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間是屬于每一個人的命題,當時間假以具體的“形象”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時候,我們才能切實的感受到它的存在,每個人都用生命在創作以時間為命題的藝術品。
6月11日上午10時,行為藝術家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Marina Abramovic)在位于倫敦海德公園的蛇形畫廊(Serpentine Gallery)開始了歷時512小時的行為藝術《512小時》,每天8小時,每周6天,這512小時將持續至8月25日。
這是一個具有互動性的作品,整個行為的過程對現代人忙碌的生活狀態提出了挑戰,這512小時是阿布拉莫維奇的512小時,也是參與者疊加的512小時,每個參與者有權選擇自己逗留的時間,當他們覺得無趣時隨時可以離開,但在他們進入展廳之前必須“凈身”——背包、外套、電子設備、相機、手表均不得攜帶入內。《512小時》共分為3個展廳,在這里你會被待到房間中間的圓臺上,要求閉上眼睛體會自己的能量;你可以坐在展廳的椅子上閉目冥想;或者僅僅在展廳內慢慢走動;你還會被帶進主廳旁邊的小展廳,要求閉上眼睛,專注自己的呼吸,靜靜的呆著……在這里站、坐、或者是行走都被儀式化,時間仿佛被拉長,甚至可以說在這個空間里根本沒有時間,有的只是人與人,人與自身。
在展廳內不斷會有人引導你要放松、深呼吸、調整自己的狀態,但對講究效率的現代人來說并非易事,有體驗者說,“整個過程看似放松但實質非常累,你一直站著,一改往常的頻率,企圖停下,但你會發現,做到真正的靜止,卻是如此困難的事。”習慣了快的我們,已經不太知道該怎么慢下來。當然,《512小時》也會讓參與者去思考,“阿布拉莫維奇的空間是原始的,是靈性的、純粹的。科技加快了我們的速度,人們迅速地進入未來,我們所經歷的在迅速地變成過去,唯有當下是被無限壓縮的。現代人的當下越來越少了,而喚回當下、喚回我們真實的存在,對我來說,大概是該的行為中最寶貴的東西。”
時間是永恒的命題,我們的一生都在消耗它,卻永遠無法抓住它,但時間總會留下痕跡。2006年,隋建國50歲,知天命的年齡,時間與空間的哲學思考成為其藝術探尋的主題,《時間的形狀》正是從那一年開始創作,而這件作品的創作時間則與隋建國的生命周期相同,這是藝術家創作的一件自己無法銷售的作品。從2006年12月25日開始,隋建國每天將一個“小球”在油漆桶里蘸一下,為了保證作品的持續性,他還特意準備了一個本子記錄,即便自己出差也會交給助手來完成。隋建國說,“我以前從來沒認真想過我的生命會有終點。50歲生日的時候,我好像遠遠地看到了那個地平線。從此以后,這個生命終點時間的概念就再也揮之不去。”借助那個球,時間變得可視化,每一天都是余生的開始,“這關乎生命”。
謝德慶的《一年行為表演1980~1981》與隋建國每天蘸油漆、做記錄有著極為相似的形式,同樣體現了藝術家對時間的思考,這件作品還被形象的稱作《打卡》。藝術家宋冬曾如此評價謝德慶的行為,“謝德慶是用生命做藝術的人,我不認為他的藝術會過時,因為他不是為了時代而創作,而是為了體會時間進行創作。”在《一年行為表演1980~1981》中,謝德慶每隔1小時打一次卡,持續1年。謝德慶一生共做過6個行為,前5個每個周期都是1年,他說,“因為這是地球繞太陽一周的時間;是人類計算生命的基本時間單位;是生命里面周而復始的一個循環,這是屬于人類文化里面都共通的。另外,可能這樣聽起來有些反諷,不過我相信自己具有浪費時間的才能,在這上面有所成。”他的確在“浪費”時間,他將自己關在一個3.5×2.7×2立方米的木籠子里,不交流、不閱讀、不寫作、不聽收音機、不看電視一年;打卡1年;露宿街頭,不進入任何建筑物或有遮蔽的地方1年;與行為藝術家琳達·莫塔諾在腰間用一條長約2.4米的繩子綁在一起,卻互不碰觸1年;不談、不看、不讀藝術,不進入畫廊或博物館1年。他最后一件作品是從36歲生日開始,到49歲生日結束,13年只創作不發表,而在這13年里,他唯一完成的就是活著,他說,“僅僅是存活也成為一件并不容易的事情。”他所有的創作都基于這樣的前提:生命是終身徒刑,生命是度過時間,生命是自由思考。
通過謝德慶的藝術,可以體會到他的真誠,在擁有旺盛的創作力時,他把藝術做到極致,在沒有下一個作品的想法的時候,他選擇了讓《不做藝術》這件作品提前到來,坦然面對一個藝術家不能提出有力量的想法,沒有創意的事實,并以選擇不做藝術來度過時間,當自己江郎才盡的時候,他選擇結束自己的藝術事業,他不希望重復自己。謝德慶是坦然的,他的作品是嚴肅的,有些傷感,但又讓人敬佩。但是當你看了另一位藝術家與時間相關的創作,你肯定會覺得自己被耍了,或者你根本沒有耐心看完他的作品,那個人就是安迪·沃霍爾(Andy Warhol)。
通常我們在展覽中遇到影像作品會站在作品前看上幾分鐘,甚至幾十秒,然后轉身離開,即便是走累了,坐在看視頻的座位上休息一下,也很難集中注意力將作品看完。一方面當我們來到作品前的時候剛好作品從頭播放的幾率很低;另一方我們實在沒有耐心看完那些可能是沒有情節,或者不知道在表達什么的片子。沃霍爾有不少影像作品正是這種沒有情節的片子,他可以將鏡頭對準一個正在睡覺的男人拍上6個多小時,機位從來沒有變化過,畫面偶有變化則是這個男人睡眠中一些無意識的動作。他也可以將鏡頭安放在“時代生活”大廈41樓的洛克菲勒基金辦公室里,對準對面的帝國大廈,這個靜止的建筑物拍攝6個多小時,制作成8小時的影片在電影院放映。在拍攝過程中除了攝影師每個半小時要檢查一下膠卷的是否正常運轉外,其他人只是在旁邊吃吃喝喝,消磨時光。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夠理解沃霍爾這樣的舉動,哪怕是和他同在拍攝現場的人。“安迪,這需要一個全景!”“千萬不要!”“前三卷膠片什么也沒拍到,真令人擔心。”“要把每個膠卷做上標記,以免搞混了。”“你們知道帝國大廈在搖晃嗎?”“我想上一卷什么也沒有拍到。”“拍攝要持續多久?”“跟你的生命一樣長。”對觀看者而言,對畫面出現變化的等待猶如生命一樣漫長,在《帝國大廈》的首映式上,最初的200名觀眾,在影片播放結束時有3/4離席,時間在焦慮的等待中流失。
大多數人無法忍受這樣靜待的消耗,但是當他們以另外一種形式消耗的時候往往不易察覺,他們忙碌著,無暇顧及流逝的時間。時間是屬于每一個人的命題,當時間假以具體的“形象”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時候,我們才能切實的感受到它的存在,每個人都用生命在創作以時間為命題的藝術品,它同樣不能用于銷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