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沈從文美學觀

摘 要：沈從文的美學觀在中國近代文學史上極具特色，雖然終其一生，他始終沒有形成自己的美學理論體系，但沈從文曾在多種場合表達過自己的美學追求，并始終以高超的美學姿態來關照自己的文學創作。本文將對沈從文的美學觀做一個簡單的梳理和闡釋。

關鍵詞：沈從文；美學觀；生命

沈從文是一個超越時代的作家，盡管他頻遭左派批評家攻擊，在建國后很長一段時間被埋沒，但其作品所展現的強大藝術魅力使其成為了中國近代文學史上一個極其重要的作家。夏志清先生稱其為“中國現代文學史中一個最杰出的、想象力最豐富的作家。”雖然終其一生，他始終沒有形成自己的美學理論體系，但沈從文曾在多種場合表達過自己的美學追求，并始終以高超的美學姿態來關照自己的文學創作。接下來，筆者將對沈從文的美學觀做一個簡單的梳理和闡述。

一、美在生命

“‘生命，是理解沈從文小說的關鍵詞。”[1]這使得研究者將沈從文的美學追求與生命聯系起來，最終提煉出了“美在生命”這一美學問題。“美不在生活，而在生命。生命的本質，首先表現為擺脫金錢、權勢，符合人的自然本性，文學藝術的美，首先產生于對這種自然人性的表現。”[2]在沈從文的創作中，“美在生命”這一美學命題又集中體現在對健康、自然的原始生命力的贊美。他從生活于社會底層的平凡人身上，尤其是從湘西僻地的小民身上發現了生命的莊嚴和美。眾所周知，在沈從文的創作中存在著兩種傾向：一種是對湘西世界淳樸民風的留戀，對自然健康、充滿活力的生命的贊美。如：《邊城》、《龍珠》、《柏子》、《蕭蕭》等。另一種是對都市文明下缺少生氣的病態人性的批判。如《八駿圖》、《紳士的太太》、《王謝子弟》等。無論是哪類作品都很清晰的體現了作者的這種美學觀。正如夏志清先生所說的那樣：“他認為人類若要追求更高的美德，非得保留如動物一樣的原始純良的天性不可。他覺得，一個人即使沒有高度的智慧與感受能力，照樣可以求得天生的快樂和不自覺的得來的智慧。”[3]

二、美就是善

沈從文曾在《看虹摘星錄》的后記中明確的表述過：“美就是善的一種形式，文化的向上也就是追求善或美的一種象征。競爭生存固十分莊嚴，理解生存則觸著生命的本來種種，可能更明白莊嚴的意義。”[4]

“天真未鑿，很快將要邁入成人社會的少女；陷于窮途困境但仍肯定生命價值的老頭子——這都是沈從文用來代表人類純真的感情和在這澆漓世界中一種不妥協的美的象征。”[5]沈從文筆下的人物很少有復雜的人性，他們絕大多數是有著單純生存經歷的青年男女，善的光輝在他們身上體現的極為明顯，在作者的描寫下“善”進而上升為“美”，盡管是飽經風霜的老人也少有老態龍鐘者，歲月在他們身上沉淀了智慧和善的關懷。以《邊城》為例，里面的三個主要青年個個集善與美與一身。“翠翠在風日里長養著，把皮膚變得黑黑的，觸目為青山綠水，一對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長養她且教育她，為人天真活潑，處處儼然如一只小獸物。人又那么乖，如山頭黃麂一樣，從不想到殘忍事情，從不發愁，從不動氣。”天保“豪放豁達，不拘常套小節”，儺送則“不愛說話，眼眉卻秀拔出群，一望即知其為人聰明而又富于感情”。老船夫樸實敦厚，對孫女關懷備至。

三、美的概念可以升華

學界很少有人注意到了沈從文“美的概念可以升華”這一美學觀。金介甫在《沈從文傳》中敏銳的指出：“如何對待美，對待水火不相容的傳統虛偽道德，沈認為應該采取更高的美學觀點。他看到世界是唯心的，在哲學上即是實體也是現象。他引用康德哲學的本體論，說美的概念可以升華，盡管現在形態丑陋，只講暴力。沈正是從這種美學觀點出發，為農村的道德秩序辯護，描繪農村地區的現實生活，包括從某些傳統城市道德觀點看來的確是非常黑暗的方面。”[6]

