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友旅游中的朋友關系及其長期導向機制

[摘要]文章將起源于商業合作研究的“長期導向”概念引入訪友旅游的朋友關系中，利用結構方程模型的方法對朋友關系的3個側面（感情、人情、信任）之間的關聯進行實證研究，同時考察了朋友關系、訪友旅游與長期導向之間的關系。研究發現：（1）朋友關系中，感情正向影響信任；（2）朋友關系中，感情、信任正向影響長期導向；（3）感情、信任正向影響訪友旅游；（4）訪友旅游正向影響長期導向。將研究發現的朋友關系之下的長期導向機制與商業合作伙伴關系之下的長期導向機制進行對比，就關系的感情、人情和信任3個側面來說，朋友關系中的人情方面有所弱化或隱}生化。

[關鍵詞]訪友旅游；感情；人情；信任；長期導向

[中圖分類號]F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5006（2015）06-0046-11

Doi：10.3969/j.issn.1002-5006.2015.06.005

引言

訪友旅游是現實生活中的普遍現象。正如我們常說或聽到別人說：“好久沒見XXX了，我得去見見他，順便在他那兒玩兒一趟”；“這次去××地方出差（或旅游），剛好一個朋友在那邊，我去會會他”；“×××，我去你那兒旅游呢，你接待一下唄”等類似的話。國外學者把訪友旅游定義為旅行目的或（和）住宿類型與探親訪友相關的旅游，這一定義僅關注了訪友旅游的表象，其深層次的內在規律值得探討。人們總是存在于并生活于一定的社會關系之中，在中國，人們尤其重視人際關系，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便常常成為促成訪友旅游行為發生的關鍵所在。因此，從社會關系視角出發對訪友旅游定義更具現實意義網。按照Hwang的“人情面子理論模型”，訪友旅游中的拜訪者、東道主分別是資源請托者和接受者，二者均追求人際關系的和諧，這實際上就體現了雙方對朋友關系長期導向的追求。

從實踐層面，長期導向的觀念較早出現在零售商與供貨商之間，零售商借助與供貨商間的互相依賴、合作，希望能在未來獲得利益。從理論層面，西方學者Hofstede等人基于商業合作研究的視角，首次對長期導向作出定義，定義提及商業合作伙伴對過去和現在的關注，提出長期導向關注未來發展，注重長遠利益。1978年中國實行改革開放政策以來，華人經濟圈快速崛起。華人企業的經營與管理日益受到全球企業家與研究者的廣泛關注。時至今日，學界出現了一批針對華人商業合作伙伴關系長期導向機制的研究，這些研究多選取關系中的3個重要因素——（感情，Ganqing；人情，Renqing；信任或信用，Xinren or Xinyong），將其與長期導向作關聯研究。

綜上，在中國和西方的實踐里，都有長期導向的存在，但是長期導向在兩種文化背景下的運行機制有所不同。西方文化背景下，長期導向是建立在信任和承諾之上的，并因情況而異，中國文化背景下對長期導向解釋的基本機制是信任和人情。目前，學界對于長期導向的研究仍然局限在商業行為研究領域的合作伙伴關系視角。而長期導向的本質是關注未來，使雙方關系達到長久的和諧。傳統的中國文化是集體主義文化，傳統中國文化情境下的互動，圍繞的就是如何保證人際關系的長期穩定與和諧。因此，起源于商業領域的長期導向的概念可以擴展至更大范圍的中國人行動邏輯的研究。映射到訪友旅游行為中，從社會學理論的社會關系視角來看，朋友關系里的感情、人情、信任是否對雙方關系的長期導向有促進作用？朋友關系之下的訪友旅游是否影響到雙方關系的長期導向？這成為本文的研究緣起。

