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小鞋子》又名《天堂的孩子》,它講述了伊朗底層人群中一對兄妹之間發生的故事,影片令人心酸惆悵卻又充滿人間溫情。本文將對《小鞋子》這部影片進行藝術風格的研究,通過探討其平民化的題材、簡約的敘事表達、理想化的主題,來闡釋其獨特的藝術魅力,展現其審美意蘊。
關鍵詞:影片;《小鞋子》;藝術風格
一、平民化的題材
影片的題材有明顯的平民化傾向,主要表現在生存環境及人物刻畫上。
(一)困苦的生存環境
片中的人物生活在伊朗的貧民窟中,生存環境極度困苦。影片一開頭就展示了一位老者修鞋的場景,老者衣衫襤褸,表情安詳平靜,專注投入地縫著一雙破舊的鞋子,四周響起嘈雜的叫賣聲。一派底層貧民的生活圖景,質樸而艱難,身居其中的人們堅強而樂觀,無奈卻隱忍。
影片前半部分描寫了阿里買菜的場景。小阿里看看又大又圓的優質土豆,卻只是留下羨慕的眼神,很自然地放棄了價格高的蔬菜,轉而去撿旁邊廉價的小土豆;買菜的大叔不斷催促著阿里償還上個月欠下的債務,臉上露出鄙夷而不耐煩的神情。當阿里發現鞋子丟在了菜攤又回來找時,大叔居然因阿里弄倒了菜攤而憤怒地斥責他、驅趕他。這一細節的描寫,深刻反映出貧民生活的艱辛和人與人之間的勢利和隔膜。
接著影片展示了阿里一家居住的院子。背景音是嘈雜的街頭叫嚷聲,表明居住環境確實糟糕,一對鄰居在為洗衣服的小事爭論不休,襯托了“貧困的陋巷”這個故事發生的環境。建筑很破舊,屋內陳設簡陋但充滿民族特色,樸素而溫馨。沒有任何華麗的粉飾,鏡頭里的生活環境似乎沒有經過專門布置和設計,而是仿佛將平民的世界直接搬上了熒幕,自然樸實,給人熟悉而又心酸之感。
父親與阿里進城找零活做,途中的場景描寫也格外引人注意。路旁高樓林立,身邊汽車飛馳而過,父親卻騎一輛破舊的自行車帶著小阿里,在路上艱難地行進著。一道大鐵門將別墅與外界隔開,里面過著奢華但寂寞無趣的日子,外面的生活雖不乏情趣,人們卻異常困苦,總得為生計發愁。大門內外的世界、他們二人跋涉的身影與周圍高檔華麗的建筑,均形成強烈反差,揭示出伊朗社會懸殊的貧富差距。
(二)底層平凡的小人物
影片開頭對那位修鞋老者的刻畫,同樣塑造了典型的平民形象。那雙粗糙黝黑的手不禁使人一陣心酸。鏡頭沒有顯出他的臉,只有一雙長滿老繭的手,在認真耐心地勞作。一針針、一線線,為整部影片渲染氣氛,奠定略帶憂郁的情感基調。
妹妹怕人看到她腳上那雙極不合適的鞋而笑話她,在出去上學之前先要觀察周圍是否有人才走出門去。莎拉由于鞋子緣故,在跳遠之前無比緊張,但當老師說跳遠最好是穿球鞋時,她臉上露出掩飾不住的爛漫微笑,并把原先因害羞自卑而縮回去的腳大膽地伸了出去。影片多次捕捉小女孩偷偷觀察其他同學的鞋這一細節,貧窮對孩子自尊心造成的微微創傷,就在這悄無聲息的細節描寫中被清晰地展現。
二、簡約的敘事風格
這是一部質樸無華的影片,沒有國際著名影星的參與、沒有華麗的服裝道具、沒有磅礴的氣勢恢弘的場面,更沒有波瀾起伏驚心動魄的情節,只有幾個孩子和他們平凡的家長,演繹著再平凡不過的日常生活。一切都寧靜得如水一般,像是一條小溪從心間淙淙流過,清新而滋潤,卻是那樣默默無聲,比起澎湃江河、汪洋大海,溪水給我們以另一種獨特的審美享受,質而實綺,癯而實腴,平中見山,余韻悠長。我們歸結其藝術特征,可以用“簡約”二字來概括,具體體現為影片簡約純凈的畫面、獨特的兒童視角、質樸簡單的鏡頭語言及平穩舒緩的敘事節奏。
