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國
我國少年保護處分制度的構建
項國
自1899年在美國伊利諾斯州創建了第一個少年法院以來,少年司法制度已歷經一百多年的發展。保護處分制度是少年司法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并成為目前世界各國對違法犯罪少年的處遇模式。實施保護處分,能夠最大程度上降低非行少年自身犯罪的危險性。我國的預防未成年人犯罪的基本理念是“教育為主、懲罰為輔”、“教育、感化、挽救”,這種保護理念和少年保護處分制度的理念具有天然的一致性。但是我國少年司法制度中,并沒有有關少年保護處分制度的規定。對犯罪少年的主要處理措施,仍是以刑罰為支配的地位。保護處分制度的在我國的理念缺失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成為阻礙我國少年司法制度良性發展的制約因素。因此,建立具有我國特色的保護處分制度對我國未成年人犯罪的預防和矯正將有著歷史性的意義。
保護處分;構建;少年違法行為
“少年法之理論在刑事法中獨立自成體系,在少年犯罪處置上由‘處罰’演進為‘保護’,不僅對少年犯避免動之以刑,代之以教育方法加以改善,而且就未犯罪之虞犯少年,亦以教育之方法預防其犯罪,此種‘代替刑罰之教育方法’,即所謂保護處分也。”這是我國臺灣地區學者陳敏男對保護處分的定義。許福生在其《刑事政策學》一書中將保護處分定義為“是針對具備非行危險性表征的少年以及兒童,為保證其健康成長而提供具有福利教育內容的處分。”姚建龍老師將保護處分簡單的定義為:“保護處分即少年犯罪處遇中具有替代(并非補充)刑罰性質的措施。”蔡桂生博士則認為“保護處分是針對未成年犯(包括虞犯)以及行為嚴重違反刑法或嚴重影響社會治安的不良少年(包括有該傾向的未成年人)的,主要以替代普通刑罰為目標的一項制度。”上述觀點盡管在表述上不盡相同,但就其本質而言卻是基本一致的。
關于保護處分的名稱,各國并不相同。《日本少年法》與我國臺灣地區的《少年事件處理法》均直接稱為“保護處分”,德國、俄羅斯、法國、澳門等國家和地區則多稱為“教育處分”或者“強制性教育感化措施”,無論是稱為保護處分,還是教育處分雖然從名稱上不盡相同,但從少年法制的基本理念來看,其基本內涵是相同的。他們都是在少年司法制度的基本理念的指導下,為加強對未成年人的教育和保護,設立的對罪錯少年采取非刑罰處罰措施的制度。
關于我國是否存在保護處分一直以來也是一個爭論的話題。有些學者認為,我國目前并不存在保護處分制度,除刑罰以外,現有的收容教養、勞動教養、工讀教育等一些非刑罰性措施基本不具有保護處分的性質,原因在于它們不能替代和避免刑罰的適用,而且存在這較濃的報應或者是防衛色彩;還有學者將保護處分看作是保安處分的一種特殊存在,因此認為保護處分在我國的法律體系中早已存在,我國的刑事立法和行政法上存在數量不少的取代保安處分的部分功能并且在性質上與國外保安處分相接近的各種犯罪預防措施。但筆者認為,嚴格意義上的保護處分在我國并未存在,有關保護處分的概念以及使用在我國的法律中也并沒有規定。這是因為我國的一些法律中規定的以上類似的措施的主要目的是為了預防和控制青少年犯罪,我們可以認為他們的性質類似于國外的保安處分,但并非保護處分。而我們所說的保護處分代之以教育方法對待非行少年,它是以保護少年為目的。不管是保安處分,還是保護處分,國外上訴對其適用一般須經過訴訟程序,但我國的上訴措施,并沒有經過嚴格意義上的司法審查,從某種意義上講更像是一種行政強制措施。