1 理論基礎與假設

1.1 理論基礎

1.1.1 感情

Wang認為，“感情存在于關系網絡的成員間，強調相互了解、情感認同，而不是責任、義務”。Chen等人指出，感情屬于一種情感性的象征，是指情感上的互相理解、情感聯結以及快樂、悲傷等情感的共享，也代表著忠誠和穩定，在任何情況下，雙方都愿意去照顧對方。在中國，感情常用來表達兩人之間情感關系的聯結程度，例如，“有感情”表示雙方之間有一定的情感聯結；“感情好”表示雙方之間存在較好的、正向的情感聯結；“感情深”表示雙方有很牢固的情感聯結，并經常被用來形容已建立長久感情聯系的雙方。Andrew和Kipnis在其研究中指出，感情是關系的情感側面，因為感情和關系有緊密的聯系，所以感情常常被用作關系測量的指標之一。

GRX量表中測量華人商業合作伙伴之間“感情”的指標有4個：“我和合作伙伴像朋友那樣無話不談（G1）”；“如果換掉了他這個合作伙伴，我將失去他這個朋友（G2）”；“做出重大決定之前，我會考慮這個決定是否會對他造成傷害（G3）”；“當對方需要幫忙時，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去幫助他，因為我們是好朋友（G4）”。綜合前人的研究成果，本文用來衡量朋友之間“感情”的指標有4個：“我們之間保持著深刻的感情（PG1）”、“我們愿意分擔對方的苦惱（PG2）”、“我們愿意分享彼此的快樂（PG3）”、“我愿意為了他/她犧牲自己的利益（PG4）”。

1.1.2 人情

金耀基認為，人情是中國社會里普遍存在的文化現象，會影響到人與人之間的互動，深植于個人的意識中，與王法、道德同樣具有規范的作用。Hwang指出，人情可從以下3個角度探討：（1）人情是指同情心，喜對方所喜，怒對方所怒，急對方所急，甚至投其所好，避其所惡；（2）人情是社會互動中，可贈與對方的一種資源；（3）人情是中國社會中，人與人相處時應遵循的規范。翟學偉在其研究中指出，人情有3種表現方式：情面、送禮與回報、排場。一個“通人情”的中國人，做了人情，但不需要立即得到回報，他在接受了對方的人情之后，會把要還的人情暫時儲存下來，等到合適的時機，再還人情給對方。中國人在人際交往中，其中一方“欠下人情”后，把尋找回報的機會當作一件重要的事情，一旦有了機會，他會立即做出回報，且其回報常常大于當初所接受的人情，這樣才不覺得自己虧欠了對方，才不會為對方“落下話柄”，這就是人情所遵循的延時回報和非等價回報原則。正所謂“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同時，另一方得到的回報多于當初付出的人情，他會感覺自己又欠了對方的人情，于是又想把多得的人情還回去，如此循環往復，人情關系便建立起來了㈣。此外，回報不能隨意中斷，一旦人際關系中的一方中斷了雙方的互惠行為，也就代表他有意地中斷了雙方的關系。

Wang提到，人情的操作型定義分為互惠與同情心兩個方面，包含了恩惠的償還、交易雙方的互相了解、體貼（關心）、支持、寬容。GRX量表中，測量商業合作伙伴之間“人情”的指標有4個：“當合作伙伴有需要時，我感到自己有義務去幫助對方（R1）”，“我感到幫助合作伙伴也是我們商業合作的一部分（R2）”；“我們會在商業合作中互相給予對方恩惠（R3）”；“當合作伙伴需要幫忙時，我很樂意幫助對方（R4）”。綜合前人的研究成果，本文用來衡量朋友之間“人情”的指標有3個：“對方遇到困難時，出于人情我表示同情（PR1）”；“對方遇到好事時，出于人情表示祝賀（PR2）”；“我不好意思推脫他/她的請求（PR3）”。

