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陶淵明的《擬挽歌辭三首》是其詩歌主題創新中關于生死主題的代表之作。其中在《擬挽歌辭三首(其三)》一首,詩人通過對待即將到來的死亡,表現出了平淡自然、靜穆質樸和豁然從容的人生態度。同時,其平淡幽遠而自然清新的藝術特點與其人生態度相容相配,使其詩歌作品從內容和形式上達到了完整的統一。
關鍵詞:陶淵明;擬挽歌詞;人生觀;藝術特點
“幽室一已閉,千年不復朝。”東晉末年的陶淵明,像是一個從遠方而來的他鄉之客,在蕓蕓眾生中匆匆一瞥之后,又回到他原本的世界中去了。幽室一閉,陶君千年不現,卻留下了這千年前陶君回眸的一幕。
陶淵明的《擬挽歌辭三首》是其詩歌主題創新中關于生死主題的代表之作。雖然早在漢樂府和《古詩十九首》等作品中已出現諸如“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的感慨。到了漢朝末年又有曹操的“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短歌行》)的蒼涼,更有“神龜雖壽,猶有竟時”(《步出夏門行》)的無奈。直到陶淵明的出現,才把詩歌中的生死主題定格為形而上的思考。陶淵明不僅作為一位詩人,更是作為一位哲人用詩的形式把自己的生活詩意化。《擬挽歌辭三首》便是他整個生命體驗的回歸。
在《擬挽歌辭三首》中其一的前兩句和其三的最后一句最能體現陶淵明的生死觀和人生觀。東晉的時候,人的平均壽命不到50歲,多少王公貴族,三四十歲就完命了。當時陶淵明早已年過不惑,亦開始慨嘆生之短促死之難免。但是他并沒有僅像前人那般感嘆生命,而是從自然和宇宙的高度對人生做了一次曠達的概括。從其一的“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昨暮同為人,今旦在鬼錄。”感受到生命的短促再到其三的“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的這個過程,最終符合了陶詩的自然主義之境。陶淵明自擬挽歌,本身就是一種對死豁達從容和自然的體現。從陶的生死觀中我們可以明顯的看出平淡自然、靜穆質樸和豁然從容的人生態度。在陶淵明看來,人生不過是茫茫宇宙中的淼淼一瞬:“幽室一已閉,千年不復朝。千年不復朝,賢達無奈何”,這個是陶淵明,也是世人的無奈。但“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死只是回歸的一個節點,一個生的終點而已。“向來相送人,各自還其家。”人總是要死的,悲傷過后,大家還是回到家里繼續忙碌原本的事,這便是自然。就這一點而言,陶淵明的人生境界十分接近莊子的“鼓盤而歌”。雖然陶淵明他沒有為自己的死感到應該鼓盤而歌,但是他卻從另一個更加質樸的角度來面對死,在這點上陶淵明對待死亡對待人生的境界亦不亞于莊子。生死無所謂,生命長短亦五所謂,魂歸大地自然而然。從陶淵明二十九歲出仕到他的“不為五斗米而折腰”,遠離塵囂、遠離世俗過著躬耕自給的生活,是一種回歸;從他入世,到回歸自然,過著無拘無束的生活,也是一種回歸;從呱呱墜地,到離開人世,歸于空無,也是一種回歸。死亡不過是“托體同山阿”,回到我們原來的狀態而已。我們沒有贏得任何東西,也沒有失去任何東西。正如漢名士楊王孫說:“吾欲裸葬,以反吾真。”(《漢書》卷六十七《楊胡朱梅云傳》)這點上陶淵明是支持的“裸葬何必惡,人當解意表。”(《飲酒》其十一)。在回歸自然的意義上,裸葬又有何可厚非呢?
從藝術的角度來看,《擬挽歌辭三首(其三)》的藝術表現手法也可以看作是陶君人生態度的一種表現。首先陶淵明把自己的生命情緒直接轉化為審美對象,用自己的生命去寫詩,用自己的生活體驗去作詩,本身就是一種平淡悠遠,自然清新的表現。即使是對待死亡,陶君依然是極淡極雅地看待周圍的世界:“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嚴霜九月中,送我出遠郊”。陶君自擬挽已是超然,然而在挽歌里,眾人送殯只是一句簡簡單單的“送我出遠郊”。一個“送”的白描猶如只是送一位即將遠行的故友而已。死在陶君看來已經不是一曲滔滔滾滾波瀾潛伏的交響曲,而只是汩汩溪水邊的一具無弦之琴,清澈自然,玲瓏剔透之中見真醇。白描的手法,不僅僅只是陶詩的一個明顯的特點,更是他人生觀的藝術寫照。莊子說的“心齋”“坐忘”,跟陶君的白描藝術表現手法,雖然是不同領域的概念,但是從本質上說亦有異曲同工之妙。陶君的白描不經雕飾卻洞悉一切包容一切,可謂是“心齋”在藝術中的最好體現。他是用自己是生命去寫詩,去體驗詩,白描就是他體驗的工具。
其次,陶詩風格平淡幽遠,自然清新。即使是在寫給自己的挽歌里面,亦沒有一絲的悲慟。在《擬挽歌辭其三》里面,陶君更像是一個六合之外的至人,于遙遠處品著淡淡的清茶,向世人講述一件及其普通的送葬的事情。即使陶君就是那次葬禮的主角。在死亡面前,陶君沒有“登山則情滿于山”的感情洋溢,而是一種”心遠地自偏“的心境。平淡中見真智慧,在《擬挽歌辭》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揮。
再次,陶君從人盡皆知的生活中下筆,取材于平凡。融其情感,塑其形象,天人合一渾然一物,于不知不覺中描繪出的令人神往的意境。如一句“幽室一已閉,千年不復朝。”幽室一閉的瞬間與千年的時間形成的一種及其鮮明的對比,營造出的是一種極深極遠的意境,不僅使人們感受到生命的短促與宇宙的無窮,更能引起作者與讀者的共鳴,于潛移默化中,使人感受到一種親切,抑或是崇高。平淡中出意境,又如“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看是信手拈來,實是高度凝練的藝術,雖有特意加工,卻又讓人渾然不覺。人死歸土,在古代是十分自然而然的事,然后經陶君一句“托體同山阿”,意境全出,不僅是普普通通的魂歸黃土,更主要的是其哲理思考。情景交融,天人合一,魂歸大地,卻又平淡而自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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