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美國文化閹割的中國佬們

摘 要：1980年出版的湯亭亭的《中國佬》是《女勇士》的姊妹篇。如果說后者聚焦于湯氏家族的女人們，那么前者則是對湯氏男人們在美國的生活和成就的認同與肯定。在《中國佬》的創作中，湯亭亭試圖把自己的祖先刻畫成英雄而非受害者，把他們從無名苦力蛻變成值得美國歷史尊崇的美國先驅。然而這部刻意在為華裔苦力更名的作品中卻充斥著一群被美國文化閹割的中國男人，一群被中美文化邊緣化，女性化的男人們。

關鍵詞：男性氣概；性別轉化；性別角色

《中國佬》以Tom Hong早期在中國的生活開始，又在他美國兒子的故事中結束，在父親和兒子的故事之間則是那些歷經千辛萬苦成為美國人的湯亭亭的曾祖父，祖父和叔叔們的故事。通過對幾代華人男性在美國生活的描述，展示了他們困苦的生活和辛酸的經歷。在《中國佬》中，湯亭亭延續了《女勇士》敘事風格，采用傳說，神話，歷史來探索自己家族在美國的位置。正如她自己所說，“《中國佬》就像是個六層蛋糕，每一層都是湯亭亭祖先的故事，而連接和隔開這些分層的則是傳統故事，神話以及歷史，唯一的不同是這些神話和歷史都是重塑的神話和歷史”。通過中國傳統故事和記憶的重塑，湯亭亭重現了十九世紀末二十初華人移民在金山的經歷。通過《中國佬》，湯亭亭重塑了個人歷史和政治歷史，旨在反映華人移民的最真實的美國經歷，從而還原這些移民在美國歷史中的真正地位。

《中國佬》在唐傲的故事中來開了帷幕，漂洋過海尋找金山的學者到了女兒國。被捉后，他被剝去男人衣服，換上了女裝，并被迫開始了一系列的為了美麗傳統的女人必須經歷的一切，扎耳孔，裹腳，還被迫洗涮自己的裹腳布，然后被帶到了女王的宮殿，成了侍女。湯亭亭以這個故事來象征漂洋過海到金山發財的中國男人們。通過把北美比作女兒國，湯亭亭暗示在這個全新的過度這群中國男人也經歷了被閹割，被女性化的過程。在尋找金山的過程中，這些男人們展示了他們吃苦耐勞，勇敢擔當的男性氣質。為了家人，他們做好了一切的準備。在他們離開的中國村莊，經濟的欠發達以及機會的缺失使得丈夫無法養活妻子，兒子無法贍養父母，所以美國也就成了這些需要養家糊口的男人們的唯一選擇。在他們自己的文化中，這是群典型的，有責任感的男人們，為了族人，甚至是整個村莊的利益時刻準備著犧牲自己的個人安逸。然而到了金山后，這些男人們生平第一次經歷了只有女人才會經歷的文化限制，從而開始了他們被女性化的悲慘經歷。

一、被剝奪了話語的男人們

沉默是貫穿湯亭亭作品的主題，《中國佬》也不例外。但與沉默的女勇士不同的是，貫穿這部作品的是清一色的沉默的男人們。湯亭亭借用李如珍《鏡花緣》中林之洋在女兒國的經歷來映襯中國男人們在美國的經歷。在《中國佬》中湯亭亭對《鏡花緣》進行了篡改，學者唐傲，而不是商人林之洋被女兒國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造，裹腳，扎耳孔，涂脂抹粉，使其變成了嬪妃。通過把唐傲女性化的地方放置在美國，湯亭亭一方面抨擊了傳統中國父權制社會壓制女性的歷史，同時也暗示在美國這些中國人同樣經歷了他們施加于女性的痛苦經歷。