我國少年司法制度已經走過了30年的發展歷程,其不僅是在機構建設還是在制度建設方面,少年法庭工作都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少年法庭及法官的數量有了大幅度的增加,同時,隨著《刑法修正案(八)》和新刑事訴訟法的出臺,為少年法庭的發展提供了很多的機遇。我國一些地方法院對少年司法領域展開了諸多主動的探索,一些國外對犯罪少年的處遇方式被引進來,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長寧區法院對少年犯罪人所適用的監管令和社會服務令,同時,各地法院少年法庭開展審判延伸工作,也取得了明顯的成效,例如建立“失足未成年人幫教基地”,上海高院開展的觀護回訪工作,廣州中院面向社會聘請社會觀護員、社會調查員,北京海淀區法院開展親職教育工作等一系列的探索,豐富和發展了我國少年司法制度。
雖然我國對未成年人權益保護取得了很多成功,司法上也加大了對未成年人的保護的力度,但侵害未成年人權益的違法犯罪行為時有發生,從近年來未成年人的犯罪通過實證分析看出,雖然我國未成年人的犯罪人數以及未成年人犯罪占刑事犯罪的比率持續下降,但低齡化發展的趨勢明顯,我們可以看出,對于未成年人“特殊、優先、保護”的司法理念還未深入人心,因此構建我國少年保護處分制度,任重而道遠。
雖然我國現行的刑事立法中并無保護處分的規定,但是實踐中,我國刑事法律、其他法律以及行政法規和規章規定了較多的類似于保護處分的措施,主要表現在以下方面:第一,在我對犯罪國的刑事法律中規定了8種非刑罰措施,分別是責令管教、收容教養、訓誡、責令具結悔過、賠償經濟損失、責令賠禮道歉、責令賠償損失、建議有關主管部門對犯罪分子予以行政處罰或者處分等,這些可以從我國《刑法》第17條第4款規定、第36條第1款、第37條等法條中可以看出。第二,在一些其他法律規定中也能看出收容教養、勞動教養、強制治療、強制戒除等類似保護性措施的存在,例如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的《關于禁毒的決定》等。第三,在我國的一些行政法規或者規章也可以看到勞動教養、工讀教育、收容遣送、社會幫教、社會救助等的身影。
筆者認為,從未成年人健康成長和權利保護角度來說,現行的收容教養制度應該廢止,因其制裁的嚴厲性和刑罰相差并不明顯且對未成年人的影響很大。而勞動教養弊病早為各界所批評,廢除勞動教養的呼聲日高,筆者認為,雖然廢除勞動教養在短期內無法實現,也不符合我國社會治安穩定的需要,但是廢除勞動教養制度是必然的,也是可行的。從現行的法規來看,對于少年的勞動教養也已經做了嚴格的限制。由于勞動教養對未成年人正當權利有很大的干涉性,且不正當的懲罰性措施更易對心理波動性大的青少年產生負面效果,因此有必要嚴格勞教對青少年的適用,以至于廢止,以達到對青少年“減少監禁措施的適用,以不脫離社會矯正為主”的目的。1955年7月1日,我國在海淀建立了第一所工讀學校,它是參照蘇聯馬卡連柯的教育理論和實踐經驗。根據《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的相關規定來看,目前工讀教育的適用對象是有嚴重不良行為的少年。雖然各地方性法規所規定的工讀教育的具體適用對象在年齡界限或者行為類型上會有差別,但是對這些少年適用拘禁式的處分顯然過于嚴苛。適宜將其改革為學校式感化教育性措施,而且將審批權從教育行政部門轉歸為少年法庭,由少年法庭按照保護處分程序決定適用。
除上述三種之外,還有拘留、收容教育等都需要廢止。雖然這些措施形式上類似于域外保護處分措施,但其在與刑罰的關系、適用的對象、范圍、及程序等方面均與域外的保護處分制度有著很大的區別,最為重要的是,這些措施基本上不具有替代刑罰的性質,其充其量是刑罰的補充,而且大都是屬于行政處分措施的范疇,另外在適用程序上是一個封閉的行政權自決系統,少年無法獲得必要的程序救濟,而且有的并未區分未成年人和成年人,例如勞動教養,在當今世界中,各國的少年刑法大都以保護處分制度為核心內容,而我國由于少年立法的落后,保護處分欠缺正式的法律地位,也未形成系統性的保護處分體系,現有的類保護處分性措施不僅并未優先適用的地位,而且絕大多數具有很強的懲罰性,與保護處分所注重的“保護”理念并不相符,因此,為使少年刑法“以教代刑”的理念能夠切實貫徹,構建我國少年刑法保護處分制度成為急需解決的問題。
