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懸疑電影：夾縫中生存

懸疑片在中國常常是和商業策劃掛鉤的，因為它迎合了人們喜歡尋找刺激的獵奇心理，也能快速地填滿都市人的內心空虛和窺視欲，因此做懸疑片的電影人常常誠惶誠恐，在電影類型自身的特殊要求、觀眾口碑及市場的多重壓力下，他們常顯得很不自信。

之所以選擇談論懸疑電影，不只是因為我的個人喜好，更重要的原因是我認為中國的懸疑電影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中國電影工業整體水平的縮影。一個國家拍懸疑片的水平，某種程度甚至能從一個側面反應該國的軟實力。謎題的設置是否足夠具有新意、審查制度是否民主開放、故事的背景是否足夠真實令人信服等等，硬件與軟件、智力與財力缺一不可。

一、中國懸疑電影存在的問題

1. 中國懸疑電影的創作缺乏獨立思考和追根究底的耐心

總的來說，我們國家的懸疑電影拍攝水平不是太盡如人意，一些毛病也是中國電影的通?。喝宋镄蜗蟮钠矫妗⒕€索與伏筆的小兒科、雖掛著“原創”頭銜卻有著明顯的抄襲或借鑒的色彩。比如《兇間雪山》看到結尾就自然聯想到《恐怖游輪》，看了《控制》會想到《非常嫌疑犯》，看《全民目擊》則會想到《控方證人》，哪怕早些時候的《夜半歌聲》也是借鑒了《歌劇魅影》的故事。

中國的電影人之所以總是創作出那么平面的人物，很大的原因在于當今社會的浮躁，在這樣的大環境下，他們缺乏獨立思考和追根究底的耐心，對自己也狠不下心。比如你要寫一個大學生殺了一個掛他科的老師，那么你就得站在謀殺犯的角度上思考：他一定是一個求知欲非常強的學生，或者他一直都是拿第一名并且好勝心非常強，他是不可以容忍掛科這件事情的。那么為什么他會一直拿第一名？一定是因為他智商特別高。那又如何體現他的智商特別高……塑造人物本該如此，一環套一環，一直追溯到問題的最根本，這樣塑造出來的人物才有心理依據，可以讓人信服。

2.中國懸疑電影缺乏對故事情節的合理構造

然而中國懸疑片不好看的根本問題，還是技術層面的問題，而技術層面問題中最難解決的問題，是故事世界的合理構造。World building這個環節就像是一部電影的大腦，看起來只有一個環節一個器官，但卻需要數以萬計的細胞和細節連接起來，否則就無法正常運轉。比如看了美國電影《洛城機密》，起碼你記住了一個和娛樂圈勾結的洛杉磯警察局，這個故事的世界里有聲色犬馬的好萊塢，還有明爭暗斗的洛杉磯警方，演員們需要警察的保護，而警察也要利用演員們來增加曝光率、增加自己的額外灰色收入，他們相濡以沫，誰也離不開誰。反觀中國的懸疑片，倘若不借助外國電影的故事構架，那么故事的場景便會顯得很簡陋，比如前一陣子的《催眠大師》，幾乎就是徐崢和莫文蔚兩人在一間黑漆漆的房間里完成的，主創對核心謎題的半遮半掩更加顯得其技窮和心虛，影片上映后，更是有專家進行挑錯。追求專業，也是當今中國懸疑片的當務之急之一。

3.中國懸疑電影過于迎合觀眾的獵奇心理

懸疑片在中國常常是和商業策劃掛鉤的，因為它迎合了人們喜歡尋找刺激的獵奇心理，也能快速地填滿都市人的內心空虛和窺視欲，因此做懸疑片的電影人常常誠惶誠恐，在電影類型自身的特殊要求、觀眾口碑及市場的多重壓力下，他們常顯得很不自信。導演《催眠大師》的陳正道就在接受記者的采訪時說：“千萬別拿我的電影和《盜夢空間》做比較，那是在捧殺。”一向以文藝片見長的畢國智也選擇了頗帶懸疑色彩的《控制》來作為他的轉型之作，更讓在大學主修建筑的男主角吳彥祖來擔任此片的監制并參與場景的設計，但即便如此，做出來的視覺效果還是往好萊塢科幻片靠攏。在如今觀眾見多識廣的當代中國，這部片子便已慘遭滑鐵盧，更別說什么邁出國門走向世界了。

二、中國懸疑電影雖有缺陷，但也取得了一些成績

懸疑片在中國有市場，單單這兩年的華語電影市場里，相對叫好又叫座的便有年初斬獲金熊獎的《白日焰火》和去年平了香港金像獎紀錄的《寒戰》。一些小眾的電影節，比如上海戲劇學院舉辦的微電影節，開幕電影《風回路》也多少摻雜了些懸疑色彩，如果再把視野放寬一點，今年兩部一度引起熱議的國產連續劇《舞樂傳奇》和《暗黑者》走的也是懸疑路線。

但不要被這樣的虛假繁榮所蒙蔽，這些表面上看起來是“榮譽”，暴露的依舊是問題?！栋兹昭婊稹窞榱藢ξ鞣姜勴椬龀稣~媚和妥協，在風格和意識形態上有意地向西方類型片致敬，以至于在其斬獲金熊獎后有影評人戲謔地稱：“在《白日焰火》之前，我以為只有韓國學人家的類型片學得最像。”

三、結語

我在《戲劇與影視評論》雜志的創刊號上，讀了幾篇關于《白日焰火》的影評，我發現這幾篇影評的作者都有個共同的特點：他們解讀的大部分都是影片中的符號、象征，比如走廊上的馬、床單上的蟲子，單獨拆開來看好像是那么回事，可是放到全片的語境下就往往站不住腳了。如其中一篇影評還將馬的出現聯系到了卡夫卡的《鄉村醫生》，可是《鄉村醫生》和劇情有什么關系？和破案有什么關系？甚至和人物性格的塑造也沒半點關系。《白日焰火》說穿了只是個單線敘述的謀殺案，僅僅靠生硬地插進幾個符號就要佯裝有深度，連影片開頭一件工作服就確定死者身份的bug，也被男主角的一句“幸好那時沒DNA”、“瞎貓撞上死耗子”搪塞過去。中國的懸疑片太沒尊嚴，導致創作者都把腦細胞消耗在如何迎合西方權威上，而不想想怎么把故事本身圓好。

中國懸疑片想要拍得令人信服，必須先老老實實地拍一些寫實的片子，把人物之間的感情和關系先立起來，看起來有血有肉，先別急著去模仿什么類型片，詳情請參見電影《風聲》。但有些電影，如婁燁的《浮城謎事》即便是老老實實用感情用腦子拍了，依然因為被提議“刪短性愛及主角砸死拾荒者場景”而遭到二度審核，因為，是的，和審查制度作斗爭，也是中國電影人的必修課，更別說是常涉及敏感題材的懸疑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