在女兒國的唐傲是沒有話語權的，正如在美國的華人移民被剝奪了出聲的權利。甘蔗園中的華工因為歌唱或者說話而被鞭打；而在鋪設鐵路的阿公要等到一個人被吊在懸崖邊的籃筐中時，才會有安全感，才敢大聲地對著宇宙宣泄自己的情感；而生活在都市中的父親更是因為語言的障礙而不得不忍受各種屈辱。諷刺的是，金山把這些中國父親們緊緊地囿于他們的沉默中，而這種沉默恰恰是他們施加于他們女性的，現在他們也真切地體會到了沒有話語自由時的那種無助和無奈。當唐傲開口說話時，一個老婦人威脅要把他的嘴巴縫起來。而曾祖父被剝奪了話語權時，他和其他的工人在地上挖了個洞，對著洞頭喊出他們的痛苦和憤怒。

而小說中的另一種沉默則是主動的，是自己施予。爸爸有意地失語，對于孩子們想要知道的自己的故事，他們出生之前自己的經歷，他一概沉默，把孩子們關在自己的想法和感情之外。爸爸可以幾周甚至幾個月不和家人交流，以至于孩子們開始想象發生在父親身上的故事，而父親的有意失語嚴重影響了女兒們，使得她們像父親一樣因為無法和周遭的環境產生語言互動而與之格格不入，從而產生疏離。因為缺少可以連接中國和美國，父親和孩子之間的故事，女兒們疏遠了父親，同時也疏離了本屬于她們的文化遺產。慣于把女性淪于沉默境地的中國自己也被迫沉默失語。

第三種沉默是個人的生活被活生生地從官方記錄上抹掉。父親拒絕和孩子們分享中國，似乎根本是個沒有過去的人。這不禁讓故事敘述者認為或許父親一直都是美國人，或者父親之所欲拒絕講自己的故事是想通過抹煞掉在中國的過去可以更好的給自己的孩子們融入美國成為真正美國人的機會。然而，即使在父親把中國從家庭的集體記憶中抹去之后，他還是被美國歷史有意遺漏了。而更可悲的則是那群單身逗留客的處境，他們因為沒有孩子，他們成了他們家族的最后一代，當他們去世后，沒有人為他們樹碑立說，祭祀掃墓。他們不僅被他們已經半個世紀都沒有見到的中國忘卻了，也被他們為之流血犧牲的美國遺

忘了。

二、被淪為虛無的男人們

到了金山后的男人們被囿于廚房和廁所，被迫受命于其他種族的女性。這些在中國位重身貴的男人們在金山必須經歷各種被壓迫的悲慘經歷。在這個新的國度，他們無足輕重，就像是在中國被人嫌棄的女嬰一樣。當合法移民的父親到了天使島，移民醫生“戳他的臀部，掰開嘴看他的牙齒，”父親說他所經歷的不應該是一個父親應該受到的待遇。在中國父親是受人尊重的，從來不會受到任何侮辱和羞辱。然而，盡管父親在天使島經歷羞辱般的體檢。他的經歷要比那些鐵路苦力所經受的要人性的多。那些在鋪就鐵路線中死去的華工被草草埋在鐵軌邊，不僅他們的名字沒有出現在美國的歷史中，甚至那些記錄這段歷史的美國人認為死去的華工根本不值得記錄在死者之列。這種不公正的待遇不僅局限于鋪路華工和種植園上的華人，阿拉斯加的中國人被聯合起來的白人和印第安人驅趕出了這片土地。他們用血肉鋪就了鐵路，卻仍被這個社會推向邊緣，忍受著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

三、被剝奪性欲的男人們

在《中國佬》中，鑲嵌在傳說和家族敘事之間的是從1868到1978的直白的，沒有任何修飾的反移民法的歷史。在這個部分湯亭亭簡介地記錄了從1868年開始的，歷經二戰直至戰后的嚴重限制中國移民的排華法案，為這部作品提供了歷史背景。