保護處分是對違法犯罪少年所采取的一項教育保護措施,出于對未成年人保護的目的,它有利于預防和矯正未成年人違法犯罪。我國的少年刑法在指導思想上有諸多稱道之處,然而在制度建設方面,尤其是立法方面卻十分落后,缺乏刑罰的有效替代措施和制度保障,在少年刑法方面,刑罰仍然不得已不成為抗制少年犯罪的的主要手段。由于缺乏必要的配套制度,對于采用非刑罰、非監禁處置的少年,我們面臨著無法對其有效監管、教育的窘境,成為困擾少年司法機關的重大問題。反觀國外和港澳臺地區的少年刑罰,均在刑罰之外建立起較為完備的保護處分制度,并取得了良好的成效。因此構建我國少年保護處分制度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的重大任務。
(一)立法保障
我國是成文法國家,因此要確立保護處分制度首先必須在立法領域有所突破。我國目前的法律模式只規定了青少年犯罪適用單一的刑罰處罰模式,無法承載對于犯罪少年“教育”、感化、挽救”的美好愿景,主要還是我國一直以來都沒有形成獨立的少年法律體系,有關未成年人罪錯的處置措施主要規定在刑法以及相關司法解釋之中,筆者認為,從少年法發展的方向看,在未來建立單獨的少年法是必然的趨勢,在少年法當中規定保護處分是最優的立法方式,這是因為單獨的少年法可以將少年司法的基本原則、實體、程序、措施等予以集中規定,有利于實現少年法的系統性與法典化,將保護處分以專章置于少年法之中,有利于少年法的完整性,同時也有利于避免立法的前后矛盾。
姚建龍老師在其從“少年法庭”到少年“法院”一文中分析了創設“少年法院”的必要性和可能性,認為現階段我國已經具備建立少年法院的法律依據,也具有一定的經驗和人才儲備,關鍵的是創設少年法院的必要經濟基礎和社會輿論背景等條件皆已經具備,筆者對此比較認同,少年法院作為一種機構配備必須具有一系列實體法、程序法的支撐。但如若將少年刑法放在刑法的后面,容易弱化少年刑法特殊性意義,如果再將保護處分在現行刑法中專章加以規定,總會給人一種缺乏系統性完整性的感覺,我國目前的未成年人保護法律體系中,具體的法律條款原則性和號召性過強,混淆了道德規范和法律規范,少年事件的處理落實和立法的思想、內容和精神不相同步,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法律法規自身設計不科學和可操作性不強。因此筆者還是堅持在制定少年法的基礎上在少年法中以專章加以規定,真正實現與國際接軌,真正體現對未成年人的“特殊”和“優先”保護。
(二)適用對象
通過前文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國外少年保護處分的適應對象不應該僅包括犯罪少年。根據我國《刑法》、《刑事訴訟法》、《未成年保護法》等相關法律的規定,將我國的少年違法行為分為三個層次:一般不良行為、嚴重不良行為、犯罪行為,很全面的概括了少年違法行為的現狀。我國《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第三章對少年一般不良行為作了規定。少年一般不良行為是指少年所實施的,輕微違法或違背社會公德的行為,筆者認為此種行為應該排除在少年保護處分制度之外,不管是基于“預防”還是“保護”的角度,此種行為都不需要我們從法律上進行保護和調整,這也是基于保護處分的謙抑性,避免對于少年過度干預產生標簽效應的考慮。保護處分的適用基礎是“罪錯”,所以一般意義上保護處分的對象即是犯罪少年或實施了嚴重不良行為但尚未構成犯罪的未成年人。按照我國刑法所規定的未成年人刑事責任的承擔原則,14周歲以下的未成年人,對其所實施的犯罪行為不承擔刑事責任,14至16周歲的未成年人只對刑法所規定的8種重罪承擔刑事責任,16周歲以上則需要對所有的犯罪行為承擔責任,筆者認為,我國對犯罪的未成年人按照成年人的刑事法律進行施以刑罰,這種情況不利于少年犯罪的預防,不利于犯罪少年的重新回歸社會,還背離司法的基本理念,應當予以改變。對少年的行為屬于嚴重不良行為違反治安管理、尚不夠刑事處罰的,由行政機關按照行政程序進行處理,由于在適用時過于嚴厲并且缺少司法審查極易造成對未成年人權利的侵害。筆者認為,從我國現實情況出發,出于保護少年健康成長的考慮,除了犯罪少年之外,應將具有嚴重不良行為的少年作為保護處分的適用對象,避免這些少年進一步實施更為嚴重的違法犯罪行為,同時將具有一般不良行為的交由其他的社會機構進行輔導、教育,排除保護處分的適用。
