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老同學,闊別三十年。秋雨霏霏的黃昏,小飯館里重逢,唏噓人生。甲,頗有成就;乙,小有成就;丙,一事無成。三杯過后,都是掏心窩子話。
甲:“人生就像拉屎,只要你努力,總會有成果!”
乙搖了搖頭:“人生就像拉屎,常常你已經很努力了,結果只是一個屁!”
丙頭搖了又搖:“人生就像拉屎,常常你已經很努力了,結果屁也沒有!”
上面這個事,你可以一笑了之,但它說的理,你不能一笑了之。人一輩子,從起點和終點看,都是一樣的,殊途同歸。可是中間走的路,沒有兩個人會完全一樣,各是各的軌跡。沿著自己的軌道走,不要強往別人的軌道上竄,強竄上去,磕磕碰碰會很別扭的。對別人無害,于自己有益,在這個前提下,能做點什么就做點什么,想做點什么就做點什么,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益是什么?我看首先是有益身心的快活。我覺得,快活是人生濾去渣滓后純粹的精華。至于快活的方式,人和人大不一樣。說起這個話題,想起那天的一件事。
晚秋的一個周末,我上山了,一個人。秋山如醉,放眼望去,遠遠近近,虎榛子之類灌木著了霜,深深淺淺,紅得氣勢磅礴。沒錯,這時候,也就十來八天,是大青山表情最為豐富的時候。山楊樹的葉子金黃,一樹又一樹,滿樹盡戴黃金甲。風一來,把樹葉們逗得,像愛笑的女娃娃們,嘩嘩嘩笑個不停。我癡癡看著深秋山景,我為之心醉神迷。下山后,在一處田埂阡陌上走,看到前面茂密的雜草邊上,有一只塊頭很大的黃貓,蹲著,捕鼠。我也蹲下來,看。貓后來也發現了我,一驚,動了動,看到我沒有妨礙它工作的意思,又全神貫注了。貓蹲著,一動不動。后來,它大概覺得枯燥了,有點沒耐心了,就站起來,訕訕地走了。可沒走幾步,又改變了主意,可能是不甘心,返回來,再蹲下,靜候。他也發現我蹲在那里,蹲著干嗎呢這個人,它一定這樣想,它看了我好幾回,可能它很疑惑,一定非常疑惑,它一定猜想我也和它一樣,也在等著捕老鼠。我饒有興趣地觀看,直到它縱身一躍,逮住了老鼠,歡快地叼著跳躍而去。它從等待到捕捉的全過程盡收眼底。看了看表,蹲了有一個小時。這一個小時我也收獲了不少快樂,我想那快樂的量僅次于逮了老鼠的貓。那天雖然很累,但收獲了平時絕難收獲的快活。
下山回來,碰到一個熟人,他也很高興,那天他談成了一個廣告,能收入一筆錢,硬拉我去飯館吃飯。我們兩個都很快樂,異因同果。從經濟角度看,我的價值等于零;從快樂的質量看,我完全能與他一決雌雄。
當然,人不能都呆看山景,不能都蹲在田埂上看貓逮老鼠。我說的意思是,人可以從多種途徑,包括從不同的工作收獲快樂。指點江山可能是一種快樂,圈點作業也可能是一種快樂。讓我拘束地坐在主席臺上,與讓有些喜歡坐在主席臺上的人在田埂上蹲一個小時看貓捕老鼠,會一樣不舒服。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而且努力了,就基本盡到了人生之職。從這個角度看,人生就像拉屎,只要努力了,得到什么結果,不妨聽其自然。所謂成就,人們常常僅著眼于物質。其實,過程中各有各的精神享受,各有各的體驗,這種體驗是自己的“獨一份”,是別人所沒有的。只要努力了,而且享受了過程的愉悅,即使“屁也沒有”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