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漫記》中的現代性分析

摘 要：民國連環畫是中國繪畫史上獨特的一部分，具有美術和社會史研究的雙重研究價值。本文以張光宇先生的《西游漫記》為例，分析畫作中的隱含寓意，剖析在特殊的歷史時期，連環畫作品是如何展現時代社會的背景，以及對于美術現代性發展的意義。

關鍵詞：張光宇；《西游漫記》；民國美術；連環畫

1.背景

《西游漫記》為張光宇先生在1945年逃難期間創作的連環漫畫，60多幅畫面以生動的刻畫和犀利的諷刺成為我國漫畫歷史上豐碑式的作品。中國繪畫經過與西方文明的半個多世紀的磨合交融，到了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現代化進程已經由學院派繪畫逐漸轉向通俗繪畫。二十世紀上半葉，隨著資本主義國家的建立和城市工商業的發展，在上海等新興都市里逐漸形成了一批擁有世俗審美的新市民，他們對文化產品的新需求促成了連環漫畫的異軍突起，以張光宇、葉淺予為代表的一批不拘一格的漫畫家用敏銳的現代視角觀察動蕩中的中國社會，創造了《西游漫記》等大量諷刺辛辣的漫畫作品，為中國繪畫的現代化之路奠定了方向。本文試圖通過分析《西游漫記》中的現代性元素，初探張光宇作為中國第一代漫畫人為中國繪畫做出的不容忽視的貢獻。

2.現代性

2.1現代性與文化交融

中國繪畫的現代性是伴隨著中西繪畫不斷的碰撞得以體現的，在張光宇的作品中我們也不難找到這種化學反應的影子。少年時代的京劇愛好，讓他對臉譜的概念情有獨鐘，人物的善惡正邪早在“開臉”的時候注定。所以我們現在看到《西游漫記》中的孫悟空頂著一張白底的大花臉出場，并且這一形象也成為了之后電影、電視、動畫中的標準形象。細節上，《西游漫記》乃至于張光宇后來的很多作品中，對于云朵和海浪的表現都借鑒了京劇的樣式，觀之親切又不失美觀大方。除了京劇的戲曲元素，《西游漫記》中也存在不少古代壁畫的元素，中國傳統神仙形象多有采用線描和群像的手法。仙翁執手仙女大跳交際舞的場景不禁讓人有種觀看近年頗為流行的穿越劇時空變化的錯覺。

如果只是傳統的復刻，不免枯燥乏味，張光宇卻很巧妙地將現代元素和不同文明的象征融入自己的創作中。現代文明中的飛機鈔票，摩登女郎粉末登場。希臘神話中會問謎語的格里芬化身“法西斯蒂”被孫悟空擊殺于棒下，拿破侖化身上帝使者與孫悟空見面，更有甚者故事開頭指引國王進入西游世界的“歷史老人”都有著佛道天使三位一體的怪誕形象。凡此種種，除了是當時中國“半土不洋”的社會現狀的還原，也是畫家中西古今糅合的巧思。早年張光宇曾與墨西哥畫家珂弗羅皮斯相交，很快掌握了西方的一套透視和幾何繪畫技巧，并摸索出了“奇中寓正”創作風格。為了展現更豐富的西游世界，《西游漫記》中還融入了諸如印度、埃及的文化元素，不但有埃及法老登場，在不少單幅中，還有古埃及“正面率”繪畫方式的痕跡。

這些跨文化的融合創作，看來紛繁復雜，卻沒有凌亂生硬之感。一是因為在民國文化開放的環境下，這種搭配合情合理。二是因為張光宇本身對這些民間藝術、外來事物有很強的駕馭能力。中國的美術現代化之路，時刻都伴隨這這種新舊中外的融合，《西游漫記》等作品都是這種背景下的產物，它們的光和熱，指導著我們融入世界，踏上更廣闊的舞臺。

2.2現代性與角色刻畫

縱觀60幅畫作，最能體現現代性的，當屬角色的刻畫。而談到角色不得不力筆一書的是靈魂人物——孫悟空。作為古典文學中的形象，孫悟空是一個異類，他的個性和作為都超越了所處的封建時代，桀驁不馴不畏強權的個性讓他成為一個先鋒的代表。也許正是看到了孫悟空身上這一特質，張光宇選擇了《西游記》作為了漫畫創作的藍本。在求索“真經”的道路上，孫悟空開始了與現代的種種碰撞。如同當時的中國，雖然已經走在民主的道路上，但缺乏經驗前途猶未可知。表面上，作者以師徒四人的視角展現了現代科技成果給我們帶來的沖擊，讓人目不暇接又忍俊不禁。內里，我們更該看到畫家為孫悟空賦予的現代思想，例如在科學技術帶來的沖擊中的迷思，以及在“水簾洞”表演中，“演員大圣”鼓吹“三勿主義”時的大打出手。民主普世的現代思想都通過孫悟空的形象得以展現。或者我們可以理解為，孫悟空眼中的各種離奇的西方事物就是現代化的本身。孫悟空這個充滿現代意識的角色背后，必然有畫家一雙敏銳觀察現實的慧眼，一針見血的批判背后也一定有畫家對當時社會現狀的思考。那么張光宇的現代性視角從何而來？我們自然不能用一時一事簡單地概括這個問題。主編《獨立漫畫》和《上海潑客》等雜志的經歷，不僅磨礪了一只針砭時弊的詼諧之筆，還是樹立了一個民主斗士勇于抗爭的性情。