(三)體系設置
構建我國的保護處分制度,應當在立足我國的現狀的基礎上,對我國現存的那些保護性措施有選擇的廢止或者改革,同時,還可以對少年司法實踐探索中的一些措施進行吸收利用,例如社區服務令還有監管令,或者還可以借鑒國外的經驗,吸收新的保護處分措施,從而建立我國的保護處分體系。在這過程中,應盡量較少限制剝奪自由類的措施,擴大社區類措施的適用,總體上達到一個逐步由寬到嚴、銜接順暢而又和少年刑罰有序過渡的效果。
1.社區性保護處分
社區性保護處分是指“以開放式社區為執行載體的,不以少年人身自由的剝奪或者限制為主要形式的保護處分。”它應當是在未成年犯所生活的社區進行的,為了適應少年裁判個別化的需要,社區處分宜多樣化,我國現有的處置罪錯少年的非刑罰措施中,有多種可以在社區性保護處分中加以改造適用,同時可以參照域外社區保護處分的種類,設置一些新的社區性保護處分措施,用以加大對未成年人的保護力度。
(1)非刑處置的繼續使用
我國《刑法》第三十七條對于犯罪情節輕微不需要判處刑罰的,或者可以免除刑事處罰,根據案情的不同情況,可以采用相關的措施,如予以訓誡或者責令具結悔過、賠禮道歉、賠償損失等,同時在我國《預防未成年人訓犯罪法》等相關法律中也有體現,這些非刑處置措施訓誡、具結悔過、罰款、賠禮道歉、賠償損失、責令嚴加管教都可以作為社區性保護處分的內容加以適用,這不僅符合我國的實際,同時也符合的社區性保護處分制度的精神,因此可以為我國的保護處分所用。
(2)新增社區保護處分措施
社會服務,是責令少年從事公益勞動或者到某一指定的場所完成一定期限且為無償的社會服務勞動。我國目前在法律上還沒有這方面的明確規定,但我國的許多地方已經在進行相關的探索,上海長寧區法院的社會服務令的適用范圍、適用條件、服務時間、服務場所都進行了規定,獲得了良好的效果并得到推廣,如河北省人大制定的《河北省預防少年人犯罪法實施辦法》,將社區服務令以法規形式明確下來;安徽省來安縣法院出臺的《關于推行社會服務令的暫行規定》等,社區服務是在保證少年正常的受教育時間前提下,在一定范圍和場所進行的,使其在勞動中補償給社會造成的損失、接受教育和疏導,并可以在勞動中反省和認識自己,建立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
假日生活輔導是我國臺灣地區《少年事件處理法》所規定的少年保護處分制度之一,其中規定了少年之假日輔導的次數范圍,三次至十次,規定了由少年保護官基于少年法院的交付在假日的時候對少年進行個別或群體的品德教育,并對其學業或其他作業進行輔導,少年保護官為了養成少年勤勉以及守法的習慣,可以命令其進行勞動服務,將其交付適當的機關、團體或者個人,并對其指導,此外少年保護官有權根據輔導的成效決定輔導的次數。我國的假日生活輔導的次數、執行方式等均可參照于此,由少年法庭執行,或者由少年法庭交由青少年社工執行,少年法庭負責監督。
保護觀察是由特定的少年保護(觀護)機構履行對罪錯少年實施監督、提供服務和援助以及接受咨詢等。它在國外被看作一種最重要的社區保護處分,具有以司法的權威為背景的權力關系以及承載社會福利性或教育性的機能的非權力的人際關系的雙重特性。我國目前正在探索的社區矯正措施,帶有保護觀察的色彩,但是卻存在依據不足、部門職責不明確、協調不順暢、專門機構不健全、社會參與力量薄弱、適用率低等問題,筆者認為,結合我國現在建立的社區矯正制度,我們可以在此基礎上建立少年保護觀察制度,由少年法庭決定對誰適用,設立專門的觀護官,組建專業化、職業化的觀察員隊伍,并大力培養少年社工隊伍和志愿者隊伍,共同促進保護觀察工作的順利展開。保護觀察可以對嚴重不良行為的少年采用,也可以作為刑罰替代措施對犯罪少年采用,也可以和普通刑罰配合,附加適用,根據我國近年來司法領域的一些實踐性的探索和創新,可以結合“四緩制度(緩處考察、暫緩起訴、暫緩判決、緩刑)”來使用,這些都無疑體現了“教育、感化、挽救”的方針和“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原則,很大程度上切合了保護處分制度的理念。
