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前這陣再沒有什么更高的拍賣價格值得藝術圈的人茶余飯后閑談了,秋拍算是過去了,各拍賣行紛紛開始了2014春拍的征集工作,只是《功甫帖》的真偽問題一直爭論不休。
整個事情大概是這個樣子的,2013年9月,開啟億元時代的重要買家劉益謙在紐約蘇富比以822.9萬美元(約5037萬人民幣)的價格購得蘇軾《功甫帖》,領銜紐約蘇富比亞洲藝術周拍賣會。事后蘇富比古代書畫部主管用“書法拍賣中里程碑式”的成交來形容此次落槌。2014年1月1日,上海博物館的單國霖、鐘銀蘭、凌利中3位專家發表了兩篇學術論文,質疑該書法作品的真偽。至于怎么個假法兒那就是所謂的學術問題了,但是自此起關于真假的辯論就未曾停息,1月3日,蘇富比針對專家的報告做出回應,并承諾10天之內會對文章具體內容做出回應。早在3位專家提出質疑,但文章還未發表之時,劉益謙就公開回應,表示在競拍前曾請專家做過鑒定,并無真偽之疑,并稱蘇富比也成立了特別小組,邀請全球博物館專家對《功甫帖》的真偽進行研討。事情至此就《功甫帖》是真是偽似乎沒那么快有定論,也沒有人著急要個結果。只是幾個博物館專家跳出來質疑民間收藏的真偽顯得有點不合常理,因為在業內有這么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公立博物館專家為保持學術品質,不為利益方背書,從不介入市場鑒定。一旦與利益相關,事情往往都不是我們看到的那樣,一旦跟錢有關系,事情也往往不是它應該的樣子,藝術亦是如此。但錢又能讓它所到之地膨脹,引得矚目。
在除舊迎新之際,我們都不能免俗,回顧過去一年,展望新一年,媒體們也紛紛盤點去年的大事兒,展望明年的趨勢。粗略翻看一下,不難發現去年藝術圈能夠上榜的大事兒,十有八九都跟市場脫不了干系。如前文提到的《功甫帖》,萬達集團花了1.72億人民幣買了畢加索的《兩個小孩》,電商平臺大舉入侵藝術界,首屆香港巴塞爾舉辦,當代水墨的火爆,曾梵志《最后的晚餐》賣了1.6億港幣。而明年的亮點不過是今年的延續,水墨繼續強勢,諸如曾梵志這樣的個人品牌將陸續出現,越來越多的國際藝術大師會來中國搶錢搶關注。這就是我們所關注的藝術,可是它跟我們又有什么關系。
他們和他們所處的藝術時代
2013年圣誕節,現任香港M+視覺藝術博物館高級策劃人的皮力在自己步入不惑之年的時候寫下了一篇題為《三十,四十和五十》的文章,大致談了他對藝術家年齡的感慨。文章開頭他引用了藝術家王功新10年前給他講的一個故事,故事的內容就不在此贅述,總結一下就是“當藝術家特別是一個‘當代的藝術家’,就是要敢拿一輩子‘賭’,而且賭了就是要‘愿賭服輸’,而這種精神就是當代藝術史的精神。”皮力說這是他最喜歡的一個故事,我想這也是許多人聽了之后會喜歡的故事。
30,40和50歲的藝術家們可以說是輪番登場,50歲這一波有著豐富的閱歷,他們隨著當代藝術在中國的發展而成長;40歲的藝術家畢業沒多久就趕上了市場大起的好時光,推高了價格;30歲的年輕人雖然趕上了經濟危機,但也依然有機會擁有自己的工作室,有機會做個展,自給自足。而此時,他們所要共同面對的是這個被市場催生的藝術氛圍。
如今活躍的職業藝術家絕大多數還是學院派出身,而我們的教育在選拔人才方面則很難照顧到學生的興趣,許多考生選擇美術院校的理由至今還是因為文化課錄取分數低,而專業考試則可以臨時報個考前班突擊一下。同時也有一些真心喜歡藝術,在繪畫方面有天賦的學生則因為文化課成績不理想,年復一年的考。最終考上的不喜歡,喜歡的考不上,不在少數。一個招生制度就將不少未來的藝術家擋在了門外,四川美術學院新媒體藝術系系主任張小濤在接受本刊采訪時就表示,現在值得教的學生越來越少。大學畢業后,生存是首先要面臨的問題,在沒有畫廊代理,賣不掉作品的時候,許多學生不得不先找份工作,有的甚至放棄走藝術家這條路。但有著成為偉大藝術家夢想的人或許不曾放棄,他們“愿賭服輸”,他們未曾想過“如果我不會成為一個偉大的藝術家”。
皮力說,他在而立之年和不惑之年最主要的區別在于,原來總在想“還有什么是我做不好的”,而現在總在想“還有什么是我能做好的?”少了那份年少輕狂。皮力將小波喝高了之后那句“十年江湖、十年不服”送給他的前輩和晚輩,這種輕狂和不服應當被每一個有夢想的藝術家珍藏和駕馭,在適當的時候對所謂的機會說“不”。
他們和他們走不出的藝術怪圈
需要對所謂的機會說“不”的不只是藝術家,還包括批評家、策展人等藝術界各角色人物。這不僅僅是一個人人都是藝術家的藝術圈,還是一個人人都是批評家、人人都是策展人的藝術圈,曾經掌握話語權的角色如今似乎不那么有權了。時下大家都默認,在批評界,真正下得去嘴批評的少了,吹捧的多了,真知灼見的少了,虛偽的聲音多了,所謂的批評家多了,能夠提出問題、寫出有思想價值的藝術批評的人少了。在策展界,展覽越來越多了,好展覽卻鳳毛麟角了,能策劃展覽的人多了,真正稱得上策展人的人少了。
