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80年代初,廣東蛇口是第一個將“效率就是生命”豎起大廣告的城市,很多工人從農村過來,找熟人進廠,與現在工人不愿加班不同,當時很多人在進廠之前就向人打聽:“你這個廠加不加班?不加班的話不進。”他們拿著微薄的工資一個月下來就一千多塊錢,每天工作8個小時之后很多人還會加班5個小時,有時趕工會延長到晚上1點多鐘。這些人平時娛樂時間不多,上班一周放一天假或半天假,大家不可能去很遠的城市中心,男孩只能在廠邊溜冰場,或者去錄像廳消磨時間,廠里的女孩比較多,假期里會選擇去廠邊的小河邊,或者遠一點的公園,要不就是租些書來看,言情小說是這些女孩的最愛。
這一切都發生在李景湖身邊,十幾年來他一直和這樣一群同他一樣來自農村的工人們在城市里生活著,好運的是李景湖考入華南師范,成為了一名美術教師,他每天依然隨著窗外的掃地聲起床出門工作,竹掃帚和水泥地摩擦出來的沙沙聲驚醒了城市人的美夢,但是竹子也會發出其他聲音。在李景湖的家鄉,竹葉和風摩擦的聲音會讓人入眠,而竹子也能制成笛子吹奏家鄉的音樂。于是李景湖用不去枝葉的竹子做出掃帚,手握的部分做成笛子讓人吹奏,他把自己平日在城里生活最為常用的東西磨成粉末,一個日光燈管,一碗米飯,一瓶啤酒,一塊天花板,一個浴池的瓷塊。2002年他要告別十幾年的城市深圳生活重新返回東莞老家,為此他要放棄工作、放棄戶口、放棄多年的朋友。對于他來說所有城市生活記憶要從此中斷,時間要從一個變為灰燼的節點跳向原點。李景湖說:“我是農村的,我們家庭就在農村,我12歲來到城市,然后在城市里面受的教育,我發現包括我老輩的兄弟們都是當醫生,在香港當老板什么的,他們視野都很開闊,但骨子里面還有一些很本質的東西,我覺得這是在農村里成長出來并藏在根里面的東西,那是非常重要的。現在好像都在講要現代化,可能我覺得現代化了很多傳統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甚至是人與這片土地之間的感情,沒有以前的那種深厚的人情味。”農村人看日頭過日子,依靠著自然生存。在不同節氣里讓李景湖最感興趣的就是各種食物,端午節很熱大家就要包粽子,到了中秋節涼了,開始做月餅之類的。大家在一起勞作,插秧的時候誰家插得慢總會有相鄰的人幫你,其他事情也會互相幫忙。但是在城市里面不行,彼此都有不同的工作,要交房租,要掙車費,要還房貸,都是很現實的問題。這些問題要求人有很高的掙錢效率,人們忙忙碌碌生活在城市里面,“生命就是效率”也就是說你沒有效率你將失去生命,這是30年前那塊大廣告牌的準確預言。
2002年李景湖在家鄉東莞一邊作文秘一邊做裝置作品,直到2006年才做出自己在廣州的第一個個展。當時的展覽除了幾個朋友沒有什么人來,展覽開幕后拍了幾張照片就關閉了,李景湖也會給朋友和藝術機構發電子郵件,但是還是沒有什么反應。2008年好友劉強東從北京回到深圳,他帶著作品圖片和朋友一起討論,剛好策展人付曉東過去做展覽,看到了他的作品,于是讓他參加了幾個非盈利機構的個展,“效率就是生命”也是李景湖在北京的第一個個展。作品《彩虹》和《囚徒》是展覽中兩個主要作品,《彩虹》是李景湖收集身邊的日用廢品按照彩虹的顏色擺放好的裝置作品。而《囚徒》是藝術家用炭筆將展覽空間的四面墻畫成鐵絲網。聊到今天對廣州工人的感受時,李景湖說:現在的年輕人喜歡用夸張的造型標榜自己的特別,他們中很多人都不愿意加班,以前工資低很多工人都住到工廠宿舍。現在工資高了。周邊的房租卻沒有太大變化,很多人都搬到廠外出租房,周末的時候他們喜歡去看電影,甚至夜店,或者麥當勞之類的,很多人休息的時候都會上網。我離開這里六七年了,發現其實大家的生活跟以前還是差不多很難跳出來。工廠的工人,他們的狀況是每天去工作上班,然后很勞累地下班,他們能忍受那樣的生活,因為他們有很好的愿望,賺錢了以后回到家就怎么樣怎么樣,有很多想法。這個就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道彩虹,生活現實是這樣的,彩虹是用青春時光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