2.中間性保護處分
中間性的保護處分是介于社區性保護處分和拘禁性保護處分之間的過渡性的保護處分,它是基于對罪錯少年施以社區性的保護處分不足以達到教育保護的效果,而給與機構性的保護處分又過于嚴厲而設立的一類折中性的保護措施。在1997年修改的臺灣《少年事件處理法》中,新增了一個中間性的保護處分措施——安置輔導,它是將罪錯少年安置在相關的少年福利性機構之中,如兒童福利院、流浪兒童救助機構、志愿家庭等。我國大陸目前缺少這種中間性的保護處分措施,從長遠來看,應設立這種類似的機構對于罪錯少年施以教導、矯治,以增強保護處分的彈性空間。
3.拘禁性保護處分
拘禁性保護處分是以剝奪或限制罪錯少年人身自由的保護處分措施,這是最嚴厲的保護處分措施,它是在罪錯少年的人身危險性比較大,適用社區性保護處分及中間性保護處分不足以達到教育保護的目的而實行的。一般而言是在窮盡其他非拘禁性保護處分措施的情況下才能考慮適用。在國外,這類措施主要拘禁于培訓學校、移送教養院、少年院等。我國現行法中存在的一些非刑罰性的措施中,具有拘禁的性處分很多,例如拘留、勞動教養、收容教養、收容教育等,這些措施懲罰性比較強,在實踐中適用過多且收效甚微,與少年罪錯處置的非監禁化理念多有背離。筆者認為,對于其中不必存在的可以廢止,考慮保留工讀學校(可將其改為學校式的感化教育措施)、強制治療、強制戒除等,但是應當祛除其行政處罰的色彩。另外,還要進行嚴格的程序控制,在嚴格遵循司法處分原則的基礎上,嚴格適用的條件,避免因為拘禁性措施的過多適用而帶來的對罪錯少年標簽化的負面影響。
(四)程序設計
保護處分雖然是以保護、教育少年為宗旨的,但畢竟其是對罪錯少年權益一種處分,其本身就具有對少年的限制性,如果適用不當,就有可能損害未成年人的權利,為了保證其在實踐中規范運作,必須從立法上進行嚴格的程序設計,以實現保護處分優先的理念。少年法院(我國是少年法庭)作為制度的中心,其管轄權的界定,需要首先進行明確。在日本,由家事裁判所專屬管轄少年案件,而且享有“先議權”,如果家事裁判所認為少年犯罪需要進行刑事處罰,必須將案件移送檢查機關提起刑事訴訟,根據《日本少年法》第20條的規定,原則上家事法院對于不滿16周歲少年的相關案件是不能作出移送檢察院的規定的,除非發生人死亡的結果,在這之中,家事法院對是否將少年移送,是享有自由裁量權的。臺灣地區與日本少年關于將少年案件移動檢察官的規定基本相同,少年法院享有決定權,即先議權的制度。同樣也規定少年檢察認為若少年案件符合公訴條件的,必須提起公訴,應適用保護處分的,移送少年法院。在美國,主要是通過年齡、移送管轄聽證會、共同管轄下由檢察官作決定等形式來確定少年法院的管轄權。上述國家和地區中的刑事程序是以保護程序的啟動為先的,但是在我國進行構建時要結合我國國情,首先必須明確的是,保護處分的主體應該且必須是少年法庭,借鑒域外的保護處分的適用程序,建議我國少年保護案件的基本程序如下:
1.調查和決定
調查是少年司法制度程序性規則中的重要內容,它是少年司法制度的基本理念在程序上的體現。只有在充分把握少年的品格、經歷、家庭狀況、生活、學習環境等背景資料基礎上,才能對少年實施的罪錯行為的原因有著更深刻的認識,僅僅依靠庭審過程中所獲得的信息法官無法作出全面的判斷。這是基于青少年犯罪的特殊性。調查分為一般調查和特別調查,一般調查是指少年案件應當先由專門的少年警察進行調查,調查結束后,均直接送到少年法庭審理。特殊調查是少年法庭在審判前對未成年所做的社會調查,是由少年法庭專門設立的社會調查官進行的,社會調查的內容是圍繞少年違法犯罪的原因、家庭環境、人際交往、學習、性格、心理等展開的,調查完畢應當制作社會調查報告。
