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很多很杰出的東西,是即興的創(chuàng)作,是生活,是和讀者的默契……
——馬蒂斯
在現(xiàn)代主義紛繁更迭的藝術流派中,馬蒂斯自然明確地屬于野獸派的陣營。20世紀初的巴黎秋季沙龍展覽會上,以馬蒂斯為首的幾位藝術家展出了自己的作品。這些色彩極其強烈擴張,充滿戲劇化的效果,氣息相同的作品偶然間被掛在了同一展廳,被調(diào)侃為野獸派。作為一個松散的團體,他們卻致力于強調(diào)色彩的表現(xiàn)力,不刻意模仿自然,消解透視空間,注重色塊與線條的作用。使用顏料管里直接擠出來的顏色,這不單純是為了引起視覺上的愉悅和表現(xiàn)一種浪漫或神秘的主題,而是希望通過主觀色彩使用,創(chuàng)造出畫面色彩本身的價值,建立起一種新的繪畫標準。在這個意義上,以馬蒂斯為首的野獸派畫家們借鑒了高更和修拉的色彩,達到一種繪畫觀念上的全新突破。
當病痛無法讓他繪畫時,晚年他開始用剪刀為訂單做一些剪紙草圖,起初這一沖動只是純粹的權(quán)宜之計:這種方式比油畫要快捷很多。與此同時,他開始意識到這種方法的潛力,很快,馬蒂斯義無反顧地用剪紙這種更加直接簡便的表現(xiàn)方式來代替繪畫:他由此創(chuàng)造了一種新的媒介。 2014年3月17日,倫敦泰特美術館推出了“馬蒂斯的剪紙藝術”(Matisse Cut-outs),約120件馬蒂斯后期創(chuàng)作的剪紙藝術作品將第一次集體亮相泰特美術館,許多作品是第一次出現(xiàn)在公眾的視野里。
馬蒂斯的剪紙不同于普通的民間剪紙,從技法的角度應該稱之為“彩色剪紙拼貼畫”。它形成的畫面只有色塊,不需要通過勾畫輪廓線來區(qū)分形象、渲染色調(diào),在預先涂好底色的紙上剪出形狀并且拼貼起來,用來代替先畫輪廓再涂顏色的方式。
對馬蒂斯而言,一幅畫的對象和背景具等同的價值,“或者說得明確點,不存在什么主要的部分,只有整體的圖形是主要的,通過不同色彩的平面之間的組合構(gòu)成一幅圖畫。”這與剪紙作品中所謂正負圖形的理解是想通的。生動的正形在整體的負形襯托下更加鮮明有力。馬蒂斯的剪紙背景較為突出負形的整體和色調(diào),正形多做概括和簡化。
隨手用舊畫報剪出來的圖形成為1947年出版的《爵士樂》剪紙集的主體,這20多幅作品中大多是馬蒂斯對馬戲表演和旅行的回憶和即興發(fā)揮。其中對馬戲團的小丑、雜技表演者等世俗小人物的表現(xiàn),不拘于細節(jié),簡化輪廓,人物動態(tài)加以夸張抽象。自此之后馬蒂斯更加醉心于剪紙藝術。實際上,在他早期的繪畫作品中,已經(jīng)有非常明顯的平面化、團塊化、純色化的藝術處理傾向。馬蒂斯在談及這一系列的作品時,坦言“其中有很多很杰出的東西,是即興的創(chuàng)作,是生活,是和讀者的默契……”
逐漸他發(fā)現(xiàn)傳統(tǒng)的藝術手法已經(jīng)不足夠,“奴隸式的再現(xiàn)自然,對于我是不可能的事,我的道路是不停地尋找忠實模寫以外表現(xiàn)的可能。”在創(chuàng)作《蝸牛》時,藝術家將蝸牛放在手中仔細端詳并反復寫生,在具體寫實的過程中進一步了解對象的特征,并不斷進行概括抽象,最終提煉成為一個符號并通過剪紙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在色彩上馬蒂斯謹慎地選擇了原色和五種補色,藝術家對真實對象的感受,對于構(gòu)成形象進行典型塑造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馬蒂斯在后期剪紙藝術中,更加強調(diào)對純色的運用,消解結(jié)構(gòu)突出平面,具有更為強烈的裝飾性。他利用純色的特征和形體的關系代替學院來的繪畫傳統(tǒng)。