1.1.3 信任

信任是一種復雜的社會現象和心理現象，這個概念涉及多維度和多層面。在西方學者對人際信任的研究中，大多將信任定義為一種在人際交往中對交往對象的一種預期和信念。如，Barber將信任視為一種通過社會交往所習得和確定的預期，并以這種預期的具體內容來將信任分類：第一種預期是對自然的及道德的社會秩序能堅持并予履行的信心；第二種預期是相信對那些與自己有人際關系及社會制度角色往來的人能夠有稱職的表現的信心；第三種則是預期那些與自己往來的人能徹底承擔他所被托付的責任及義務，也就是在必要時能為他人的利益而犧牲自己的利益。西方關于信任的大部分研究都是以個人為研究單位，探研其自身對他人的信任及哪些與對方有關的因素使此人會增加對對方的信任。也有少數研究者以團體信任為研究對象，但其研究取向還是從個人團體認同的角度來看問題。中國文化背景下的人際關系的概念比西方對人際關系的理解要復雜很多，其中牽涉到關系基礎的層面、人情的層面及忠誠度等層面。這些層面可能帶來的信任都不是西方研究人際信任時所論及的理性層面及感情層面，或義務層面及能力層面等所能涵蓋的。為此，楊中芳和彭泗清從本土化的角度對信任做了概念的界定：人際信任是指在人際交往中，雙方對對方能夠履行他所被托付之義務及責任的一種保障感。在這一個本土化的概念中，人際信任被視為是一個存在于兩人之間的概念。

Ganesan在其研究中從兩個維度去認識信任，即可靠（Credibility）和善行（Benevolence）。Letmg等學者在研究中，提出了商業合作領域中信用的4個操作型衡量題項：我與該交易伙伴避免投機行為；該交易伙伴在他所處的產業界里具有信用；該交易伙伴會完成他所提出來的業務承諾；該交易伙伴在其所處的產業界里具有良好的聲譽。Wang等人在其研究中指出，中國人總是根據一個人以往的名聲和他所做過的事來評判其可信程度。GRX量表中，測量華人商業合作伙伴之間“信任”的指標有3個：“該合作伙伴只關心自己（X1）”；“我們公司的人不信任該合作伙伴（X2）”；“該合作伙伴是值得信任的（X3）”。綜合前人的研究成果，本文用來衡量朋友之間“信任”的指標有3個：“他/她在我們的朋友圈子里名聲很好（PX1）”；“朋友們都信任他/她（PX2）”；“他/她總是能兌現自己的承諾（PX3）”。

1.1.4 長期導向

“長期導向”首次出現于1987年一項針對23個國家的“中國價值觀調查”研究中。最先對長期導向作出定義的是Hofstede，他認為長期導向關注未來發展，注重長遠利益，是和關注過去與現在相對應的。Hofstede對長期導向的理解缺乏對“傳統”和“過去經驗”的關注，而事實上，尊重傳統、禮尚往來等做法往往是為了長遠的利益，可能應該歸人長期導向的范疇。對此，Bearden對Hofstede提出的長期導向含義重新審視，對以往長期導向定義的不合理之處進行了修正，并給出了一個新的解釋：長期導向是一種用歷史眼光看待的文化價值觀，它強調過去和未來，尊重傳統，持長期導向觀念的人們能夠為未來的利益努力工作，同時更能堅持不懈，不太在意眼前利益的得失。學界對長期導向的研究多集中于商業研究領域。Wang等人用實證研究的方式驗證了在香港與大陸商業人員合作關系中，信任對長期導向起著重要的作用，且人情在其中有調節作用，并提到未來可以研究人情、信用、長期導向的關聯性。臺灣學者楊承穎選擇了關系里的重要因素：人情、信用、感情、長期導向，探討了華人商業關系中人情與信用、人情與感情的關聯性，并最終驗證了人情、信用、感情會正向影響長期導向。長期導向包含了未來雙方的互動與關系的延續，長期導向代表的是更緊密的關系，而不是只代表關系的延續與持久。長期導向的建立使得商業上的往來更順利，其所代表的也是一種更緊密、靠近的關系。