少年法庭的法官根據兩項調查的結果,初步審查后作出以下決定:按照少年保護案件開庭進行審理;決定不交付審理;認為構成刑事犯罪的,移交相應的少年檢查機構提起公訴。
2.審理和裁判
在少年、法定代理人以及監護人等的參與下,遵照規定的程序,通過法官的開庭審理,有利于少年等相關人員充分理解保護處分的宗旨,提高保護處分的效果。我們少年法庭在審理少年保護案件時,應堅持不公開原則避免給少年帶來不利的影響。少年的父母、監護人應當出席法庭,必要時還可以邀請其他近親屬或者教師出庭。對于少年保護案件的審理方式可以采取符合少年身心特點的方式,例如圓桌審判的方式。法庭審理程序以彈性為特點。
審理結束后,少年法庭可以作出如下裁定:不予保護處分;決定適用一種或者多種保護處分。對于檢查機關提起公訴的少年刑事案件,少年法庭享有免除刑罰適用保護處分的權力。對于保護處分決定可以通過事后程序來尋求救濟。事后程序有兩種,第一種是保護處分的撤銷變更,第二種是上訴,這些事后程序都是少年法在審判制度上追求絕對真實的必要措施。
(五)機構配備
理論界認為“中國少年刑事司法組織體系存在的問題主要表現為未成年人司法專門機構的不健全,沒有專門性的少年警察機構、少年檢察機構、少年審判機構、少年矯正機構、少年律師機構等”。少年保護處分制度的建立離不開相關配套的機構和設施,我國現階段,公檢法機關對少年事件的專門機構和人員不足,協調整合不全面,為開展具有針對性的少年矯治工作,建立體系化的少年保護處分機構是必須的。第一,警察位于面對各種犯罪的最前沿,“少年警察是指專門負責處理少年案件的警察,包括設在警察部門內的專門處理少年事務的分支機構和一般警察機關中負責處理少年事務的警察人員”,目前,設置專門的少年警察機構已成為世界各國的普遍做法。例如美國的“少年警官”和“少年警官協會”、日本的“少年警察課”或“少年警察股”,英德的“少年分局”或者“少年部”等,盡管我國1987年頒布的《上海市青少年保護條例》以及在1991年公布的《關于辦理少年刑事案件建立互相配套體系的通知》等文件都已經對負責少年案件的專門人員或機構的設立進行了概括的規定,但鑒于各地經濟水平的不平衡發展,大部分地區至今仍未設立專門少年警察機構,這也是我國少年司法制度中的一個薄弱環節。“國家應積極促使在普通警察機構中設立少年科,并加強對少年警士的訓練和少年犯罪偵察的特殊訓練與研究,以幫助他們提高解決少年犯罪問題的能力。”這些少年警察一來要具備心理學、法學、教育學、社會學等學科知識,二來要定期進行專業的應對罪錯少年技巧培訓,例如針對不同的少年,采取的措施也應各有側重,針對犯罪少年,側重全面調查,針對一般的不良行為少年,側重輔導、引導、和忠告等,這樣少年警察才能更好的完成其職責。第二,伴隨少年司法改革的浪潮,雖然我國的少年檢察機構要么建成了獨立的少年檢察機構(包括科、處兩個級別,稱為少年檢察科)要么成立了半獨立性的少年檢查組,即使在沒有具備建立少年檢察機構條件的地方,也確立了一至二名少年檢察員對少年犯罪案件進行專案專辦,但是我們也應清醒的看到,這些機構在工作模式、穩定性、工作環境、專業人員配備方面都存在著或多或少的問題,亟需建立獨立的少年檢察機構。少年檢察機構的設立是伴隨少年審判機構獨立化的必然趨勢,對規范少年檢察工作、強化檢察工作的專業性以及發揮其挽救教育失足少年等方面都起到了重要作用。第三,建立專門的少年法院現今已是世界各國少年司法工作的普遍做法,我國保護處分制度的建構和順暢運轉,也離不開少年法院的構建。第四,完善社會幫教機構,整合社會力量,進一步明確各個部門的責任,加強這些組織之間的配合與協作,共同簽署安置幫教協議書,明確職責,落實幫教工作,最大化的實現社會幫教安置幫扶犯罪少年、不良行為少年以及刑滿釋放少年的主要功能。
(六)后置保護