11平方米的巨型剪紙作品《國王的憂傷》作于1952 年,雖然題材原本還帶有悲劇性,但畫面色彩所表達的效果卻是愉悅的。對馬蒂斯來說,將各種色彩任意搭配在一起不是最終目的,他希望把這些互不相關的色彩,納入一個完整的色彩秩序之中,并且主次分明,使色彩本身傳達出某種特定的情感。通常的情況是,每一種單獨的顏色并不能產(chǎn)生多少美感,而兩種或兩以上色彩的并列,多種色彩的相互搭配,才能給人以更加強烈且豐富的視覺感受。為了獲得富有個性的色彩畫面,馬蒂斯做了大量有益的嘗試,其中的突出點就是對紅、黃、藍等純色的運用,尤其是通過補色對比、面積對比,大量使用黑、白、灰等“無彩度”顏料的“勾勒”和“分隔”,從而達到一種清新、愉悅而又溫馨的色彩調(diào)和效果。
馬蒂斯說:“我對色彩的選擇,不是根據(jù)什么科學的原理。而是根據(jù)經(jīng)驗、本質(zhì)的觀察與情感……我不過是單憑自己情感來選擇色彩的。導致形態(tài)變化與構(gòu)成變化的,是色彩推進的平衡。要連續(xù)不斷地努力描繪,直到構(gòu)成一切局部獲得這個均衡。”
馬蒂斯不依靠光影, 不借助透視,不根據(jù)解剖的藝術語匯為他贏得了應有的位置。受畢加索《格爾尼卡》的影響,整個1950年代畫壇風行黑色畫風。當馬蒂斯的彩色剪紙出現(xiàn)之后,色彩脫離對象而發(fā)揮獨立價值時. 又預示了一個新的原色藝術的風潮的興起。在這些作品中,色彩的美感效果大于所要敘述的內(nèi)容, 為以后純色彩的抽象繪畫開辟了道路。
馬蒂斯說過 “我的啟示來自東方。”還常說 “我仿效中國人。”西方注重科學理性的傳統(tǒng)反應在繪畫中時,尤為強調(diào)透視法所營造出的景深,在有限的畫面中營造特定的空間。東方藝術中的線條和平面以及對意境的整體把握,使得馬蒂斯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極為強調(diào)這種平面性與裝飾性。過了很多年后,蒂斯在回憶當年對自己的色彩觀念有極大影響的日本浮世繪時說到:“色彩存在與本身,也為本身而存在。它有自己的美──這是日本浮世繪揭示的真理……當時我心中了解到,可以直接處理表現(xiàn)性豐富的顏色,而不一定需要它具備一種描繪的功能,當媒材越純粹時,它的表現(xiàn)張力就會越強烈,就會越直接”。
1954年,85歲的馬蒂斯還為紐約的一個聯(lián)合教會繪制了彩畫玻璃的底稿,并將這個教會的薔薇形窗的底稿,制成水粉剪貼畫。他還成功地用剪紙的形式設計過壁畫、封面、玻璃窗裝飾、瓷磚圖案、錦繡花樣等。色彩強烈而調(diào)和,造型簡練概括,雖任性隨意,卻充滿詩情畫意和浪漫色彩。
“剪紙就是給色彩加上形態(tài),其工作猶如給石塊雕刻上形態(tài)的雕塑家所做的工作一樣。”從雪花到舞蹈的人,從馬戲團到著名的蝸牛,馬蒂斯1936年到1954年晚年創(chuàng)作了幾百幅巨型剪紙作品,包括華盛頓國家美術館的《大合成遮罩》,(Large Composition with Masks)紐約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的《關于Oceania的記憶》(Memory of Oceania),以及泰特館藏的《蝸牛》(The Snail)。一幅馬蒂斯工作室的照片顯示,這些單獨的作品最初都是作為一個整體來構(gòu)思,這也是創(chuàng)作完之后,首次在展覽上再次相聚。所有作品第一次匯總為構(gòu)思初期的樣貌。馬蒂斯的剪紙作品,巨大的尺幅加上拼貼的組合,更像是裝置或是環(huán)境藝術。同時在某種程度上,它們還有點像雕塑——雕刻成純色。即便今天看來也非常具有現(xiàn)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