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波
(沈陽工程學院 基礎教學部 文學藝術教研室,遼寧 沈陽 110136)
英雄傳奇小說獨特的故事情節模式
李宏波
(沈陽工程學院 基礎教學部 文學藝術教研室,遼寧 沈陽 110136)
在明清英雄傳奇小說的創作中,有幾類特定也是英雄傳奇特有的故事情節模式,值得深入思考分析,挖掘其深厚的文化內涵。 第一類是英雄獲罪故事模式;第二類是英雄臨陣收妻故事模式;第三類是英雄故事的家族性延續。每一類故事情節模式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它們不僅相互之間有著密切聯系,更有著深厚的文化內涵。
英雄傳奇小說 英雄獲罪 臨陣收妻 家族性延續 故事情節模式
從《水滸傳》開始,出現了一種史詩性和悲劇性兼備的人生形態,可以稱之為“義士——罪人或流放的好漢”模式。這種“義士——罪人”的發配和逃難歷程成了《水滸傳》最有特色的敘事模式。林沖發配、武松刺配均屬此種情形,而最具代表性和典型意義的則是宋江的逃難和刺配經歷。宋江怒殺閻婆惜后,逃難江湖,路遇清風山王英、鄭天壽、燕順,接著又遇清風寨小李廣花榮,后有白虎莊孔明、孔亮。在刺配江州的過程中更是結識戴宗、李逵及一班好漢,后又智破無為軍,大鬧江州城。這種逃難與刺配不僅實現了宋江從書吏到梁山好漢的性格轉變,更重要的是起到了串聯人物的作用。如果說《三國演義》走的是史詩化寫作路線的話,那么《水滸傳》走的其實是一條景觀化歷史的道路,而正是這種“義士——罪人”的故事模式巧妙地完成了這一景觀化歷史描寫的創作意圖。推而廣之,在后世的英雄傳奇小說創作中,這種模式被廣泛吸收和借鑒并有所發揮,如《說唐》系列和《楊家將》系列等,不見了這種“義士——罪人”的平面故事模式而代之更完美的“英雄獲罪”模式。這種模式的基本構成是英雄遭奸讒害——獲罪貶職,退居鄉里或遠戍邊關——外敵入侵再受起用——克敵制勝,冤情澄清皆大歡喜。這種故事模式在《楊家將》以后的英雄傳奇小說創作中可以說比比皆是,幾乎部部小說中都存在這一模式,這也是傳統英雄成長歷程的必然。孟子講“斯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而且這一模式也是忠奸斗爭得以展現的有利途徑,通過這一模式封建社會忠奸斗爭的復雜性和曲折性得以體現。同時,增強了故事情節的曲折性和懸念感,往往在英雄獲罪后會出現一段英雄空白狀態,這時的邊關告急和群臣束手無策,迫使皇帝重新審視自己的判斷,為英雄的體面復出和日后的懲奸鋤奸埋下了伏筆。然而這種模式的泛濫也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作品的雷同化、程式化傾向,削弱了作品的藝術感染力,以至于人們在讀到英雄獲罪時,心中已有先驗的預期。某種程度上又化解了作品的懸念性,當然這種模式從民眾接受心理講也是一種預期,是民眾愿意看到的故事模式。封建時代的民眾總是抱著一種忠臣良將終會冤情昭雪的心理期待。而最后的冤情澄清,英雄重新被起用封賞,也給展現君主的英明和良臣的輔弼提供了因由,因而這種故事模式在英雄傳奇小說創作中屢屢出現且長盛不衰。
在英雄傳奇小說的創作中,從楊家將系列開始,出現了另一種故事模式,稱之為英難臨陣收妻故事模式。這種故事模式的基本構成大致是:少年英雄(多為將門后代,容貌俊美,武力超群,卻不識法術),戰陣遇番女戰敗或遭擒,臨陣收妻(妻者貌美藝高,多會法術,法力無邊),后破敵制勝,妻助夫翁,回朝封誥,夫顯妻榮。這種故事模式自楊家將系列開始出現以后,屢屢出現在英雄傳奇小說創作中,在隋唐系列英雄傳奇小說中更是普遍。但它也有一定的規律,就是多出現于將門英雄小說傳奇中。它的出現是故事情節深入發展的需要,往往英雄征戰受挫的時候就會出現這種模式,從而故事情節得到延深。另外,也反映了戰爭的曲折性和復雜性,單靠男性英雄已不足以平定邊亂,抗敵衛國。