Hofstede首次對長期導向進行定義，并提出了長期導向的6個測量維度：謹慎管理財務（節儉）、堅持不懈的努力、穩重、做長期打算、為了未來的成功放棄現在的娛樂，以及為了未來的成功努力工作。Ganesan在一項商業合作伙伴關系長期導向的研究中，開發了長期導向的測量量表：我和該貿易伙伴相信，經過長時間后我們的伙伴關系是有利益的；與該貿易伙伴維持長期伙伴關系對我來說是重要的；在這段伙伴關系中，我和該貿易伙伴聚焦于長期的目標；我和該貿易伙伴有時愿意犧牲自己的利益，去幫助對方；我和該貿易伙伴期待能與對方合作很長一段時間；任何協助該貿易伙伴解決困難的讓步行為長期而言會越來越少，雙方將達到平衡。Bearden將尊重傳統、關注過去等加入到長期導向的量表中，開發了長期導向新的8維度量表，分別為關注過去和關注未來。其中，關注過去的4個維度有：尊重傳統對我來說是重要的、家族傳統對我來說是重要的、傳統價值觀對我來說是重要的、我珍視過去的經歷；關注未來的4個維度有：我做長遠規劃、為了未來的成功我努力工作、為取得未來的成功我不介意放棄現在的娛樂活動、堅持不懈對我來說是重要的。綜合前人的研究成果，本文用來衡量朋友關系“長期導向”的指標有4個：“我們非常珍惜我們之間的情感累積（PL1）”；“我們平日里的交往對長久保持友好關系是有幫助的（PL2）”；“和他/她維持長期關系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PL3）”；“我們愿意保持并維護我們之間的關系（PL4）”。

1.1.5 訪友（visiting friends，VF）旅游

本研究所提到的訪友旅游，即是探親訪友（VFR）旅游中除探親（VR）旅游以外的其他部分——訪友（VF）旅游。20世紀90年代之前，VFR旅游是旅游研究領域以及旅游產業界最易被忽視和研究不足的領域之一。20世紀90年代開始，VFR旅游在全球旅游業發展中的份額和影響開始發生變化，在某些特定旅游目的地，如以色列、北非地區、歐洲的一些國家和地區，以移民群體為核心的VFR旅游規模增長明顯，其所引發的旅游者群體規模與旅游經濟貢獻率也得以凸顯，VFR旅游的經濟價值和市場價值逐步得到認可。1990年，Jackson在其開創性的研究論文“VFR tourism：Is it underestimated？”中，質疑了研究領域及產業界對VFR旅游的低估與忽視，此后，聚焦VFR旅游的研究成果不斷增多。1990-2005年間的多篇VFR旅游研究呈現出明顯的功能主義導向，研究者一般會重點分析VFR旅游的市場規模、旅游者行為特征、VFR旅游對目的地經濟影響及營銷策略等方面；2007年之后，VFR旅游研究開始集中轉向主客關系研究，這不僅開啟了對VFR旅游的另一分析角度，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研究者對VFR旅游本質的探討，即應從哪些角度來重新認識和建構VFR旅游的概念內涵及組成框架。

已有研究成果中的VFR旅游定義主要有3個視角：目的論的VFR旅游定義；住宿類型論的VFR旅游定義；目的與住宿類型論結合的VFR旅游定義，其中，以Backer于2007年綜合以往研究所提出的VFR旅游定義最為典型，即“旅行目的或（和）住宿類型與探親訪友相關的旅游就是VFR旅游”。VFR旅游的主客關系研究中，有學者提到對VFR旅游者的接待也會對東道主自身產生深刻的影響。Shani以以色列埃拉特市居民為研究對象，分別從空間、經濟、生理和社會心理4個方面分析了頻繁接待來訪親友給他們帶來的負面和正面影響，其中，負面影響主要有：隱私被破壞、高額的額外支出、勞累的體力勞動、輾轉于工作和接待之間帶來的精神壓力、感到自己被來訪親友壓榨；正面影響有：享受和重要的人在一起的快樂、為自己的熱情招待感到自豪、為自己生活的地方如此受歡迎而感到自豪、跟客人一起出去游玩的樂趣。

綜合前人的研究成果，本文用來衡量訪友旅游的指標有3個：“Ta（我）的來訪，讓我（Ta）很開心（VFl）”；“Ta（我）的這次來訪加強了我們之間的聯系（VF2）”；“Ta（我）的這次來訪加深了我們之間的感情（VF3）”。

