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那么復雜

■文亦鳴/文

沒那么復雜

■文亦鳴/文

李鋼先生是位古陶瓷鑒定專家，常被請去鑒定打撈上來的古代沉船里的瓷器。有一次我問他：“古代瓷器薄如蟬翼，極易破碎，包裝是否特別復雜？”他搖搖頭，“沒那么復雜，但充滿著商人的智慧。”

“他們先將瓷器分好類,裝入大小不一的檀木箱;然后放進釘在船艙底部的大木箱中;最后把大木箱中的空隙處用茶葉填塞得嚴嚴實實。只要不遇上特大風浪，商家自可高枕無憂。”

“更絕的是，貨船到岸，商人先把茶葉篩選分包，賣給茶商。再把小檀木箱當作首飾盒，賣給各地古玩店；大檀木箱則賣給當地人當茶幾、櫥柜。最后賣的才是瓷器。檀木箱和茶葉賺的利潤，往往比瓷器高出許多。”

“如今這個高科技年代，同樣運載瓷器，得先用泡沫塑料里三層外三層地層層包裹，再用膠帶紙來個五花大綁，最后還得裝進那個特制的抗壓防震箱內，才能起航。顯然，經濟效益遠不如幾百年前，環保效果更是相差一大截。”

古人的智慧，常常在于能化繁為簡，結果往往事半功倍；今人的“聰明”，常常用于變簡為繁，結果往往事倍功半，有時甚至連“半”功也沒有了。

記得2011年，有一家知名外企在某市招聘人才。面試時，29位考生面前都放著一瓶可樂和一只杯子。主考官說，可以打開題目了——請喝可樂。

這是道簡易題，正確的做法是：打開瓶子——將可樂倒進杯子——喝。

可是，沒一個考生這么做。他們都在想：就這么簡單？不會吧？一定是挖了個陷阱，等我跳進去！于是，各種奇葩答案出來了：有的將杯子棄之不用，直接拿著瓶子喝，心想這是在測試我們去繁就簡的能力；有的將可樂瓶裝進自己的口袋，等待最后時刻喝，心想這是在考量我們未雨綢繆的能力；有的則直愣愣地傻坐了15分鐘，對可樂瞄都不瞄一眼，心想這是在考驗我抵御誘惑的能力……

最后，29名考生無一錄用。主考官點評：這世界沒有你們想象的那么復雜！

原本如此——直截了當，是最好的通行證，無需左顧右盼，也不必瞻前顧后。有時，我們并不缺少思考，但思考過度，反而消磨了我們的激情、銳氣和行動力。

籃球運動剛誕生的時候，籃板上釘的是一只真正的籃子。每當球投入籃內，得有一個專門的人爬上梯子，去把球取出來。為此，球賽進行得斷斷續續，沒了那種緊張激烈的氣氛。為了讓比賽流暢地進行，人們想了各種取球的辦法，效果都不理想。甚至有一位發明家專門創造了一種“取球機”，籃球投進籃子里，在下面用繩子一拉，球就會彈出來。不過，這種辦法同樣也沒讓籃球比賽緊張激烈起來。直到有一天，一個小男孩跟著父親來看球賽，見大人們不辭辛勞地取球，大惑不解地問：“為什么不用一把剪刀，把籃網的底剪掉呢？”一語驚醒夢中人。大人們如夢初醒，于是才有了我們今天看到的籃網式樣。用剪刀剪掉籃網的底，事情就是這么簡單，但為什么成人中的那么多有識之士，都沒想到這一點呢？

還記得前幾年那只很火的“大黃鴨”嗎？當年它可是掀起了一陣“橡皮鴨風波”，紅火得連創作者霍夫曼都有些受寵若驚。其實，“大黃鴨”這個可以移動的公共藝術裝置作品非常簡單，就是將嬰孩洗澡時玩耍的那只玩具放大，然后投放到不同城市的空間中。為什么如此受歡迎？這其中固然有人們喜歡湊熱鬧的心理，但作品本身確實蘊含著的童趣惹人喜愛，更重要的是，這種簡簡單單的公共藝術在我們身邊著實少見。

人本是人，不必刻意做人；世本是世，無須精心處世。

天地有大美，于簡單處得；人生有大昧，在復雜出藏。人，一簡單就快樂，但快樂的人寥寥無幾；一復雜就痛苦，但痛苦的人熙熙攘攘。這反映出一個現實問題：更多的人要活出簡單來不容易，要活出復雜來卻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