關于沈從文對自己構筑的湘西世界的極力捍衛和美化，批評者通常從以下幾點來尋求解釋：第一，沈從文“鄉下人”的創作視角。的確，沈從文一直聲稱自己為鄉下人，并且明確的說到過：“我實在是個鄉下人，……鄉下人照例有根深蒂固永遠是鄉巴佬的性情，愛憎和哀樂自有它獨特的式樣，與城市人截然不同！”[7]第二，有的研究者認為這是受到了沈從文“戀母情結”的影響。戀母情結由對母親的愛延伸至對童年的愛進而擴展至對家鄉的愛。以上觀點確實能在一定程度上說明這一問題，但金介甫的這種觀點從美學的角度來關照沈從文創作中存在的這一明顯傾向，給人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以《蕭蕭》為例，作品描寫了童養媳蕭蕭嫁給比自己小十歲的丈夫，在十五歲時被長工花狗引誘懷上了孩子，卻又在自己二十多歲時為自己的兒子娶了童養媳。童養媳這種陋習可以算作金介甫所說的“傳統城市道德觀點看來的確是非常黑暗的方面”，但是在沈從文的筆下卻少有批判，讓讀者很難用啟蒙主義的觀點來痛斥童養媳陋習，或者譴責蕭蕭的愚昧，來而且讀來讓人覺得仿佛一切都那么自然似的。正是在沈從文“美的概念可以升華”這一美學觀的關照下，他描寫湘西社會的許多作品都籠罩上了一層美的面紗。讓人獲得了一種奇特切矛盾的審美體驗。

四、美麗使人憂愁

沈從文追求美，踐行美，毫不吝嗇的贊揚美。他曾經說過：“它或者是一個人，一件物，一種抽象符號的集結排比，令人只想低首表示虔誠。這種美或由上帝造物之手所產生，一片銅，一塊石頭，一把線，一組聲音，其物雖小，可以見世界之大，并見世界之全。或即造物，最直接最簡便那個‘人’。流星閃電剎那即逝，即從此顯示一種美的圣境，人亦相同，一微笑，一皺眉，無不同樣可以顯出那種圣境。”[8]正因為他如此的熱愛美，他才發出了“美麗總令人憂愁”的感嘆。

“時間在改造一切，星宿的運行，昆蟲的觸角，你和人，同樣都在時間下失去了應有的位置和形體。尤其是美，不能在風光中靜止。人生可憫。”[9]的確，萬事萬物都是運動變化發展的，即便是“美”也不能逃脫有一天會毀滅的命運。他擔心歷史的進程會把他心儀已久的美好人性裹挾而去。在小說《鳳子》中他透出了這份隱憂，而1934年和1938年的湘西之行使這份隱憂變為一幅清晰的圖畫呈現在他的面前。他所精心構筑的“希臘小廟”在時代大力的沖擊擠壓下慢慢坍塌，“農村社會所保有的那點正直樸素美和人情美，幾乎快要消失無余，代替而來的卻是近二十年實際社會培養成功的一種唯實唯利庸俗人生觀。敬鬼神畏天命的迷信固然已被常識所摧毀，然而做人的義利取舍是非辯別也隨同泯滅了。”[10]沈從文將這種“美”的坍塌更多的歸因于不為人所左右的強大外力，他曾說過：“時代的演變，國內混戰的繼續，維持在舊有生產關系下面使人憧憬的世界，皆為新的日子所消滅。農村所保持的和平靜穆，在天災人禍貧窮變化亂中，慢慢地也全毀去了。”為此，他感到了極大的矛盾、痛苦與不安，于是他寫下了《長河》。正如金介甫所說的那樣：“《長河》……是對湘西世界往昔生活方式的一曲挽歌。”

沈從文一身踐行著自己的美學觀和文學理想，建國后他完全有機會繼續進行創作，但是他放棄了當時許多作家選擇的“帶著鐐銬跳舞”的創作。本文從“美在生命”“美就是善”“美的概念可以升華”“美麗使人憂愁”四個方面對沈從文的美學觀進行了簡單的梳理和闡釋。

參考文獻：

[1]閻浩崗.中國現代小說史論[M].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159）.

[2]凌宇.從邊城走向世界[M].三聯書店，1985，（147）

[3][5]夏志清.中國現代小說史[M].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140），（145）.

[4]沈從文.沈從文選集，第11卷[M].廣州：花城出版社，1982.

[6][8][美]金介甫.沈從文傳[M].時事出版社，1991，（214），（323）.

[7]沈從文.習作集代序[A].沈從文選集，第5卷[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27）.

[9]沈從文.水云[A].沈從文選集，第1卷[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384）.

[10]沈從文.長河題記[A].沈從文選集，第5卷[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5）.

作者簡介：解亞姣（1990—），女，漢族，云南玉溪人，云南師范大學文學院現當代文學專業在讀碩士，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