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提及藝術出版的發展,除了書籍的選題立意,也離不開書籍裝幀設計,好的內容應當以怎樣的形式呈現給讀者,能否達到與內容相輔相成的效果,書籍裝幀設計師的作用不可小覷。現代書籍裝幀藝術形式是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之后才傳入國內的,在魯迅的積極倡導下,陶元慶、豐子愷、錢君陶等一大批書籍裝幀設計師開創了中國書籍裝幀的新時代。
魯迅先生強調書籍裝幀是一門獨立的繪畫藝術,承認它的裝飾作用,不必勉強配合書籍的內容,其著作《墳》是由陶元慶設計,在探討封面設計時魯迅說,“我的意見是只要和《墳》的意義絕無關系的裝飾就好”。在這種理念的倡導下,當時的設計師比較放得開,并未受到什么限制,什么好東西都想融入到設計中,豐子愷更是開創了用漫畫制作封面的首創。陳之佛從最初為雜志設計封面,到后來為天馬書店做裝幀設計始終堅持使用幾何圖案和古典工藝圖案,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風格。總體來講,這一時期書籍裝幀的面貌是多樣的,而且創作力量非常強大,許多作家也參與到設計當中,如我們所熟知的聞一多、沈從文、巴金、艾青等。
經歷了抗日戰爭期間的發展停滯,書籍裝幀在建國前也取得了一些成績,錢君陶、丁聰、曹辛之等人是其中的佼佼者。建國之前的書籍裝幀設計者身份比較多元,建國后各書局、書店、出版社的美術人員,加上從解放區來的一批美術干部和美術院校畢業生構成了新中國第一支裝幀設計隊伍。“文革”前,文化藝術類書籍的設計特別注重將民族圖飾紋樣運用,這種形式在相當長一段時期內得到了延續。書籍裝幀設計迎來新的發展是在改革開放以后,一方面打破了“文革”時期的思想禁錮,另一方面從業者都如饑似渴地學習國外的優秀設計。不過經濟的發展也使得圖書市場變得浮躁,反映在裝幀設計上就是過于花哨,缺乏文化內涵,在借鑒國外優秀設計的同時存在生搬硬套的現象。
上世紀90年代是書籍裝幀設計快速發展的時期,呈現了許多新面貌:設計中的藝術性普遍受到關注,出現了一批優秀的作品;設計不再只是關注封面,對書整體的設計更加看重;特種紙的使用在這一階段頗為流行,美不再局限于視覺。國際交流的機會增多也是90年代的一大特點,1990年“中日書籍裝幀藝術展”在中國工藝美術館舉辦,同時還舉辦了書籍裝幀藝術家邱陵、日本平面設計大師杉浦康平和著名裝幀設計師菊地信義的講座。此外,許多設計師還成立了專業的書籍設計工作室,成為業內領頭羊。
這一時期書籍裝幀的發展離不開書籍裝幀設計師呂敬人的推動。1996年,呂敬人從日本學習回來,提出了書籍設計(Book Design)的概念。他和寧成春、朱虹、吳勇做了一個書籍設計四人展,合著了《書籍設計四人說》。闡釋了書籍設計應是包含著信息編排以及封面、環襯、扉頁、序言、目次、正文、各體例文字、圖像、飾紋、空白、線條、標記、頁碼等等內在組織體從“皮膚”到 “血肉”的三次元的有條理的再現。這個概念的提出給出版和書籍設計領域帶來了巨大的變革。書籍設計是對書籍裝幀的延伸和擴展,裝幀本身只是一個裝飾、表意、保護和工藝應用的概念,往往只停留于封面或簡單的版式設計,而從書籍裝幀到書籍設計是一個設計意識的跨越。在呂敬人看來,在此之前中國書籍還停留在在裝幀階段,并不能稱之為設計。當被問及如何看待中國書籍裝幀的發展時,他笑言,“書籍裝幀這個概念太滯后了。今天如果還在談書籍裝幀的話,我們中國的書籍是進步不了的。”
在1990年代河北教育出版社、中國青年出版社對藝術書籍的出版十分重視,對書籍設計的要求標準、對人才的提攜可以看出這些出版社努力在方方面面逐步提升。設計在整個出版環節中所占的位置和分量也逐漸加重,讓設計師有相對自由的發揮度,此時出現了一批被業界認為不錯的藝術書籍。當時由于出版人有這樣的審美意識,有對設計師的尊重,才使得中國的書籍設計在八九十年代形成了高潮。書籍設計的觀點通過實踐,通過設計師、出版人之間的交流,達成了共識,書籍設計越來越被人們認同。
設計水平提高最快的是進入21世紀之后,市場上的出版物普遍對書籍設計非常重視,同時大批優秀設計師涌現,不同的出版社在設計上也逐漸形成自己的風格。2004年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梅蘭芳藏戲曲史料圖畫集》榮獲萊比錫“世界最美的書”金獎,這是中國首次獲得該獎項。書籍裝幀設計走向了回歸傳統的道路,這種回歸并非迂腐、保守的復古,而是創新。
2012年,中日韓共同研究項目——書籍與建筑的結合“書筑”(LOCUS DESIGN FORUM)展在日本代官山舉行。日本、中國、韓國分別派出4組“設計師+建筑師”的組合,以“書”為主題進行創作,試圖闡述“書”的多種可能性。“書筑”概念被提出,做書就像建筑師設計房子一樣,構建書的傳達,內在內容的安排,閱讀空間的制作,時間流動的傳播,這一概念指出了未來書籍發展的一個方向。不過直至今日我們還在和書籍設計這個概念中掙扎,諸多出版人仍舊埋頭苦干,被出版的慣性裹挾,裝幀、印刷、銷售,如此往復,而沒有考慮書本身所承載的文化價值,以及書在未來閱讀中應當發揮的作用。
從裝幀、設計,到書筑,雖然概念滲透的如此緩慢,我們還是可以欣喜的看到,書籍出版對書籍設計的逐日重視,以及更多體現“書筑”概念作品的出現。我們不敢說馬上煥然一新,或者來一場邁進書筑時代的革命,至少,我們在書籍設計這個領域不再倒退、沒有踏步,而是在穩步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