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紹晨 謝潔雯
日本的近代化產業遺產產生于19世紀末至20世紀中葉,記錄了幕末明治維新至二戰前近代化發展的歷史,對研究日本的近代化進程具有重要的意義和作用。然而,在戰后日本經歷了飛速發展之后,由于產業遺產自身的不斷老舊,再加上政府資金跟進不足,以及歷史價值未能得到充分認知,日本的近代化產業遺產不僅沒能得到有效的保護和利用,甚至遭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壞。直至陸續有近代化產業遺產瀕臨消失之后,日本各地才掀起了保護和利用近代化產業遺產的熱潮。現如今,日本各地都重新將近代化產業遺產作為振興區域社會經濟發展的重要資源進行保護和利用。2007年4月,日本經濟產業省成立產業遺產利用委員會,并于同年年底公布了33處“近代化產業遺產群”,2008年又公布了33處“近代化產業遺產群”,囊括了工業設施、鐵路設施、交通設施、港灣設施及土木工程類設施。至此,日本對近代化產業遺產的保護和利用達到了一個高潮。近代化產業遺產以地區史和產業史為主線,通過認定在日本近代化中發揮了重要作用的設施激活區域經濟,達到保護和利用并行的目的。礦業遺產是近代化產業遺產主要組成部分之一,本文通過介紹日本保護和利用礦業遺產的具體事例,探討日本在保護和利用近代化產業遺產方面的特點和趨勢,并分析保護和利用礦業遺產的意義和作用,以期為我國的礦山城市轉型總結可借鑒的經驗。
產業遺產是指對近代產業發展具有重要貢獻的設施遺跡和機械等,該項目最先產生于產業革命的發祥地英國。此后,歐美各國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積極參與到產業遺產的保護之中。而日本在經歷了長達20年的經濟高度發展之后,逐漸認識到過度開發對日本傳統風景和城鎮結構的破壞,人們對拯救和保護日益惡化的自然社會環境的意識日漸增強。20世紀60年代末,日本在全國范圍內開展了保護歷史城鎮的活動,此后又于1975年修改了文化遺產保護法。
1993年日本文化廳設立了“近代化遺產”項目,并認定了相關的文化遺產①。1998年,日本建成了“近代日本的產業遺產數據庫”,該數據庫根據存在形態和產業類別并行的方法對產業遺產進行分類。其中,按產業類別分類,日本的產業遺產主要包括農業遺產、林業遺產、漁業遺產、礦業遺產、建筑業遺產、制造業遺產、電力煤氣自來水遺產、運輸通信業遺產、批發零售業遺產、金融保險業遺產、服務業遺產以及其他沒有分類的產業遺產[1]。
2007年4月日本經濟產業省成立產業遺產利用委員會,并于2007年底公布了33處“近代化產業遺產群”。該項目以地區史和產業史為主線,將在日本近代化中發揮了重要作用的近代化遺產或產業遺產認定為近代化產業遺產,旨在充分利用近代化產業遺產的人文歷史價值激活區域經濟。在2008年又公布了33處“近代化產業遺產群”。具體包括造船廠、礦山、鋼鐵廠、釀酒廠等工業設施;車站、橋梁、隧道、鐵軌等鐵路設施;公路橋、燈塔、船舶等交通設施;碼頭、防洪堤等港灣設施;運河、閘門、水力發電站等土木工程類設施,保護力度不斷加大,涉及地域和領域逐漸擴大[2]。
礦業產業遺產是日本近代化產業遺產的一個重要分支,主要包括三井三池煤礦相關設施(福岡縣大牟田市,熊本縣荒尾市)、足尾銅山(櫪木縣日光市)、生野銀山(兵庫縣朝來市)、新津油田中野家(新瀉縣新津市)、阿仁礦山外國人官舍(秋田縣北秋田市)等。在本節中,筆者以三井三池煤礦、足尾銅山為例,具體考察和分析日本保護和利用礦業遺產的現狀、特點和趨勢。
