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紅高梁》是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著名作家莫言的代表作,濃墨重彩的“民間敘事”是這部小說的一大特色,其主要體現在莫言對酒神精神的書寫和敘事語言等方面。
關鍵詞:莫言;民間敘事;酒神;象征色;民間文化
《紅高梁》具有鮮明的民間敘事特征,彰顯出作者莫言作為一個民間文化浸洇者和承傳者所具有的執著的民間立場、詭異而銳利的民間思維和樸素而由情率性的民間情感[1]。本文結合民間文學理論,從“民間敘事”的角度擬對小說《紅高梁》進行探究。
酒神精神的歌頌
民間敘事中的神話原型批評理論對作品中人物形象與相關文化因素的探求有助于挖掘文本的深層意蘊。諾斯洛普·弗萊指出:“原型”是指在文學中反復使用并因此而具有了約定性的文學象征或象征群。[2]小說《紅高梁》中,莫言透過情節、隱喻和象征等手段揭示了余占鰲等人物形象的“酒神”原型。
《紅高梁》敘述了山東高密東北鄉人民抗擊日本侵略者的歷程,以及“我”爺爺余占鰲與“我”奶奶戴鳳蓮之間的愛情故事。余占鰲是一個“土匪”出身的抗日者,無論當轎夫、退劫匪還是打日本,他都一馬當先,身上洋溢著一股無所畏懼的霸氣。戴鳳蓮不同于以往文學作品中溫柔善良的農村女性形象,她充滿野性與生命強力,蔑視清規戒律,勇于追求個人幸福和愛情。
酒神即狄奧尼索斯,在希臘神話中為葡萄樹和葡萄酒之神。酒神的象征來自希臘酒神祭,在此種秘儀上,人們打破一切禁忌,狂飲濫醉、放縱性欲。尼采認為,這是為了追求一種解除個體化束縛,復歸原始自然的體驗。[3]所謂“酒神精神”,就是指“人們以原始本能的放縱化入忘我之境,在歌舞酣醉的迷狂中忘記人生的苦難,求得人生的解脫”[4],這也是一種審美情趣和人生態度,但與日神精神卻是相對的。
奶奶和爺爺在生機勃勃的高粱地里相親相愛,兩顆蔑視人間法規的不羈心靈,比他們彼此愉悅的肉體貼得還要緊。他們在高粱地里耕云播雨,為我們高密東北鄉豐富多彩的歷史上,抹了一道酥紅。我父親可以說是秉領天地精華而孕育,是痛苦與狂歡的結晶。[5]70
紅高粱世界中的民間道德的核心,是自然世界的法則,生命的強力是這里惟一的領舞者。[6]在高粱地里野合的“我”奶奶和爺爺打破倫理禁忌,放縱性欲,所追求的正是一種解除束縛從而復歸自然的體驗,“痛苦與狂歡”恰是酒神的特點。小說中,作者還描寫了爺爺和鄉親父老同日本鬼子的血腥戰斗,字里行間無不體現出他們健康強壯的體魄和敢愛敢恨的氣魄,既殺人放火又精忠報國的“紅高粱家族”對生命強力的追崇與實踐體現出了酒神精神,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他們變成了真正的英雄。
敘事語言的駕馭
小說《紅高粱》在“象征色”與俚語的運用上,既顯示出作者莫言對敘事語言的高超的駕馭能力,又具有獨特的民間敘事特質。
一、“紅色”的運用
莫言能將抽象的概念、難以言傳的情緒與感受凝聚為一種具體的色,這種技巧稱為“象征色”[7],象征色作為視覺表象的信號而被作家廣泛運用于文學語言中,用以描繪對象的某種特征,從而實現其指稱功能。“紅色”在民間文化中具有熱烈、力量、喜慶等豐富語義,莫言的重要作品如《紅高粱家族》、《透明的紅蘿卜》、《紅蝗》等書名都含有“紅”,紅色正是莫言小說的主要象征色。
作品開篇不久,莫言對“高粱紅”濃墨重彩的描繪就為作品的整體氛圍定下基調:
八月深秋,無邊無際的高粱紅成汪洋的血海?!镲L蒼涼,陽光很旺,瓦藍的天上游蕩著一朵朵豐滿的白云,高粱上滑動著一朵朵豐滿白云的紫紅色影子。[5]2
在作品末尾,“夕陽”、“火”、“滿河血一樣的黑水”和“遍野血一樣的紅高粱”等“紅色”意象,配以“黑”的對比,更是將血腥戰斗后的壯烈景象渲染到了極致:
夕陽西下。汽車燒畢,只剩下幾具烏黑的框架,膠皮轱轆燒出的臭氣令人窒息。那兩輛未著火的汽車一前一后封鎖著大橋。滿河血一樣的黑水,遍野血一樣的紅高粱。[5]81-82
莫言有意通過色彩去表達一種情緒與感受,最典型的就是用紅高粱、鮮血等象征色詞語作暗示喚起讀者內心的感受。在整部《紅高粱》的寫景與敘事中,有關紅色的色彩詞語貫穿其中,成為文本的一個不可或缺的表現手段。
二、俚語的運用
俚語是流傳于人民群眾口頭的,不甚文雅甚至粗俗的比較固定的用語單位。[8]俚語承載了作者從兒時就積累起來的對周圍世界的情感體驗,促進形成了作者的獨特語感。《紅高粱》中具有地方性、審丑性等特點的俚語賦予了文本真實、原生態的敘事語言。
“不吱聲?顛!顛不出她的話就顛出她的尿!”……轎夫們的話更加粗野了,他們有的罵我曾外祖父是個見錢眼開的小人,有的說鮮花插到牛糞上,有的說單扁郎是個流白膿淌黃水的麻風病人……[5]42-43
父親得到余司令的允許,退到高粱地里,費勁撒出一泡紅高粱顏色、燒灼得雞頭熱辣辣發痛的尿。這時他感到輕松多了。[5]62
“顛出尿”、“鮮花插到牛糞上”、“撒出”、“雞頭”等諸如此類的描寫在文中俯拾皆是,它們表現了莫言對現實的特殊思考,揭示了人性本質,具有深刻的象征意蘊。
綜上所述,在小說《紅高梁》中,莫言調動了自身豐富的民間文化積累與鄉村生活經驗,以及蘊含其中的原始思維,將一首壯麗的生存之詩鮮活地書寫出來,與“紅高粱”有關的民間表達正是酒神精神和生命強力的象征;巧妙融合象征色與俚語特點的敘事語言具有濃厚的民間文化底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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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李醒塵.西方美學史教程[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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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江南.漫議莫言的修辭追求[J].江蘇師范大學學報,2008(04)
[8]張雪梅.俚語新論[J].遼東學院學報,2010(06)
作者簡介:孫旭(1990——)男,江蘇徐州人,云南師范大學文學院中國少數民族語言文學專業2013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國少數民族文學與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