女性英雄以特有的女性光輝出現在英雄陣營,不僅豐富了英雄形象類型,還打破了男性英雄一統天下的單調局面,使英雄傳奇小說異彩紛呈。這種故事模式中包含這樣一個亞模式:英雄臨陣收妻過程中,女性英雄與男性英雄的結合有這樣一個規律,即女方往往是一見鐘情,不僅愛慕英雄俊美的外表、卓絕的武藝,更看重英雄的將門血統,往往女方會這樣預期,成為將門一族是她們的美好追求。這里多少可以看出封建文人們的主體創作意圖,即追求功利、渴望得到將門血統的愿望在作祟。而一見鐘情后就是大膽熱情又異常執著的追求,然而卻屢遭拒絕、戲弄甚至傷害,但仍癡心不改。而且,最大的問題是她們為了追求愛情,往往要背叛自己的家庭和民族,這種超越民族、違背人倫的愛欲,看似失去理性,實質上是對理性的另一種詮釋與把握,因為它最后又歸結到忠義這一倫理層面上。對家庭的背叛,對民族的背叛是為了漢族的忠,是對天朝的義,是投向光明之舉。這種模式被賦予了特定的政治倫理教化意義,而顯得順理成章、天經地義。這種在漢民族內部被看成大逆不道的行為卻在漢夷相戰過程中得到了漢民族上至君主將相下至臣民的一致理解與寬容,甚或認同。但這種認同建立在女性英雄看似追求自我、實質失去自我的痛苦基礎上,是在漢民族中心思想意識掩蓋下的寬容。同樣的“禮”在對待本民族和異族的時候,出現了兩種不同的解釋版本,可以看出這種“禮”的局限性和虛偽性。
這種故事模式是中國傳統文化長期浸潤下的文人創作心理和民眾接受心理雙重作用的結果,是建立在泯滅女性英雄人性和性格扭曲基礎上的。從某種意義上講,這種女性英雄對愛情執著追求的近乎心理變態,帶來了不小的負面影響,以至于從某些層面加重了對女性的束縛,從更廣層面是對婦女的倫理教化,是封建思想文化中的糟粕。筆者欽佩女性英雄對愛情的大膽追求,但對這種變態心理及無思想的盲目表示哀嘆與憤慨。
在英雄傳奇小說,尤其是將門系列中,家族意識或者家族情結得到了全面深刻的展現。中國人普遍重視家族性,是家族觀念或者血親意識相當濃重的民族。中國古代聚族而居,譜牒制度更是這種情結的體現。在現代相對封閉的地方,仍有聚族而居的情況存在,南方的客家人即是如此。這種家族觀念、血親意識不僅維系了整個家族的完整性,更使家族血統得以延續并嚴格保證血統的純正。在英雄傳奇小說中這種家族觀念更是根深蒂固,對英雄血統的關注有時甚至超越對英雄自身的關注。中國民眾更希望英雄代代相傳,保持血統的純正與延續,實際上也就是保證抗敵斗爭的連貫性與持續性。這種家族故事模式的出現,有利于故事情節的展開,自然而然形成了故事的連續性,于是一大批各自成書又相互聯系的英雄傳奇之作得以出現,聯系這些作品的紐帶正是家族情結,于是,出現以描寫一門英雄為主的系列作品,楊家將系列就屬于此。前部作品描寫上代英雄,那么下部作品則以英雄的后代為主。為此,小說創作者出于故事情節的考慮,一定程度上也是迎合民眾的期待心理,有意無意間為英雄杜撰出諸多后代,形成了英雄世家系列,如楊家將,從楊令公楊業第一代開始,楊延昭第二代,楊宗保第三代,楊文廣第四代,楊懷玉第五代。然而,英雄后代往往是子虛烏有的。
關于英雄家族系列,出現作品之多、延續之廣,在英雄傳奇小說中屬獨特現象,在整個古典小說中也是蔚為大觀。這里作家們將中國民眾長期心理積淀中的英雄觀念和家族意識(也可稱血親意識)巧妙地融合:中國人家族觀念根深蒂固,老子英雄兒好漢,龍生龍鳳生鳳,諸多習語已滲透出這樣的文化信息。將英雄觀和家族觀結合是一個不小的藝術創造:它找到了打開中國民眾接受心理的大門,在這個切合點上,英雄的家族史為廣大民眾所津津樂道,成為影響廣泛的英雄形象系列。當然,這里還有一個因素就是英雄家族史摻雜一個更古老的母題:忠奸斗爭。英雄家族就是忠臣的最好注腳與代表。奸臣卻無家族史,總是取而代之以新面孔:從潘仁美到龐吉龐太師,再到秦檜,諸多人等,人們大概不希望奸臣也后繼有人,又總會有奸臣時時出現,因而英雄家族的出現也是由這一斗爭延續性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