1.2 理論假設

1.2.1 朋友關系3個側面（感情、人情、信任）之間的關聯

感情是一種對于關系網絡內成員情感上的依附。Wang認為，擁有感情的合作伙伴從朋友的角度來看待對方，而不僅僅是商業上的伙伴。Leung等提到透過人情層面的分享經驗、分享感受以及同情心，雙方能夠產生感情，由新朋友變為熟識的朋友，他們同時提到，外國商人在與華人進行商業合作時，通過給予對方人情（贈送禮物）使合作雙方之間滋生出感情，感情建立之后，雙方的商業往來會更順利。臺灣學者楊承穎也通過實證研究證實了華人商業合作中，交易雙方展現出來的人情會正向地影響雙方的感情。

綜合以上分析，我們提出朋友關系中，人情與感情之間的關系假設H1：朋友關系下，人情正向影響感情。

陳介玄認為，信任有理性與人情雙重基礎，建立信任也就可以有兩種途徑：一是從理性入手，增加可靠性；二是從人情人手，運用自己擁有的關系網建立“人情”信任。在商業往來上失去信用，可借由人情來修補。人情中的互惠能夠增強信用。在中國，人情遵循互惠原則，如果交往中的一方沒有按照互惠原則行事，那么他就是不通人情的，并且會失去自己的信用，在未來的長期來往中，不通人情的一方也會因此失去機會。

綜合以上分析，我們提出朋友關系中，人情與信任之間的關系假設H2：朋友關系下，人情正向影響信任。

與感情有關的詞可以用來形容多種關系類型。Yen等人認為，家庭背景下，談及“感情好”，指的是良好的家庭紐帶；工作場合中，同事之間“感情好”，指的是同事雙方建立起了良好的合作關系；朋友之間“感情好”，指的就是雙方擁有很好的友誼，而感情也包含了充分信任朋友、愿意為朋友做出某些犧牲的涵義。商業合作中，當外國商人與華人伙伴結成熟識的朋友時，表示雙方之間已經產生了感情，未來商業往來中雙方的信任度也會有所增強。

綜上分析，我們提出朋友關系中，感情與信任之間的關系假設H3：朋友關系下，感情正向影響信任。

1.2.2 關系的3個側面（感情、人情、信任）、長期導向與訪友旅游的關聯

感情是關系的情感層面，良好的感情基礎有利于雙方未來關系的良性發展。Wang提到，當對合作伙伴產生情感上的依附，也就是產生感情時，彼此才能建立起長期導向的關系。Leung等人也提到當與合作伙伴成為熟識的朋友時，未來雙方才會產生積極的互動并建立長期的合作，也就是長期導向。臺灣學者楊承穎也通過實證研究證實了華人商業合作中，交易雙方展現出來的感情會正向影響雙方關系的長期導向。

Hwang在對人情進行論述時指出，人情遵循“報”的規范，當關系一方收到另一方的恩惠，就欠了對方一份人情，將來在合適的時間要回報對方這份人情，如此得以長期保持雙方關系，若關系一方拒絕給予對方人情，就意味著對雙方關系的刻意中止。Luo也提到，當關系一方打破“報”的規范，也就表示放棄了對雙方關系的維系。Wang提出長期導向需由人情來維持，若是沒有人情，關系隨時可能會中止，從而人情成為促成雙方長期合作、維持關系的關鍵因素。

信任可以減少合作中偶爾出現的不對稱依存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在商業交易和市場營銷的相關研究中，信任同時被看作是商業合作長期導向的關鍵因素。通過信任，合作雙方會產生長期的信心，來平衡長期利益和短期不公。Leung等人在研究中指出，華人傾向與有信用的人合作，拒絕與較少信用的人合作以減少損失。Wang等人還提到，華人在商業往來上重視的是信用而不僅是法律體系，信用只能運用在比較緊密的關系里，較緊密的關系也就能夠促使長期導向的發生。大陸學者田苗用實證研究的方式驗證了認知信任和情感信任均正向影響長期導向。