(一)簡約純凈的畫面
影片畫面簡約而純凈,沒有過多的刻意修飾和專門設計,往往是在極其生活化的質樸環境中人物自然安詳地過著平靜的日子。環境和人物都不是為攝像機鏡頭而準備的,敘述者藏了起來,使人物按照自己的內心原則和生活邏輯自在地行動。每一幅畫面都仿佛從現實生活中未經加工而直接截取下來的一樣,十分簡單純粹。
(二)獨特的兒童視角
導演以蹲下來的姿勢和兒童視角,平視一個孩子的眼睛,傾聽他的聲音,所以阿里和妹妹的語言是幼稚的,思維是幼稚的,行為也是幼稚的,但又是最自然真實的,這種自然使他們的夢想呈現出最純凈的色彩,也使他們的渴望具有了灼人的力量。在童真的世界里,所有事物都變得那么稚拙動人,它讓我們忘掉了成年人之間的利益關系、功利的居心,而單純沉浸在人類最簡單、最美好的情感之中,從而喚起了我們心中可能已經沉睡多年的關于孩提時代、關于愛、關于人情人性的記憶。
(三)質樸簡單的鏡頭語言
影片的鏡頭語言也是極其樸實單純的,沒有使用任何炫目的特技和魔幻的鏡頭,沒有美國大片那種繽紛綺麗的畫面,《小鞋子》給我們帶來的不是視覺的驚艷與刺激,而是心靈的震撼與感動。攝像機仿佛悄悄躲到一個無人能發現的角落,偷拍著孩子們的行蹤。鏡頭乍看似乎未經修補加工一般,完全采用現實主義的拍攝手法,質樸簡單,卻給人以無比親切真實之感。這也許就是清水芙蓉之美與錯彩鏤金之美的對比。天然去雕飾,清新純潔,稚拙樸訥,不夸耀,不偽飾,如其所存而現之,大有淡乎其味之妙。老莊為代表的道家美學反對繁復冗雜的人工雕飾,反對刻意經營細節與形式,而崇尚大巧若拙、大智若愚、大音希聲的至高境界。這種自然樸拙、簡古沖淡的美學追求同樣適用于這部伊朗作品的藝術趣味和審美理想。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的幾個長鏡頭。它們都不約而同地與“奔跑”這一意象有關。阿里為了換鞋并且避免遲到,上下學途中都是奔跑著的,長鏡頭跟著阿里矯健而匆忙的腳步,穿過彎彎曲曲的陋巷,不曾中斷。影片并不需要借助畫面外的獨白(畫外音)來表達人物內心活動,只需這長長的寫實的鏡頭,就可以將小阿里的堅韌、倔強、執著、善良等種種個性淋漓精致地展現出來。描寫“奔跑”這一意象的幾個長鏡頭,開掘出主人公純凈天真、真誠無邪的心靈世界,給觀眾留下難以忘懷的、美好而略帶心酸的記憶,成就了影片獨具特色的藝術魅力。
值得注意的還有一組形成鮮明對比的鏡頭。父親騎著自行車帶著小阿里去富人區打零工,沿途是宏偉嶄新的高樓大廈、華麗舒適的轎車,相形之下,阿里父子顯得清苦寒酸,伊朗社會懸殊的貧富差距在這無聲的對比中顯露無余。富麗堂皇的別墅與主人的空虛、無聊、乏味、冷漠形成強烈反差,是貧困的小阿里給別墅中的男孩帶來了片刻的歡笑。物質財富的豐裕并不能彌補精神世界的貧窮,反之,物質的暫時匱乏也不能完全奪去善良人們的真誠、純潔和快樂。
影片結尾的鏡頭尤其令人稱道。生活的艱辛在小阿里腳上磨起了水泡,但當他將腳伸進池子里時,一群漂亮的金魚有了過來,啄去他腳上的水泡,也撫平他內心的創傷。橘紅的金魚給清澈湛藍的池水增添一抹亮色,那是陽光般的顏色,靜靜的,暖暖的,它將影片中的汗水與淚水統統淡化,只留下唯美的記憶和對未來的期待。這與中國古典美學講的中和之美十分契合,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含蓄內斂,平和沖淡,這種美感不是剎那間的刺激和驚覺,而是猶如閑來品茗,細斟慢酌,咀嚼賞玩,雖苦猶甘,回味無窮。