批評家曾是藝術領域最權威的職業,嚴肅而神圣。他們具有深入闡釋作品的權威,他們的判斷可以影響學術機構對藝術價值的判定,甚至影響收藏和銷售。也正是因為批評家所擁有的這些權力,在市場化了的藝術領域批評也逐漸被金錢綁架,甚至一些深陷其中的批評家都豪不諱言,“當藝術圈越來越像一個名利場,面對市場環境,有時批評的聲音在不自覺地依附名利,資本參與使批評的言辭變得疲軟,但現狀如此、改變很難。藝術批評正在被人情和金錢綁架。”常常在一些展覽上看到藝術家將某某先生為自己寫的評論張貼在展墻上,但看過展覽不禁會覺得這居然某先生寫的評論。當批評家樂意吹捧,藝術家欣然接受這種吹捧時,沒有人在尊重自己角色,又怎么會有人尊重藝術。
加之互聯網、社交平臺的發展,輿論的門檻降低了,誰都可以發表自己的看法,有時候那些業余的批評家反而更敢說話,能夠更尖銳的提出一些問題。他們沒有名氣,所以沒有藝術家花錢請批評,或者激烈的言辭也可以成為炒作自己的噱頭,為自己成為“真正的”批評家鋪平道路。
現在的展覽都愛搞研討會,請上那么幾個批評家討論討論,許多批評家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甚至在來之前都沒有看過藝術家的作品,就在研討會的桌邊翻翻畫冊,就能批評上幾句,給個面子,捧個場。或許他們也厭倦這樣的場合,只是他們無法抽離。現在策展人更是一個沒有門檻的職業身份,有空間、有藝術家、有作品,誰擺擺、掛掛不都行嗎,有多少人還沒整明白策展人是干嘛的就當上了策展人。
這是一個怪圈,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怡然自得,且不能自拔。
我們和我們所賴以生存的藝術
2013年年底,我和幾個好久不見的大學校友相約一起打打球,但由于各種原因,一個原本低碳環保的健身活動,變成了大半天的吃喝玩樂。由于大家都是美院出來的,閑扯的話題總是離不開這個圈子。A和B都是美院國畫系出來的,C是美術史系的,他們都是愛學習的好青年,都拿到了碩士研究生學位。A和B都是奔著做職業藝術家去的,差別在于A畫的是傳統山水畫,而B走的是時下流行的實驗道路。巧的是A和B的導師目前分別是國內兩家美術館的館長,但是A的導師說,你不用工作,在家好好畫畫,B的導師則讓B到自己所在的美術館工作,學以致用。A和B過著兩種完全不同的生活,A非常迷茫,因為沒有生活來源,并且還要購置畫畫的材料,他不得不在比較偏僻的地方和幾個上班族合租一套房子,當大家都去上班的時候,他自己在家畫畫,每次出門都要在路上浪費一兩個小時,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怎么才能做得成展覽,怎樣才能賣得出作品以支持自己繼續創作。B平日的工作不算忙,他和自己工作室的一群朋友志趣相投組成了小組,每周都會進行藝術討論,他們做展覽也以小組的面貌出現,B的創作并不多,但他一點也不焦慮。其實以我們現在對成功的判斷的標準來衡量一下A和B,外人看來,他們差別不大,都沒做過幾個展覽,沒賣過幾張畫。記得B剛畢業那會兒跟我說過,他的畫兒應該是分賣的和不賣的兩種,不賣的是畫給自己的。我想這些不賣的才應當稱之為藝術,不管它是不是夠好,或者不能簡單的用好壞去評判。C研究生攻讀的方向是民間美術,這個與時下藝術圈有些格格不入的專業,讓C的所學至今也沒發揮什么作用,不過他倒是能夠很快融入社會,融入這個圈子,他先是用一紙合同和5年的時間換得了北京戶口,最近還開始倒騰畫兒了,就在飯桌上他不停的接著電話,基本上是一個人打來的,談論的無非是買畫兒的事兒,C自己手里有幾個藝術家的資源,既可以命題創作,也可以直接購買現有的作品,C拿個提成,就在我們見面的當天,他還不忘要了A和B的作品圖。每個人以自己能夠適應的方式在這個圈子里生存,或好或壞。
我是他們幾個當中學歷最低的,上到本科結束校園生活,年齡最大的,雖然只差兩歲。但似乎又是他們當中離這個圈子最遠的,我似乎是不靠這個圈子生存的,我不需要賣畫,也不需要幫別人賣畫。畢業以來,我從事的工作都是媒體行業,只是老板不同而已,我就像一個旁觀者看著這個圈子。有時候會覺得,離得越近,看得越多反而會越麻木,蒙蔽了那顆能夠感知藝術的心。一年下來,約了不少稿子,寫了不少文章,堅持著自己可憐的小原則,但是也沒看到有多少藝術家的作品是做給自己的。一個同在紙媒工作過的同學在微信上發表了如下感慨,“能做到最好的雜志大抵也就兩種,一種只關心讀者想看什么,另一種只在乎自己想給什么,凡在這兩者之間猶豫的,都屬于折中了立場,做不到極致。前者精明,是把傳媒當作一個產業在做;后者霸氣,是當作一個人生理想在做。”我點了贊,我佩服前者,因為我自認不夠精明,我羨慕后者,因為我希望自己還有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