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是新中國成立65周年,也是齊花坦藝海生涯65周年,為了向祖國65華誕表達自己的心聲,也為了答謝多年來關心她喜愛她的觀眾,前不久,78歲高齡的齊花坦師生三代在石家莊人民會堂進行了為期兩天的惠民演出。這臺表現戲曲藝術博大精深、源遠流長的演唱會,不僅集中展示了她演出過的《寶蓮燈》《竇娥冤》《白毛女》等經典劇目片段,也有她為推動河北梆子唱腔改革拍攝的戲曲電視劇《孔雀嶺》等優美選段。這是她辛勤耕耘幾十年的成果,從中也可看出她為河北梆子發展和傳承做出的不懈努力。
我知道齊花坦的名字是在上世紀70年代末,當時古裝戲剛剛開放,她主演的電影《寶蓮燈》在全國上映,引起巨大轟動。齊花坦的名字也隨著“三圣母”的形象傳遍祖國大地,她是真善美的象征,也是家喻戶曉的人物。那時候,我們一幫農村小青年像精神饑渴的孩子,追隨電影放映員跑遍了周圍十里八鄉的村莊。《寶蓮燈》看了一遍又一遍,每看一遍就像吃了仙桃盛宴般興奮不已,做夢都是“三圣母”把幾丈長的紅綢舞得如天女散花般的美景。
盡管我對齊花坦仰慕已久,但第一次和她近距離接觸卻是在18年之后。當時,我任石家莊市藝術研究所所長,面對眼花繚亂的各類戲劇評獎與日益萎縮的戲曲市場,聽到基層觀眾無奈的嘆息和不滿的抱怨,我有些茫然,有些彷徨。有著悠久歷史的中國戲曲藝術究竟走向何方?戲曲工作者是面向獲獎還是面向市場?戲劇舞臺是靠花費巨大的聲光電支撐,還是靠戲曲本體寓教于樂的故事和唱念做打的硬功夫取勝?這是我內心很糾結的事情,這些問題解決不了,我在戲曲創作和藝術管理上就覺得無所適從。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走進了齊花坦老師的家門。那時,他們老兩口都已離休,卻依然為戲曲事業忙碌。家里比劇團還要熱鬧,不是討論劇本,就是給找上門的學生說戲。中午齊老師還要把大家留下,親自下廚做上一桌色香味美的家常飯。看一大桌人興致勃勃吃得開心,她眼中總會盈滿幸福的微笑。
齊花坦給我的深刻印象,在家庭中柔情似水,是典型的賢妻良母;在藝術上執著堅定,似響當當一粒銅豌豆;在學生面前是良師益友,嚴肅認真一絲不茍;在觀眾面前謙恭隨和,像個勤奮好學的小學生。我想,一個在上世紀50年代赴朝鮮慰問演出受到賀龍元帥當眾贊揚,60年代為毛主席、周總理、朱總司令等中央領導演出受到親切接見,70年代因電影《寶蓮燈》紅遍全國,80年代靠精湛藝術受到無數觀眾追捧的著名表演藝術家,做人如此低調,做事如此執著,實屬難得!我被齊老師這種高尚的情操所感動,被這種純凈的藝術氛圍所感染,被兩位前輩身上的昂然正氣所熏陶,浮躁的心沉靜了,迷茫的目光清晰了,心中的糾結釋然了,我成了這個家的常客,對齊老師的經歷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齊花坦是新中國成立后河北省第一批戲曲學員之一,也是共產黨領導下的冀中軍區新型文藝團體“培新劇社”第一個女學員。從童工到人民藝術家,齊花坦沐浴著新中國的曙光一路走來,內心充滿無限的感激,她把這種感激之情回報給社會,回饋給人民。半個多世紀以來,她在舞臺上演出劇目近百部,塑造出一個個鮮活的藝術形象。但她深深懂得,一花獨放不是春,孤樹再高難成林。一個演員不管才藝多高,也難以滿足眾多觀眾的精神需求。一個藝術家不管本事多大,也扛不起傳播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任。一個人不管心態多么年輕,也無法改變慢慢變老的規律。一個主演不管多么留戀自己的舞臺,終歸擋不住謝幕時刻的來臨。青年是祖國的未來,也是一個劇種永葆青春的希望,戲曲事業的傳承發展需要更多的青年才俊,只有把大批青年演員培養起來,我們的事業才能后繼有人。
齊花坦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上世紀八十年代,她在戲曲舞臺正紅紅火火的時候,就毫無保留地把自己主演的劇目手把手教給青年演員。有人提醒她:“你還沒有離休,就這樣無私地把戲教給青年人,就不怕她們搶了你的飯碗?”齊花坦含笑回答:“我是新中國培養起來的演員,我的藝術都是老師們教給我的,我教給年輕人理所應當。我希望所有學生都能超過我,只有一代更比一代強,戲曲事業才能興旺發達。”