(四)平穩舒緩的敘事節奏
影片的敘事節奏是平穩的,幾乎等同于故事發展的真實節奏。它沒有過大的歷史跨度,因此不需要有情節的縮減和講述節奏的有意加快,也沒有過分細膩的心理描寫,故而不需要放慢敘述節奏,而是平靜緩和地娓娓道來。講故事的高級境界是讓聽者忘記你正在講故事,忘記一切形式技巧,全然沉浸在故事內容中,與人物同悲歡共離合,宛如親身感受和經歷人物的命運。想要達到這種效果,過快或過慢的敘事節奏顯然是不適宜的,因為它太容易讓聽眾察覺到敘述者的存在,從而破壞身臨其境的審美體驗。大尺度的情節概括或極度細致深入的內心分析,這種手法雖然可以縱橫古今、舍次求主、增大文本容量,或者挖掘人物外在行為背后的思想和潛意識,但是總會讓人感到故事不是如其本然地自由發展,而是有一個萬能的敘述者扮演者上帝的角色,他能知曉過去將來,能窺探所有人的內心世界,人物在他的靜觀之下是盲目的、不自由的、受驅遣的、無奈的。傳統第三人稱的敘事角度,以及大于或小于故事發展速度的敘事節奏,都存在這樣的弊端,阻礙讀者完全自主、完全放松地進入故事天地,因受敘述者的束縛而削弱了讀者在作品中主動探索、自由徜徉、親身體驗而帶來的審美效果,無形中剝奪了讀者自主開掘文本以及文本自我開顯的權利。《小鞋子》影片的敘述者則深深地隱匿,熒幕上只有一個平凡的人家在過著平凡的日子,仿佛沒有攝影師在拍攝他們,沒有敘述者改變他們的生活節奏,人物以其性格秉性為人處世,故事以其內在邏輯自在自為地發生發展,讓觀眾得以與一對可愛的小兄妹零距離接觸,拋開敘述節奏變化的干預,渾然融入他們的生活角落,喜其之所喜,悲其之所悲,忘記大人們之間的功利計較,為一雙小鞋子而憂傷惆悵又滿懷希冀,真正進入一個純凈溫情的兒童世界。
三、理想化的主題
導演并沒有給予這對兄妹廉價的同情,而是深刻挖掘出隱藏在他們內心深處的那份最珍貴的財富,使他們的質樸、善良、純真、美好的人情人性得以展現,使影片主題被充分理想化,就像璞玉被打磨后閃爍著動人的光華。這種主題的理想化主要通過自然和諧的人際關系、高尚美好的人性、及理想主義結局來表現。
(一)自然和諧的人際關系
影片中有很多細節體現了主人公們自然和諧的人際關系。例如,阿里的妹妹給父親倒茶,父親說:我整天在辦公室給人倒茶,女兒斟的茶是味道最好的。還有父親帶阿里上別墅區做零活時,由于不善言談而被主人誤解,木訥的他心中焦急卻說不出話來,這時阿里將他們父子倆的來意有條有理地說明,父親露出欣喜的笑容。這不經意間的一個表情、一句話,浸透著怎樣濃濃的親情。看后不禁感到心里暖暖的。
一位老伯伯看到莎拉在路旁哭,便俯下身關心地問是怎么回事,并幫她打撈掉進河里的鞋子;正在下游工作的一位叔叔,也幫忙攔住了鞋。
媽媽自己病著,還不忘讓阿里送湯給生病的鄰居。鄰居高大爺也給他一把糖豆作為對小阿里的獎賞和感激。從他們夫婦的目光里可以見到他們對阿里的喜愛。只是舉手之勞的事情,足以體現住在貧民窟中的下層人民的純潔心靈,以及他們互相幫助、互相關愛的溫暖人情。
(二)高尚美好的人性
主人公們雖然生活貧窮,卻都是品德高尚的。父親一邊收拾冰糖一邊唱詩,竟會情不自禁地痛哭起來,可見其心中常懷忠實虔誠的信仰。這種信仰在他的具體生活中得以最充分的印證。雖然家中經濟拮據,但父親并沒有用一粒做祭祀儀式的糖,而是叫阿里去取自己家里的,他清楚地知道這糖是清真寺請他暫時保管的,明確劃清了公私的界限。看到這一幕,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伊朗人民有信心改變也能夠改變一切陰暗的現實,因為高尚的人性中本身就孕育著改變這一切的可能因素。