綜合以上分析，本研究提出朋友關系側面（感情、人情、信任）與長期導向的3個假設：

H4：朋友關系下，感情正向影響長期導向

H5：朋友關系下，人情正向影響長期導向

H6：朋友關系下，信任正向影響長期導向

在旅游者行為的研究中，人際關系被視為旅游決策的重要影響因素之一。由訪友旅游的社會關系視角定義可知，旅游者的朋友關系存在于旅游目的地，這成為訪友旅游行為發生的重要拉力因素。朋友關系的存在成為訪友旅游行為發生的必要條件。據此，本研究提出朋友關系側面（感情、人情、信任）與訪友旅游的3個假設：

H7：人情正向影響訪友旅游

H8：感情正向影響訪友旅游

H9：信任正向影響訪友旅游

Noordewier等人在研究中指出，長期導向包含兩個重要因素：雙方的互動和長期關系的發展，雙方的互動有利于長期關系的發展，從而形成關系的長期導向。Shani等在對探親訪友旅游中東道主的研究中指出，東道主對來訪朋友的接待可以增強雙方的社會聯系。

據此，本研究提出訪友旅游與長期導向的關系假設H10：訪友旅游正向影響長期導向。

本文研究的假設模型圖如圖1所示。

2 數據搜集

2.1 問卷設計

為了保證測量工具的效度與信度，本文盡可能使用國內外已使用過的量表。并且，為了消除文化差異，本文通過小樣本進行預測試。最終確定的測量量表中，感情測量量表共包括4個測量問項，人情測量量表共包括3個測量問項，信任測量量表共包括3個測量問項，長期導向共包括4個測量問項，訪友旅游共包括3個測量問項。測量量表的打分方式用Likert 7點尺度，受訪者要求回想近兩年中去外地旅游拜訪，或者在本地接待旅游來訪朋友的一次經歷，并按實際情況對每個測量問項做出從“非常不同意”到“非常同意”的評價。2.2問卷調查與樣本概況

本研究正式施測是在2013年10月，調查地點為陜西省歷史博物館。確認游客曾經去外地旅游拜訪，或者在本地接待旅游來訪朋友經歷之后進行問卷調查。本次調研共發放340份問卷，回收有效問卷為320份，有效回收率為92.5%。問卷統計結果顯示：男性游客占樣本量的46.28%，女性占樣本量的53.72%。年齡結構中，25歲以下和25-34歲游客居多，分別占27.7%和31.08%。職業構成上，專業/文教技術人員和私企/外企人員最多，分別占29.39%和34.12%。在受教育程度方面，大專及本科學歷的游客最多，占51.35%。游客中，單身和家里孩子已經濟獨立的家庭居多，分別有34.45%和26.35%。客源構成方面，由于此次調查正值“十一”黃金周，其在國內的分布也是比較廣泛的。

3 驗證性分析

3.1 因子分析

本文通過SPSS 17.0對回收的有效問卷進行探索性因子分析。分別對5個測量維度的問項進行主成分因子分析，取特征值大于1的1個因素，并以最大變異法進行轉軸。數據顯示，17個測項的KMO值為0.876，Bartlett’s球形檢驗的顯著性水平小于0.001，表明這些數據適合做因子分析。從特征根值來看，5個因子的均值大于1，由方差解釋貢獻率來看，前5個因子累計解釋了71.78%的信息，已經超過60%的提取界限。根據旋轉后的因子載荷的大小，問項PG1～PG4可歸為同一因素，并命名為感情；問項PR1～PR3可歸為同一因素，并命名為人情；PX1～PX3可歸為同一因素，并命名為信任；PL1～PL4可歸為同一因素，并命名為長期導向；VF1～VF3可歸為同一因素，并命名為訪友旅游（見表1）。

3.2 樣本信度與效度檢驗

本文以Cronbach’s alpha系數來檢驗相關變量的信度。一般認為alpha值介于0.7至0.8屬于高信度值；若低于0.35，則應拒絕。本文變量的信度具體如表1所示，各變量的Cronbach’s alpha值全部大于0.7，總體信度值為0.832，說明數據整體結果較好。