三井三池煤礦是散落在福岡縣大牟田和熊本縣荒尾兩市轄區內的煤礦的總稱,而大牟田和荒尾兩市是依托三池煤礦逐漸發展起來的煤礦城市。大牟田地區的煤炭開采始于1468年,此后一直是日本重要的煤炭開采地。但在1973年爆發第一次石油危機后,世界能源需求發生轉變,石油逐漸取代煤,其地位也隨之下降,至1997年三池煤礦完全關閉。
在關閉之前的1995和1996兩年,兩市先后在三池港口附近設立了“煤炭產業科學館”,在宮浦煤礦舊址建立“煤炭紀念公園”,用以傳播當地煤炭的開采和發展歷史。同時在科學館內還開設了相關的體驗項目,以利于當地及外地來訪游客了解和體驗煤炭開采作業情況。除此之外,作為旅游和歷史文化教育資源,當地還開發了與煤礦開采運輸等相關的舊三池煤礦專用鐵路、電力機車、三池港口,以及大牟田市市政府舊址、大牟田工商協會會議所和三井俱樂部舊址,對礦業遺產的保護和利用,有效地促進了當地旅游經濟的發展。
足尾最早是在16世紀中葉開始銅礦開采,在17世紀后期銅礦產量達到頂峰后逐漸減少,到日本江戶末期幾乎處于關閉狀態。但在1877年從西方引進探礦、采礦、選礦和冶煉技術之后,足尾銅礦的產量達到了亞洲第一。1973年足尾銅礦正式停止開采,至此已經開采了360余年的足尾銅山封山,該地區的銅礦生產的歷史也隨之謝幕[4]。
此后,足尾銅山被日本政府開辟為觀光旅游景點,并承擔了對外宣傳足尾地區銅礦開采歷史和技術的重要地點,但是礦區附近的礦石精煉活動等到1989年才完全停止。然而,足尾銅山快速發展的同時,礦山附近的植被受到了極大地破壞。與此同時,銅礦精煉廠所產生的大量污水也未經處理直接排放,造成了嚴重的環境公害問題。因此,除了與銅礦挖掘、選礦和冶煉相關的設施被指定為近代化產業遺產外,在環境公害的處理、環境教育等方面,足尾銅礦的作用和意義也十分重要,這也是它作為近代化產業遺產的一個顯著特點[5]。
綜合來看,日本對礦業遺產的保護和利用大致可以分為三種類型:一是延續式利用,即在保護和利用時延續產業遺產之前所具有的功能,如三池港口;二是轉型式運用,即用其他功能代替產業遺產原有但現在已喪失的功能,如建設煤礦公園;三是復活式利用,即恢復產業遺產已經喪失的功能,如在遺產內設置體驗設施和項目。此外,從空間上看遺產的利用形態,一是以某單一地域的礦山為產業遺產進行保護和利用的“點”式利用,如足尾銅山;二是將相近地域的礦山和其他相關的設施整合的“面”式利用,建立起一個產業遺產的廣域網絡,如三井三池煤礦。

圖1 煤炭產業科學館

圖2 煤炭紀念公園

圖3 凈水場

圖4 冶煉所
盡管當地政府對兩處礦業遺產的保護和利用取得了一定成效,但實際的工作中仍然存在著一些問題和不足。首先,當地居民尤其是年輕人,對產業遺產的文化歷史價值的認識尚不充分。雖然政府通過網絡等媒體加強對外宣傳的力度,但民眾對產業文化的關心程度仍有待提升,全社會對礦業遺產的保護和利用的支持力度不夠這也間接地導致了當地相關旅游資源的流失。其次,不言而喻,礦業遺產保存和日常管理需要大量的資金和人力,但隨著地方經濟發展動力的不足,地方政府的撥款有限,常常不能保證保存和管理產業遺產所需的高額費用,資金和人力不能得到長期有效的供應。反觀之,日本在保護和利用礦業遺產上的不足和問題,正好對我們開展相關工作具有重要的啟示和借鑒意義。
礦業遺產作為近代化產業遺產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整體看來,充分、合理地保護和利用礦業遺產具有以下意義和作用(圖5):