未成年人記錄封存制度是指如果未成年人在犯罪的時候未滿十八周歲,被判處的刑罰在五年有期徒刑以下,應當對其相關犯罪記錄封存。這是我國新修訂的刑事訴訟法對未成年人給予保護的一大進步,任何單位和個人都無權獲得被依法封存的未成年人的犯罪記錄。這是對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發展進行保護的一項重要舉措,是貫徹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必然需要。2012年1月10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會同公安部以及司法部聯合制定了針對未成年人矯正的特殊規定——《社區矯正實施辦法》。明確了對未成年人社區矯正所應遵循的方針、原則、方式以及保密性等相關規定,這在《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和《聯合國少年司法最低限度標準》中都有相關體現,體現了對少年犯隱私的嚴格保護。在了解以上法規的精神的基礎上,我們對經過少年保護處分的少年案件,在對其相關的保護程序處理后,其相關記錄也應進行消滅。為了避免這項制度的濫用,可以規定在保護處分執行期滿兩年后方可消除。
為了彌補因家庭私力監護不足造成未成年人合法權益受到損害的事實,國家監護制度作為一種有效社會保障機制登上了歷史的舞臺。為了切實保障未成年人的合法權益,有利于青少年的健康成長,國家一方面通過相關機構對未成年人監護進行外部監督,另一方面在未成年人家庭出現監護不力或者不能的情況下由國家采取必要的補救措施。近年來,未成年權益遭受侵害的熱點事件接連發生,這主要是因為國家對未成年人監護監督制度的缺失造成的。目前,民政部、最高人民法院、公安部正籌備建立和完善有關未成年人監護的國家干預制度,對事實上無人監護狀態的未成年人給予高度的重視。此外,對于如何評估監護人的監護資質以及在緊急狀態下的國家干預機制,國家應該著手制定相關的規定,及時拯救“監護不及格”魔爪下的未成年人,通過建立以及完善相關的兒童福利制度為未成年人營造一個更好的生存與成長環境。筆者認為,對于少年法庭審理的保護處分的案件,如果符合國家監護的條件,可以裁定適用,以最大限度的保護未成年人的利益。
霍布斯曾經說過,“在凡是可以實行寬大的地方實行寬大,也是自然法的要求”。事實證明,單純的依靠刑罰不能很好的解決犯罪問題,采用一種刑罰以外的應對方式處理犯罪問題應該成為人們的理性選擇。基于未成年人在社會之中的特殊性,我們需要在法律上給予他們以特殊的保護,造成未成年人的犯罪以及他們的不良行為的原因,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受了成年人以及惡劣的社會風氣的影響,因為偶然或者一時的沖動,非行少年被貼上了犯罪的標簽成為了社會的犧牲品,這些標簽有可能會跟隨他們一生。對非行少年采取“非刑罰”措施與事前干預是現代少年司法制度的主要的特征,而少年保護處分制度就是對這一特征的集中體現。遺憾的是,盡管我國近些年來少年司法制度取得了長足的進展,各地也都在積極進行創造性的探索實踐,然而至今保護處分制度卻依然未能建立起來,因而,在符合我國具體國情的基礎上,借鑒國外的保護處分制度的經驗,構建我們自己的保護處分制度,既符合我國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要求,又能在有力促進司法工作中實現政治效果、社會效果、法律效果的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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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國,北京交通大學博士研究生。
D922.183
A
1008-4428(2015)04-9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