2.3具有現代生命力的視覺因素

《西游漫記》的一個很重要的創新在于將很多現代現代藝術的視覺形式或者符號的融合到畫面之中，開辟了屬于中國漫畫的獨特道路。不少形象和布景，不僅直接為建國后的《大鬧天宮》所用。他的跨藝術形式的創意還深深影響了新中國早期的動畫漫畫創作。

首先值得一提的還是在場景的繪畫上。作為一部漫畫，雖然以人物和故事情節為主要表達對象。但是張光宇《西游漫記》的場景的處理上顯然是下了一番功夫的。無論是長著蘑菇斑點的搖錢樹、還是螺旋狀的樓梯地板除了構建異世界的穿越感外，這些現代化的視覺符號還蘊含著對現代文明的反思。比如金錢來帶的腐化墮落，和這個表面五光十色的世界對于人們是不是又是一個陷阱？這些不僅是當時的人們，也是我們處于二十一世紀的人也會面臨的問題。另一個方面，張光宇還給很多古老的視覺形象以新的時代意義。例如，他筆下的一眾神仙都脫離了端坐神臺的形象，成了聲色犬馬的貪官，充滿暗諷當局的意味。

做到如地觸類旁通地將現代元素融入創作與張光宇個人的藝術經歷是分不開的。早年在廣告公司擔任畫員的經歷，使之接觸到了各種時尚的現代商業元素，練就了一身將各種現代元素信手拈來的本領，也把握到了新市民的文化需求，用最簡潔雋永的視覺語言，表達所見所感。

2.4諷刺與現實批判

創作于1945年的《西游漫記》不只是師徒四人的取經之路，而且還是張光宇本人流亡重慶期間所見的社會現實的投射。諷刺了國民黨統治下，高官貪污腐敗，濫發鈔票導致民不聊生的現狀，又借孫悟空的手，打倒強權，反映了畫家本人的對于正義的訴求。當看到孫悟空用“眾心鐵鏈正義彈”打敗毛尖鷹時，讀者想必都會會心一笑。同時，我們也不難從一些單幅中發現，畫家對于戰爭、正義和民生問題的表現。雖然淺嘗輒止，卻是一扇窗，打開了思考的空間。

天馬行空的超現實藝術語言被運用于諷刺和幽默時會爆發不可思議的能量，與魯迅等文學界人士用鮮血淋漓的“休克療法”驚醒世人相比，漫畫家似乎更擅長施巧勁。先以有極強動感的線條塑造出現實和虛構之間的世界，待讀者步步深入，為師徒降妖伏魔拍案加好，又不斷以“拿破侖”“法西斯蒂”為讀者預留回到現實的出口。當閱讀全本，掩卷回想時，方感到一番奇遇別有洞天。

張光宇先生以其豐富的想象力，創作了《西游漫記》這一部具有現實意義的作品。表面不羈灑脫，卻蘊含了畫家本人對于民生社會的思考，光怪陸離的虛構世界處處有現實的投射，但又恰到好處地將現實和讀者的距離拉開，預留了緩沖的空間，讓讀者在詼諧的氣氛中感受到畫家的思想。由于是通俗作品，這樣的諷刺揭露不至于太露骨，卻能收到事倍功半的效果。在近代革命的洪流中，漫畫與文學等其他的文藝形式對開啟民智，促進國民文化的現代化都功不可沒。

3.結語

《西游漫記》整個創作歷程只有三個月，又是在逃難的背景下，但是絲毫沒有倉促敷衍的痕跡。相反的，這一組漫畫和三十年代的《民間情歌》系列成為了張光宇漫畫創作中的扛鼎之作，也為畫壇史家津津樂道。畫家對多種藝術形式和不同文明中的藝術形象的靈活運用，正如先生曾主編的雜志《萬象》的名字一樣，兼包并蓄，展現了民國時期整個中國美術在現代化進程中的不斷吸收創新的狀態。他亦古亦今的實踐創新，更加影響了近代直到當代的漫畫以及動畫創作。而他的先鋒思維也閃爍著現代性的光芒，揭露社會黑暗，批判當局腐敗，為廣大人民搖旗吶喊，是那個時代的最強音。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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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申雪莉.連環漫畫《西游漫記》中蒙太奇手法的應用和摩登形象[J].美與時代（上），2013（2）：116.

[3]馮東，羅瀟瀟，丁卓.張光宇繪畫藝術研究[J].藝術學界，2013（1）：209.

作者簡介：羅小昕（1988—），女，壯族，廣西壯族自治區南寧人，廣西藝術學院美術學院美術學碩士，研究方向：美術史學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