礦產資源絕大多數都與地殼運動所導致的巖漿活動有關,形成過程非常緩慢,因此更新速度也非常緩慢,而且隨著人類的利用會出現枯竭現象,屬于非可再生資源。對礦業產業遺產的保護和利用,是對礦業產業遺跡的后續利用,也是一種全新的可持續有效利用礦產資源的方式和手段。譬如,位于新瀉縣的佐渡金礦山,是日本著名的金礦產地。然而,經過數百年的開采之后,佐渡礦山于1989年因過度開采,致金礦資源枯竭而停止了生產。盡管佐渡地區的金銀礦資源已經開采殆盡,但是日本政府專門制定了符合當地經濟發展要求的旅游觀光、地區傳統文化教育、礦山開采利用體驗等項目,為當地的廢棄礦山的使用途徑畫上了延長線,從而實現了不可再生資源的可持續利用。

圖5 礦業遺產的保護和利用之意義和作用
首先,將礦業遺產作為地區歷史文化教育的資源加以保護和利用,宣傳產業遺產的價值和魅力,可以增強人們對地方文化歷史的關心和興趣,培養人們的地區自豪感和對鄉土的熱愛。其次,日本的礦山遺產多數于民間企業所有,因此企業在有效開發和利用近代化產業遺產的同時,提高了自身形象,增強了文化軟實力。第三,礦業遺產的開發利用提高了當地居民、民間團體、非盈利性組織與政府間的協作意識,緩解城市建設中出現的不必要的矛盾,有效地促進城市的發展。例如,在愛媛縣綜合科學博物館和愛媛市廣瀨歷史紀念館,曾進行過“別子銅山寫真展——日和佐初太郎鏡頭中的難忘時光”、“與世界相連的別子銅山”等展覽,展覽的成功舉辦加強了當地居民對別子銅礦和愛媛縣地區的歷史文化的了解,增強了當地居民的文化認同感[6]。
首先,各地區通過開展以礦業遺產為核心的大型社會活動、志愿者活動等,加強了區域社會內部的聯系。其次,在開發和利用礦業遺產的基礎上,尤其是通過參觀、體驗學習和志愿者活動,豐富了當地社會的文化氛圍,為居民營造了舒適的居住和活動環境。譬如,在愛媛縣的市民活動中心還舉辦過近代化產業遺產相關的講座,縣內的學校還開設了與產業遺產相關的課程,此外還開展了別子銅山探險隊等第二課堂活動,此類活動加強了當地民眾參與保護礦業遺產的積極性,又為當地居民的生活創造了新的文化體驗場所,增強了別子銅山附近居民的聯系與交流。
首先,礦業遺產是人類與自然的結合,是人文歷史的具體體現,對其進行保護和利用有利于營造舒適的居住環境,吸引外地人員到本地居住和工作。其次,有效合理地保護和利用近代化產業遺產提升了城市形象,增強了城市文化軟實力,有利于吸引更多的企業投資。譬如,2003年在福島縣盤城市成立了“常盤煤礦歷史研究會”,并發行了專業雜志,舉辦大型展覽,在日本國內形成了極具規模的影響力,提升了常盤市的城市形象。又如,自2009年在愛媛縣新居浜市舉辦了《別子銅礦開礦三百年紀念暨別子銅礦產業文化研討會》以來,當地政府主辦了一系列研討會或全國巡回展覽,主辦方邀請了日本國內外眾多礦業遺產研究的學者或相關企業負責人與會,讓更多的民眾和企業認識了新居浜市,為該市城市形象的提升,文化軟實力的增強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伴隨礦業遺跡被認定為近代化產業遺產,礦業遺產成為了觀光旅游的新資源。與礦山有關的旅游項目、特色商品的開發,以及周邊飲食業的迅速發展,成為當地經濟社會發展的新增長點。礦業旅游成為礦業城市的特色代名詞,既提升了地區知名度,又促進了當地旅游業的發展,創造了可觀的經濟效益。目前,在日本被列為近代化產業遺產的礦業遺產均被當地政府開發成了國內外知名旅游勝地,并通過網絡等現代傳播媒介進行宣傳,吸引了大批國內外游客前往觀光,而相關旅游項目的開發,又成為了振興當地經濟的有力支撐,如兵庫縣朝來市的生野銀礦、福島縣盤城市的常盤煤礦等都擁有自己的主頁,并在旅游點開發出采礦體驗活動、礦物博物館、地方特色主題公園等項目。
在日本國內的研究學者看來,雖然日本在近代化產業遺產的保護和利用上已經走在了亞洲各國的前列,但與歐美等國相比還比較落后,仍存在著國民對產業文化的認識水平不高、保護和管理所需的大量資金和人力支持不足等問題[7]。但是,日本對礦業遺產進行保護和利用,一定范圍內促進了日本地方社會經濟的發展,尤其是在礦業城市的轉型上發揮了積極作用。
