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葦町,本刊顧問,著名經濟學家、黨建研究專家、反腐理論研究專家,曾任紅旗出版社副總編輯,現為中共中央《求是》雜志研究員。主要著作有:《蘇共亡黨十年祭》、《中國的隱形經濟》、《蘇共亡黨二十年祭》,以《蘇共亡黨十年祭》一書轟動國內外。
意識形態就其本質來說,還是社會現實的反映,其社會效果并不完全依賴他人的說教。蘇聯意識形態工作的失敗說到底不是相關工作者的無能,而是蘇共領導層的所作所為失去了蘇聯青年的信任。
曾任聯合國副秘書長的原蘇聯高級外交官舍普琴科曾這樣描述這類領導干部:“他想把某些東西攫取到手,但卻企圖把自己描繪成正在向這些東西斗爭;它批判資產階級的生活方式,而自己卻一心一意地追求這種生活方式;它譴責消費主義是庸俗思想的反映,是西方影響毒害的結果,但享有特權者對于西方的消費品和物質享受卻視為珍寶”。顯然,這種言和行的高度脫節,對于堅持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作用是顛覆性的?!?/p>
由于蘇共說的與做的南轅北轍,使人民對他們喪失了信心。因此,勃列日涅夫對思想教育工作的關注,蘇共中央在這方面的這些努力,并沒有挽回蘇聯社會在意識形態領域所出現的頹勢,也沒有挽回青年一代理想信念的崩潰。蘇東劇變前,蘇聯國家安全委員會根據自己掌握的材料,不無憂慮地向蘇共中央報告“對大學生來說,盡管有著各自不同的特點,但是與黨格格不入的狀況卻是共同的。”大學生們認為:“現階段的黨是升官發財方便的跳板,但絕不是按照思想觀點而聯合起來的最優秀分子的組織。”
實際上,蘇共費盡心思苦心經營意識形態教育工作,不僅沒有達到鞏固執政地位的預期效果,甚至還起了相反的作用。蘇共努力教給人們一套觀察世界、認識社會的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和方法論。這個意識形態教育越系統,蘇聯人特別是知識階層掌握的馬列主義理論就越多、越深刻,對蘇共特權階層的腐敗也就越敏感、對理論與現實截然對立的感受也就越深刻。這樣的理論教育無異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實際上,蘇共領導人本身,對理想信念的態度也在發生變化。從蘇共領導人看,列寧是最具理想主義色彩的一代共產黨人的代表。斯大林犯了很多教條主義錯誤,但他本人還是堅定的馬克思主義者。赫魯曉夫身上的投機性更多些,但與之接觸過的所有西方政治家,對他的共產主義信仰的堅定性都沒有懷疑。
而到了勃列日涅夫,便開始發生質的變化。據勃列日涅夫侄女柳芭在1990年移居美國后寫的回憶錄說,連勃列日涅夫自己也“不再相信社會主義的勝利、馬列主義的原則或者共產主義的前途”。 而戈爾巴喬夫則抓住列寧在提出新經濟政策時說過的一句話:“我們對社會主義的認識已經發生根本變化”,大談特談人類的共同價值觀和自己的新思維了。領導人如此,黨員和群眾對于蘇共有關理想信念的宣傳,也從冷淡變為嘲諷。蘇共領導人做報告講:“共產主義已經出現在蘇聯的地平線上?!?有位老工人不知道什么是地平線,回家問兒子,兒子說:“地平線就是能看到卻永遠也走不到的那條線”。還有個蘇聯人家中總是被偷,很郁悶的問鄰居:“什么時候我們家的東西才能不被偷?” 鄰居說:“到了共產主義社會就不會被偷了。” “為什么?” “因為在社會主義階段就被偷光了。”聯系當時蘇聯權貴階層大肆侵占國有財產,其政治寓意是很明顯的。
到了蘇聯后期,很多領導干部本質上都信奉實用主義和物質主義,并沒有意識形態方面的確定立場。他們口頭上重復官方的意識形態詞句,實際上只關心自己的特權和利益,“為了人民的利益”成為口號,權力成為樂趣,升官發財成為公開追求,腐敗成為一種生活方式,形成了各種既得利益集團和官僚腐敗集團。這一點,在葉利欽的身上,就能最清楚地反映出來。1991年夏初,首次訪問美國的葉利欽在紐約一所大學的演說中公開宣稱:“俄羅斯已經做出了自己最終的選擇。俄羅斯不會走社會主義道路、不會走共產主義道路,它將走美利堅合眾國及其他西方文明國家走過的那條文明之路?!甭犉饋硭麑ξ鞣轿拿髦返南蛲嵌嗝凑媲?,對共產黨的“專制”和“野蠻”多么憎惡。似乎他搞垮蘇聯的舉動,正是基于這一信仰的結果。但后來與葉利欽搭檔多年、曾任總理的切爾諾梅爾金與葉利欽的一段對話,卻一下子把他的真實面目徹底暴露了出來。切爾諾梅爾金回憶道:“我有時會問他:‘假如你是蘇共總書記,你會讓蘇聯解體嗎?他回答說:‘永遠不會。”為了奪取最高權力,他竟然可以用分裂自己的祖國為代價!這樣的人,還有什么資格談信仰呢?(責任編輯/吳文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