是原來的陳設,桌上落了灰,母親就去擦一擦。心里總覺得父親還在,煙卷、稿紙、圓珠筆、報紙,都在等著他去動一動??商а劭吹阶郎系恼掌?,才知道父親真的不在了。”——女兒嚴歷
哈爾濱,這是徐一戎住了5年的家。老伴王淑英常嗔怪他:“從佳木斯搬到哈爾濱一年了,可出了門就找不到家;到家了不會開門,開了門又不會鎖;頭一天見到的人第二天就忘了;中午問他早晨吃了什么,他想半天也想不出……”老人自己笑:“上了年紀,什么都忘了?!?/p>
搬到哈爾濱之前,老人把自己和老伴一輩子的積蓄取了出來,一共17張存折,又預支了幾個月的工資,湊足100萬元,留給了農(nóng)墾科學院:“只要能給水稻使上點力,哪怕少讓水稻結個癟粒,這錢就值?!?/p>
錢留下了,人也還是常往田里跑。老爺子年紀大了,大家不能再讓他舟車勞頓,請他講課、指導的越來越少。老人自己兜里揣一張紙條:“我是自愿來的”,纏著水稻所的弟子們帶自己下田。北大荒的113個農(nóng)場散落在5.62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一天在路上奔波七八個小時是常有的事,弟子們總擔心老人累不累,徐一戎一臉輕松相:“不累,現(xiàn)在的公路好走,都是水泥路;過去也是‘水泥路,除了水就是泥,隨便去個地方都要八九個小時?!?/p>
90歲高齡時,徐一戎把課堂搬到了家中?!案赣H喜歡講課,學生們只要不說停,他能一直講下去。在教學方面,父親沒有一點保留,生怕自己的東西別人拿不走?!蓖瑢W生們剛走,徐一戎便累癱在沙發(fā)上,有時候累得連晚飯都吃不下。后來,老伴心疼他,都會悄悄地叮囑學生們,“就呆1個小時吧,徐老師太累?!?/p>
有時,碰巧學生們這段時間忙,沒去看他,徐一戎也會在家急得團團轉,念叨著:“怎么還不來家里看看我?”
春節(jié),學生們辦了一桌席,徐一戎的口中卻仍只有水稻?!霸俸玫牟松献?,他連看都不看。”女兒嚴歷沒忍住,悄悄地用手碰碰父親的衣襟,徐一戎卻說:“現(xiàn)在不讓我說,以后哪有時間說?哪有機會說?”殊不知,那些他說了數(shù)十遍以上的水稻理論知識,學生們早已熟記于心。
“他那份執(zhí)著打動了我。”王淑英動情地說。很多年前,老伴曾去稻田里探望徐一戎,心疼得直落淚:“在水稻田里長年累月地浸泡,老徐除了拇指是完好的,剩下的手指上全是繭子,腳趾是腫的,鞋都穿不上?!?/p>
“父親的最大愛好是讀報?!眹罋v說,家中最多的時候一共訂了10份報紙,“他能從第一版一字不落地讀到最后一版?!?月12日,嚴歷例行給在病榻前的父親讀報紙,當讀到建三江墾區(qū)水稻已插秧31%時,徐一戎突然接過話茬,“再有一個禮拜,全墾區(qū)插秧就結束了?!焙髞硇煲蝗秩ナ溃瑖罋v從報紙上看到,插秧結束時間和父親說的完全吻合。
徐一戎的外孫20歲,崇拜姥爺?shù)乃x擇了學農(nóng):“如果姥爺還在,就能在功課上多給我一些輔導?!?/p>
……
2014年5月13日,老人陷入昏迷狀態(tài),彌留之際,孫作釗把耳朵貼在他的嘴旁聽,“葉齡……”,還有幾個數(shù)據(jù),孫作釗聽不清了。這位老人完成了將近一個世紀的長跑,在生命的盡頭,牽掛的依舊是水稻。
正在河南蘭考學習的黑龍江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黑龍江省農(nóng)墾總局黨委書記隋鳳富驚聞噩耗,夜不能寐,揮淚敬挽:一生一業(yè),米路健行,耕北國黑土,建大倉功高,寒稻父名垂青史;九秩九德,仁者上壽,頌大荒神農(nóng),濟生民德厚,瘦鶴道范立千秋。
在856農(nóng)場水稻文化園里,徐一戎依舊屹立。他的身后涌起著金色的稻浪,稻田在他的目光中鋪向天邊。
徐一戎留下太多遺憾,卻有千千萬萬個農(nóng)墾農(nóng)業(yè)科技工作者繼續(xù)著他的事業(yè)。
恍惚間,深夜,書房里,橘黃色的燈光下,徐一戎依舊披著外衣,捻著煙卷,攤開稿紙,像往常一樣,一筆一劃地記錄著每日水稻生長的點點滴滴。
“水稻人生”,沉甸甸,亮閃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