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敘述視角的“陌生化”是文學創作常見的一種表現方式,在莫言小說的奇異圖景里,就流轉著各種另類荒誕的陌生化敘述視角,敘述者的眼光可以沖破時空來回穿梭,也可以游離人身附于自然。《生死疲勞》更是莫言小說中敘述視角多元復雜和魔幻傳奇的集大成之作,三元敘事、輪回視角、動物眼光來回切換,為讀者營造了一個熟悉背景下的陌生世界,帶來全新的閱讀體驗。
關鍵詞:陌生化;敘述視角;莫言
莫言曾頗為自信地說道:“一個視角的確立,就能使一部小說水到渠成。”因此,他在小說創作運用了多種奇特的視角,予慣常事物以新鮮的陌生效果:比如《紅高粱家族》中整體的子孫視角(小說以男主人公余占鰲的孫子的身份講述爺爺余占鰲在抗日戰爭時期自發組織農民抗日的故事),短篇小說《愛情故事》的不出場的旁觀者視角(小說中未出場的敘述人以男主人公表哥的身份客觀地講述表弟與女知青的愛情故事),《紅高粱家族》中羅漢大爺被日本人當眾剝皮時采用的人的物化視角(將動物的感官賦予人類來進行場景描寫),還有《檀香刑》中交替流轉的自敘視角。最令人驚嘆的,自然是《生死疲勞》中集多元復雜和魔幻傳奇之大成的獨特視角。小說中既有人與動物視角的距離,又有不同時空的眼光穿梭往來的距離,更輔之以多元視角的相互補充,給讀者一種當下與歷史交錯、人類與動物互置的感覺,見出常人無法洞見、無法感知的盲點,從而為讀者營造了一個熟悉背景下的陌生世界,起到絕佳的陌生化效果。
一、三元敘事和輪回視角的多重疊加
從整體看,《生死疲勞》一書塑造了三個敘述者,分別是“大頭兒”、“藍解放”、作家“莫言”。這三元敘事話語構成三重對話,多角度多側面深層次再現從1950年到2000年這半個多世紀歷史長河中中國農村的風雨發展變遷史。荒誕中見辛酸,戲謔中證滄桑,幾乎“立體”式的視角包圍中折射出滲透到骨子里的深沉厚重的悲涼感和宿命感。三個視角相互佐證,相互應照,一會兒冷眼旁觀,一會兒主觀敘述,把各種敘述視角的優點融合在一起,超越了傳統的單一敘述角度,給人新穎奇特的陌生感受。
最別具匠心的是,在最主要的敘述者“大頭兒”身上,還運用了玄妙的輪回視角,在輪回中又演繹出五種荒誕的動物視角,使敘述既具有連貫縱橫性,又具有分象差異性。土改時枉死的地主西門鬧,通過六道輪回經歷世間百態,他先為驢,再為牛,又變豬,又變成狗,甚至變成猴,最后才變成大頭兒藍千歲,所以在書里前面大半部分,雖然打著大頭兒的名義,實際的經歷和敘述者是那些人化的動物。莫言顯然意識到任何一個單一的歷史主體都可能因為自身的文化立場、階級觀念帶來“盲視”,這才創設了一個奇妙的輪回視角。無疑,輪回視角的采用極大地拓寬了敘述的邊界,它最大限度地容納了可供敘述的經驗,使同一“敘述自我”藍千歲在文本中自然而然地幻化成若干個經驗主題,完成了對歷史的跨越。
二、動物視角的獨特光芒
在輪回中選擇動物的眼光審視歷史,也是這部小說關鍵的亮點之一。人眼中的世界讀者都已經司空見慣,那么動物眼中的社會變革史是怎樣發展的呢?莫言給出了荒誕又有趣的答案。以動物的思維寫人,不僅達到了視角的陌生化,更打破人畜界限,將人的品質與動物的特性融在一起,隱含辛辣的嘲諷,造成認知和思維上更高層次的“陌生化”。
當然了,這里的動物視角又不是單純以動物的眼光來打量世界,他們都是西門鬧輪回中“裂變”出來的分視角,帶有人和前幾次動物輪回的經驗和記憶,實際上有著多種敘述視角的疊加,比如書中第一部“驢折騰”的第三章與故人的會面,“我”的敘述中顯然既帶著西門鬧的眼光,又有西門驢的視角,加之整體是由大頭兒藍千歲講述的往事,所以這里還帶著藍千歲的審視,三種視角來自同一個靈魂,又分屬不同的個體,他們同時出現又互不沖突,共同完成對一個歷史事件的敘述。
這種人與動物重疊的眼光在輪回的的不同階段又有不同的發展:故事開始,西門鬧轉世為驢,但他自認為人,即使為驢也更多的以人的目光體察人間;但轉世為豬,他滿足于做豬大王,關于西門鬧“人”的記憶漸漸淡化,豬的眼光漸漸清晰;再轉世為狗,他已得意于主席狗的身份,狗性基本主宰了他,視角基本上已經讓渡給了狗;當他最終轉世為“大頭兒”,西門鬧人的記憶早已遠去,只剩下一個局外人,以冷漠客觀的眼光打量西門鬧的過去。因此,輪回視角中的內部的轉移線索基本上可以歸納為“人——人獸疊加——獸——局外人”。
三、結語:莫言曾說過:“創作者要有天馬行空的狂氣和雄風。無論在創作思想上,還是在藝術風格上,都必須有股邪勁兒。有點隨意性,有點邪勁兒。不要害怕和別人走的不是一條路,敲鑼賣糖,咱們各干一行。你是九天簫韶,繞梁三日不絕,那是你的福氣,我是鬼哭狼嚎,牛鬼蛇神一齊出籠,晦氣我認了,反正也算一招兒。”而他正是把“陌生化”的敘述方式運用到了敘述視角中,引領了這一股“邪氣”。陌生化的視角造成荒誕和夢幻的奇妙感受,形成了莫言筆下怪異蹁躚的豐富世界。讀者一方面被事物的新奇陌生的感覺所吸引,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另一方面這種新奇陌生也增加了閱讀的阻距感,使讀者必須延長審美感知的時間,并從中獲得意想不到的審美感受。
注釋:
[1]本刊記者:《幾位青年軍人的文學思考》,《文學評論》,198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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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本刊記者.幾位青年軍人的文學思考[J].文學評論,198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