孔子曰，“食色，性也”，性不僅是人的正常生理需求。然而美國卻通過法律，在長達幾十年的時間內，剝奪了數以萬計的中國男人們的合法性欲。因為美國不允許這些中國男人們的妻子到美國和丈夫們團聚，再因為在美國也沒有合適的婚姻對象，很多中國男人只能通過妓女來發泄性欲，所以很多華人居民區因為妓院而臭名昭著。而光顧這些妓院的不僅有中國客，更有周圍的白人。在沒有女人陪伴的日子，祖父只能通過自慰來排解自己的性欲，“夜晚他脫掉內褲，亦或是白天他光著身子坐在樹叢中，他看著那個東西，好奇它的無用，好奇無什么要長這么個玩意”。禁止華人妻子入境并不準通婚，剝奪了華人的性權利，嚴重了摧殘了華人的身心，扭曲了他們的人性。

性更是男人們傳宗接代的根本。對于這些中國男人來說，傳統的男性氣質就以為這繁衍子嗣，光宗耀祖，在一個子孫滿堂的大家庭里充當著大家長的角色。而在這部作品中，只有曾祖父經過多年在夏威夷的勞作和流放，回到中國后完成了這一角色。而其他的男人都是把在美國賺到的錢寄回到留在中國的妻子和孩子們。不幸的是，美國和家之間的距離把這些人變成了賺錢人，而他們的社會和文化能力，拒絕了他們正常的性欲，剝奪了他們生養子嗣的權利，從而一次性地把他們從美國的歷史上完全抹煞掉。

四、被剝奪了文化身份的男人們

這部作品還對文化閹割進行了控訴。美國剝奪了中國父親們養育妻子和孩子的機會。當警察查封關閉了賭場，毀了爸爸的收入來源時，爸爸陷入了消沉，整日呆在家里，忍受著妻子的冷嘲熱諷。他不修邊幅，整天沉溺于酒精，在睡夢中聲嘶力竭地喊叫。在這段時期，妻子通過打零工來支撐一家人的開支。而孩子們之間的爭吵卻讓爸爸從這種消沉中蘇醒過來，在爸爸揍了其中最吵鬧的女兒之后，他又恢復了原來的自己。他重整旗鼓，買了個洗衣店。新生意使得他能夠養家糊口。但不幸的是，對于父親來說，這份工作不僅遠遠低于自己的教育和品位，更是對父親的羞辱，因為洗衣本身是女人的分內事。敘事者也意識到了爸爸沒有任何選擇，當務之急是養活家人，所以盡管工作很不如意，爸爸還是痛并堅持著。與十九世紀做苦力的華工不同是，20世紀生活在美國東西兩岸的華人做著傳統觀念里女性化的工作：經營餐館，雜貨店或者是洗衣房等。

對于很多移民來說，在美國購買自己的房產顯得至關重要，是他們和當地或者社區之間的感情紐帶，會讓他們有種扎根的感覺，不再感覺飄若浮萍。擁有房子讓這些移民有了家的感覺，讓他們感覺在遠離家鄉的美國開始有了新的生活。房子意味著美國地址，意味著身份，更意味著一種地理的歸屬感。但是美國卻給他們了當頭一棒，這些移民被剝奪了購買房產的權利；在小說中，湯亭亭還提到公立學校拒絕接受中國移民，中國人不得擁有自己的土地或者房產，甚至不能申請經商執照，更不能受雇于政府部門或者在法庭上充當證人。

《中國佬》的世界充斥著清一色的男人們，男性氣質是種文化建構，是作為女性氣質的對立面存在的。在《中國佬》中以往內女性的缺失，男性氣質很難界。這群中國男人為了不同的追求，漂洋過海到了美國，卻發現他們為之流血犧牲的國家不僅沒有接受他們，甚至對他們進行歧視，迫害。在這里這些堂堂七尺男兒被迫成了傭人，廚子，洗衣工，被迫從事那些傳統上屬于女人的工作；在這里，他們的男性氣質因為無從發揮表現而慢慢淡化，他們也漸漸被這種美國文化所異化，成了一群被閹割了的中國佬們。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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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陳向普（1975—），女，講師，碩士，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