本文用AMOS 17.0軟件對樣本數據進行驗證性因子分析（CFI）。如表2所示，將17個問項作為觀測變量，5個因子作為潛變量，由此可以構建一個路徑模型。評價模型的好壞需依據各種擬合指數，經運算可知模型擬合度較好，達到要求（表2）。從表2可以看出，本研究除了問項PX3的因子載荷略小于0.5以外，其余16個問項的因子載荷均大于0.5，且各問項的f值均大于2.58，表示該估計參數值已達到0.01的顯著水平。表明本研究的路徑關系顯著，即探索性因子分析的17個問項和5個因子之間的關系是存在且穩固的。這表明研究的各變量具有較好的結構效度。

3.3 假設檢驗

利用AMOS 17.0統計分析軟件進行整體分析后，得到標準路徑系數如圖2所示。由圖2可知，本文提出的10個假設中有6個得到支持，4個未能得到支持。其中，人情對感情作用的標準系數為-0.069（p<0.05），即假設H1未能得到支持；人情對信任作用的標準系數為0.006（p>0.05），即假設H2未能得到支持；人情對長期導向作用的標準系數為0.015（p>0.05），即假設H5未能得到支持；人情對訪友旅游的標準系數為0.013（p>0.05），即假設H7未能得到支持。得到支持的假設有：H3，H4，H6，H8，H9，H10。

4 結論

4.1 研究發現

研究中，我們聚焦中國人生活中的訪友旅游行為，探討訪友旅游關系中，感情、人情、信任、長期導向、訪友旅游之間的關聯性。具體來說，我們發現，在訪友旅游的朋友關系中，感情正向影響信任，同時，感情、信任均正向影響長期導向，感情、信任均正向影響訪友旅游，而同時，訪友旅游會促進朋友關系的長期導向。

4.1.1 朋友關系中，感情正向影響信任

朋友之間，感情越好，代表著雙方的友愛程度越深刻。友愛是兩個人基于交往和共同生活而產生的相互友好的感情。友愛有3種類型：基于善的友愛、基于快樂的友愛和基于實用的友愛。善的友愛是兩個人被彼此的善或品質吸引而產生的友愛；快樂的友愛是對方能夠帶給自己快樂而產生的友愛；實用的友愛是兩個人因對方對自己實現某種目的有用而產生的友愛。從常識道德來看，信任和友愛是朋友交往中最為重要的德行。朋友之間，沒有友愛，信任則難以發展，這是常識道德的普遍觀察。

4.1.2 朋友關系中，感情、信任正向影響長期導向

一對朋友，基于交往和共同生活而產生的友好感情被稱作友愛。如果說友愛和信任是判斷朋友關系的依據的話，友愛則是確定朋友關系最顯著的標識。西塞羅說：“友愛無疑是一個絕好的東西”。美好的東西，人們都愿意去重視、珍存并期待。面對你很重要的一個朋友，你會很愿意也很放心地與他進行長期的交往。因此，感情會促成長期導向的產生。

孟子說：“朋友有信”，意思是說朋友之間要真誠相待、相互信任。孔子也將其作為人生三大心愿之一：“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可見，信任對朋友之間建立長期、深厚的友誼非常重要。廖申白認為朋友交往中的信任涉及兩方面的品質：一方面，信任一個朋友，不輕易懷疑他；另一方面，不辜負朋友的信任，不失信。朋友雙方對信任的珍視是一種良性的、循環的互動，這種相互的態度會促進雙方在今后的長期交往。