兩個孩子是可愛懂事的。妹妹時常幫父母做家務,一有空就照顧弟弟,這些自不必說。最讓人難忘的是,當兄妹得知偷鞋的那個女孩家庭也很貧困,并且其父是盲人時,兩人默默相視,打消了將鞋要回來的念頭。這一段情節沒有語言,鏡頭只是默默地跟隨著兄妹倆的目光和思緒。他們寬容、博愛的心、對他人的同情,在這無聲的畫面中盡情綻放著絢麗奪目的光芒。哥哥每次換上鞋后,都是竭盡全力趕到學校,不敢耽誤片刻,生怕遲到。足以見得他對學校紀律的敬畏態度。哥哥擔心地問妹妹有沒有把丟鞋的事告訴媽媽,妹妹很干脆地回答:我說了不告訴自然就不告訴,孩子間的信義與承諾有時比成人間海誓山盟更顯得真誠感人。
貧困分物質貧困和精神貧困兩種,暫時的物質貧困并不可怕,并不能永遠地將一個人打倒,只要擁有善良的品格、美好的人性、溫暖的精神家園,那么孩子同樣可以在艱苦的外在環境下度過幸福的童年。阿里和莎拉兄妹雖然家境困窘,卻并沒有缺少同齡孩子應該有的天真無邪、可愛爛漫的笑臉,并沒有缺少捕捉快樂瞬間、享受快樂生活的能力。影片中時時洋溢著孩子天籟般的歡聲笑語,盡管反映的是貧苦人民的生活題材,卻絲毫不顯得悲觀壓抑,而是輕松有趣的、朝氣蓬勃的。怕父母聽到鞋子丟了的消息,兄妹兩人趴在地毯上,用傳遞紙條的方式商量“大計”。多么調皮可愛!兄妹倆洗鞋時,并沒有因為鞋子破舊而悲傷苦惱,而是忘記一切生活中的不快,愜意地吹起了泡泡。透明的肥皂泡在燦爛的陽光下呈現出繽紛的色彩和明亮的光澤仿佛是藍天白云、太陽公公賜予這對兄妹的精致禮物。兩人默契地相視,露出開心的笑容。他們在極度貧困的環境下也能苦中作樂,掩藏不住那份可貴的童趣。
(三)理想主義結局
影片雖然絕大部分采用了現實主義創作手法,總體格調呈現質樸平實的特點,但是,結尾部分一改以往的風格,大膽運用了理想化的方式,設計出溫馨美麗的朦朧圖景。阿里將滿是水泡的腳伸進清澈的池水中,一群活潑漂亮的橘紅色金魚游了過來。結局的畫面充斥著暖色調,象征著作者對伊朗明天的美好祝愿和殷切希冀。貧困和寒冷終將過去,一切現實生存狀態的反映都將在結尾處被升華、被理想化。
彌漫整部影片的人間溫情、人物展現出的高尚品質、以及影片理想主義的結局,是作品極具審美價值的部分。它將觀眾的目光由貧困的現狀引向美好的追求,由沉重無奈的現實引向更高層次的理想,從困頓的生活中挖掘出人性的閃光點,從黑暗冰冷的生活中感到了些許溫暖,看到了光明與希冀,從丑中見到了美。在此,作品的審美意蘊更進一步地被開掘出來。
四、結語
無論從主題內涵還是藝術特色來看,《小鞋子》這部影片都具有豐富的審美意蘊和很高的藝術價值。我們完全有理由把這部作品視為世界一流的影片。至少,它可以伸直腰桿驕傲地對好萊塢電影說:對于真正優秀的電影來說,那些炫目的特技實在不算什么,因為真正優秀的影片關注了人及人的生存境遇,具有深切的人文關懷和現實
關懷。
作者簡介:趙秀(1990—),女,山西太原人,廣西民族大學文學院2013級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生態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