離開戲曲舞臺后,她把全部精力用在了培養青年人才上,尤其注重對基層青年人才的培養,她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多為地縣級劇團培養幾個臺柱子。她說:“這些基層劇團常年活躍在人民群眾之中,就像扎根在泥土的小樹,多得到一些陽光雨露,就能成長更快一些,他們長真本事了,才能讓基層觀眾看上更好的戲。”這些年,正式拜齊花坦為師的弟子30多個,慕名上門求教的學生足有幾百人,可謂桃李滿園,碩果累累。
齊花坦作為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在藝術上從不抱殘守缺、固步自封。她始終認為,創新是更好的傳承,尤其是戲曲藝術,只有在傳承中不斷創新,滿足新時代觀眾的審美需求,才能保持旺盛的生命力。
河北梆子《蝴蝶杯》是齊花坦的看家戲,也是有著深遠影響的傳統劇目。她認為,隨著時代的發展,有些情節已不適合觀眾的口味,她鼓勵我對這個傳統劇目進行改編。我覺得這是很冒險的事,有些猶豫,但齊老師的創新精神讓我感動。在他們老兩口的支持下,我把老《蝴蝶杯》改編為三本《新蝴蝶杯》,由石家莊市河北梆子劇團排演,2003年參加省第六屆戲劇節,獲優秀編劇獎。為擴大劇目的影響,齊老師又鼓勵我改編成六集河北梆子戲曲電視劇。她四處奔波籌措資金,電視劇拍攝完成后,在中央電視臺戲曲頻道多次播放,獲得河北省五個一工程獎。《孔雀嶺》是我創作的另一部現代戲,在改編成河北梆子戲曲電視劇時,齊老師堅持根據劇情和人物心理,把高亢的唱腔融入民歌元素,使之柔美動聽。這部戲曲電視劇在中央電視臺播出后,受到很多年輕觀眾的喜愛,并獲得全國電視戲曲展播獎。
戲曲無論怎么改革創新,最終目的是要讓觀眾滿意。《曲江情》是我根據元雜劇改編的一出古裝戲,正定縣河北梆子劇團排演后,深受觀眾喜愛,獲得第七屆河北文藝振興獎,齊老師很高興,又把劇本推薦給保定市河北梆子劇團排演。為檢驗劇目的演出效果,烈日炎炎的盛夏,我陪她坐公交車去郊區看正定縣河北梆子劇團演出,坐在席棚下蒸籠般的劇場,她看得是那么投入。寒風刺骨的冬夜,我們打車到鹿泉農村的露天劇場看保定河北梆子劇團演出,軍大衣裹在身上,仍凍得手腳冰涼,齊老師坐在觀眾席上,儼然是一絲不茍的評委。當觀眾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時,她的臉上才露出欣慰的笑容。每次看完演出,她都要到后臺給演員們以鼓勵,之后把演出中的不足提出來,一句臺詞,一個動作都不含糊。她對藝術精益求精的追求,對觀眾負責的態度,讓我看到一位藝術家高尚的道德情操和優秀品質。也真正理解了“金杯銀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金獎銀獎不如老百姓的夸獎”這句話的含義。
“戲曲是人民的藝術,只有植根人民,才能立于不敗之地。”這是我從齊老師的經歷中得到的啟迪。在跟隨齊老師輾轉基層看戲的那幾年,我感受到了她身上那種特有的精神,這精神不僅文藝界需要,全社會需要,中華民族更需要。于是,我萌生了為她寫本書的念頭。這想法一說出來就被齊老師婉言拒絕了,她說:“我過去是個小演員,是新中國給了我藝術生命,是共產黨把我培養成人,現在離休了,也只能算是個文藝老兵。我一生沒有做驚天動地的事,也沒啥可寫的。戲曲是綜合藝術,要是沒有眾人默默無聞地當綠葉,我就算是紅花也難奪目。我只想在有生之年,多培養一些青年學生,讓這門藝術得到很好的傳承和發展,別的從來沒想過。”
齊老師的謙虛為人讓我發自內心地敬佩。好多人得知我想為她寫本書,熱情地為我提供素材。眾人的支持,給了我寫這本書的動力。當這部20多萬字的長篇紀實文學《齊花坦傳》書稿完成后,我心中突然冒出一句話:“她是人民的藝術家。”
(責編:劉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