4.1.3 感情、信任正向影響訪友旅游

白凱在其研究中，從社會關系視角對探親訪友旅游者下定義：“探親訪友者與旅游者的身份界定僅為一線之隔，當某個人的親友關系節點與旅游目的地相重合，且離開自己的常住地而到達旅游目的地，有明確的旅游行為，并與目的地親友產生一定的互動，即為探親訪友旅游者”。從這個社會關系視角的定義可知，訪友旅游行為的發生，其原因之一是旅游目的地有朋友關系節點的存在。朋友之間的友好感情——友愛，和信任共同成為確定朋友關系的重要標識。感情好、信任程度深的一對朋友之間形成一種緊密的社會關系，按照白凱的觀點，這種緊密的社會關系節點會促使訪友旅游的發生。因此，感情、信任會正向影響訪友旅游。

4.1.4 訪友旅游正向影響長期導向

21世紀是一個更具流動性的時代，人們總是出于各種各樣的原因在空間上與朋友分地而居。MySpace和Facebook這樣的社交網站的盛行，使人們可以交到更多的新朋友，同時也有利于維護與老朋友之間的關系。因此，訪友也成了許多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盡管科技的進步為人類帶來了電郵、文字消息、視頻通話，但面對面的實際拜訪對于聯系重要的人和鞏固廣泛的社交網絡仍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訪友旅游“連接了朋友之間的社會關系，使人們負擔起了日常生活中許多需要履行的義務，而不是逃避這些關系和義務”，例如，參加生日聚會、婚禮和葬禮等。

從日常生活的實踐中可以知道，東道主接待一個旅游來訪的朋友的過程中，他和來訪者之間有非常多的互動。白凱在其研究中指出，華人群體中訪友旅游者與東道主存在3種基本的互動情境關系，即情感性關系情境、工具性關系情境與混合性關系情境，同時，雙方在3種關系情境下的互動有各自的特征。Shani等將東道主對旅游來訪朋友的接待分為室內和室外接待，在室內的接待，東道主會為客人準備豐盛的美食，并傾心交談，認為這樣可以增強雙方的社會聯系；在室外的接待東道主會為客人做起當地的旅游向導。不管是3種關系情境下的旅游者和東道主的互動，還是東道主對旅游者在室內和室外的接待，雙方在旅游和接待的過程中，都會和對方發生人際互動，這些互動緊密了雙方的關系。借用商業研究領域對長期導向的理解，朋友關系領域中的長期導向代表的是朋友間緊密、穩定、延續和持久的關系。訪友旅游連接并鞏固了朋友之間的社會關系，因此，訪友旅游可以促成朋友之間的長期導向。

本文的研究具有兩方面的重要意義：首先，本研究提出，起源于華人商業合作伙伴關系研究領域的長期導向的概念，可以擴展至更大范圍的中國人行動邏輯研究，并將長期導向的概念引入朋友關系中；其次，本研究是對華人關系長期導向相關理論的重要補充。正如本文引言部分所提到的，目前國內和國外關于華人關系長期導向的研究集中于華人商業合作伙伴關系研究。在華人商業交易中，人情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本研究的結果表明，就關系的感情、人情、信任3個方面來說，朋友關系中人情方面的作用比之商業合作伙伴關系，有所弱化或隱性化。朋友展現出的人情與感情、信任、長期導向并沒有明顯的相關關系，也不會明顯地促成訪友旅游行為的發生。朋友關系中，對訪友旅游起主導促成作用的是感情和信任，同時感情和信任也是促成朋友關系長期導向的主導因素。因此，本研究是對華人關系長期導向相關理論的重要補充，同時，本文針對訪友旅游中涉及的朋友關系長期導向的研究結果，與商業領域中有關長期導向的研究形成了較為鮮明的對比（圖3）。

4.2 局限性和研究展望

本研究所針對的朋友關系是比較“要好”的朋友關系，發放問卷時，就向受訪者表明，請他們選擇一位曾經拜訪或接待過的一位關系“要好”的旅游來訪朋友。以他為對象，回答問卷。這種“要好”的關系，對應到黃光國對關系的3種類型劃分里，就屬情感性關系。而事實上，日常生活中的朋友關系，有些是屬混合性關系和工具性關系。因此，本研究的結論可能不適用于混合性關系和工具性關系情境下的訪友旅游關系。而這也可能成為今后的研究方向。

[責任編輯：劉魯；責任校對：吳巧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