相對于日本而言, 中國無論是產業遺產的調查、研究,還是保護、利用工作都是任重而道遠。以鎢礦產業為例,我國鎢礦等優勢礦產資源主要實行國家保護性開采,而且對鎢礦資源的在開采和利用技術上的研究已經取得了顯著進步。但是,鎢礦保有資源儲量主要集中在少數礦山,加之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國家對礦產資源勘查投入減少,而社會性勘查資金的投入受到較大的限制,優勢礦產資源消耗量大于增長量,非法開采、過量開采致使保有資源儲量急劇減少。例如,贛州是我國鎢礦發現最早、開采最多、出口量最大的地區,然而據江西地礦勘查開發部門的相關數據顯示,目前贛州的鎢保有儲量只有40余萬噸,只能滿足約10年的需求。隨著鎢礦資源的消耗殆盡,如何延長鎢礦產業的發展生命成了亟待解決的問題[8],也是以鎢礦產業為支撐的礦業城市在發展轉型發展中所面臨的當務之急。值得慶幸的是,近年來國內有一批研究產業遺產保護、利用等方面的論文相繼發表,產業遺產保護問題開始受到重視,日本在近代化產業遺產的保護和利用上所取得的成果和經驗,恰好給我國提供了可以借鑒的范本。
注釋:
①本文中出現的“近代化遺產”、“產業遺產”均指“近代化產業遺產”。
[1]梁波.日本的產業遺產研究[J].哈爾濱工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3:14-15.
[2][日]経済産業省.近代化産業遺産群33[E],2007;経済産業省.近代化産業遺産群続33[E],2008:(EB/OL)http://www.meti.go.jp/press/20071130005/20071130005.html;http://www.meti.go.jp/press/200902060 01/20090206001.html.
[3][日]大牟田市.大牟田市近代化産業遺産を活用したまちづくりプラン[E],2012.(EB/OL)https://www.miike-coalmines.jp/action01.html;https://www.jichiro.gr.jp/jichiken_kako/report/rep_aichi33/02/0222_jre/index.htm.
[4][日]大島登志彥.近代化遺産のある風景(3)足尾銅山·足尾町の歴史と産業遺産[J].地理53(4),2008.4:104-109.
[5]鴇田典子.足尾での産業観光の可能性[A].東洋大學國際観光研究Ⅱレポート[C],2007.3:1-8;(EB/OL)http://www.shorebook.jp/ashi/index.html.
[6][日]坪井利一郎.別子銅山遺産を保存·活用したまちづくり――鉱山都市の新たな連攜·交流への発展と期待(EB/OL):http://www.chiiki-dukuri-hyakka.or.jp/book/monthly/0804/html/f03.htm.
[7][日]加藤康子.産業遺産[M].東京:日本経済新聞社,1999:14-15.
[8]劉紹晨.芻議日本近代化產業遺產的保護和利用對贛州鎢產業的借鑒意義[J/OL].江西理工大學學報,2015(4).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6.1289.TF.20150703.1115.00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