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再春：讓有限的生命更精彩

張越

2014年12月初，記者偶然間在微信朋友圈中看到楊再春先生最新出版的2015年書法、攝影最新作品臺歷新鮮出爐。在微信中欣賞這些精美書法作品和攝影作品的同時，記者突然意識到，2014年就要過去了，自再春先生被診斷為癌癥之后，已有兩年時間未見。

時光飛逝。2012年3月，再春先生剛被確診患有癌癥，而在4個月之后，再春先生就出現(xiàn)在了“大美海淀·鄉(xiāng)土書畫三人展”上。記者對那次展覽印象非常深，那時再春先生剛剛做完手術及術后化療，但是精神狀態(tài)卻非常好，依舊紅光滿面。

從那之后，再春先生在堅持治療的同時，始終沒有間斷書法創(chuàng)作和攝影采風。這兩年內也舉辦了多次展覽，并驅車在祖國各地采風，再春先生依然像從前一樣勤奮，但其創(chuàng)作多是小篇幅作品。2014年，中國彪炳世界史冊的盛會APEC會議在北京懷柔雁棲湖盛大召開。再春先生受APEC會議中心的邀請，擔任本次APEC會議中國傳統(tǒng)文化藝術指導，并為其創(chuàng)作諸多作品。這些作品的亮相成為APEC會議中心最為醒目的文化景觀，讓中國盡顯民族風采。

為APEC揮毫潑墨

如今，APEC會議早已完美收官，作為東道主，中國盡展主場風采，在政商交流之余，也借此盛會向世界展示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深之美和天然魅力。

從書畫、蘇繡屏風、漢唐宮燈、剪紙、漆雕、景泰藍、京劇臉譜等傳統(tǒng)民間藝術和文化珍品的會場裝飾，到恢宏大氣的文藝演出、民族特色的“新中裝”，豐富多彩的文化元素成為APEC會議一抹亮麗的風景。然而，在諸多藝術品類之中，最搶眼的文化風景當屬中國書法。

從APEC會議中心陽光廳的巨幅書法作品《岳陽樓記》，到雁棲塔內漢白玉石碑上的《雁棲賦》，再到各會議室中懸掛的不同書法作品及廊柱上的楹聯(lián)，不同書體與不同漢字演繹的書法藝術之美，成為中國這次精彩的國際亮相中的點睛之筆，而這些作品大多出自再春先生之手。

位于APEC會議中心陽光廳的巨幅書法作品《岳陽樓記》頗為震撼。此幅作品長十二米，高二米，三百五十九字，正文書三十四行半，落款一行，行草書筆法。創(chuàng)作之前，再春先生曾多次到現(xiàn)場勘察場地，反復琢磨，精心構思，再春先生在創(chuàng)作手札中寫道：創(chuàng)作此類書法巨作，需先計算字數(shù)，十二張六尺整紙，每幅書三行，每行約十字?！皶鈩t滯，放意則滑”，讓通篇作品神理超妙，就必須將字之大小、粗細、干濕、輕重協(xié)調一致，達到性情歸一，渾然天成。多行數(shù)作品，創(chuàng)作關鍵在于行與行之間的呼應關系，書寫時每完成一行，定把前兩行擺放近旁，力求字字相互關照，達到通篇貫氣而呼應之感。王羲之在《題衛(wèi)夫人<筆陣圖>》有云：“夫欲書者，先乾研墨，凝神靜思，預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動，令筋脈相連，意在筆前，然后作字?！边@是書法創(chuàng)作要遵循之法度，巨幅書法創(chuàng)作更應按此細致考究之法思考后落筆才可成功。明代董其昌又說：“書家妙在能合，神在能離?！保ā懂嫸U室隨筆》）“妙在能合”即是禪宗所講的“不為法脫”，“神在能離”即禪宗所謂“不為法縛”。多字作品書寫中，上下左右起轉承和，任心所成隨手而變，即為“不為法縛”。兵無常陣，字無常體，行草創(chuàng)作更應如此。

為APEC會議中心創(chuàng)作巨幅書法作品，再春先生心情復雜而忐忑，古稀之年，再春先生近期又未有創(chuàng)作如此之巨幅作品，故要選神清氣爽之時，以飽滿精神投入創(chuàng)作，四余時，一氣呵成。再春先生說：“這雖是對體力之大考驗，亦不失為一次酣暢淋漓之創(chuàng)作體驗！”

除《岳陽樓記》之外，雁棲湖中心島雁棲塔內漢白玉碑碑文《雁棲賦》也格外引人注目。玉碑高2.4米，寬1.2米，碑文《雁棲賦》（碑陰）加落款共506字。原文3000余字，由著名學者周篤文、蔡世平先生共同撰寫，后再春先生精簡為500余字，又經(jīng)各方專家領導共同斟酌，幾經(jīng)三稿最終敲定。為配合河北曲陽刻石大師碑文雕刻之準確性，此次《雁棲賦》再春先生特按玉碑原大書丹。

“雁棲賦”三個大字于右上以魏碑體書之，內文以趙孟頫行楷書書寫。正文每行40字共12行，款識與印章單獨成行。書寫前，再春先生將整體章法布局，字數(shù)安排精心設計安排，后在練習紙上反復書寫嘗試，靈感一到，即刻鋪紙揮毫，五個小時不間斷無停頓。

字怕懸而觀之，掛起來仔細諦觀，字之大小，筆法輕重有完整性，則可過關。再春先生在書寫此幅“雁棲賦”時，身邊始終放著趙孟頫的《妙嚴寺》，以時刻提醒自己不要過多把“楊體”揉進碑文之中，自始至終保持趙體字的風格與韻律。這也是一次極為專注的在臨帖基礎上的書法再創(chuàng)作嘗試。

《岳陽樓記》和《雁棲賦》的驚艷亮相為雁棲湖APEC會議中心增添了一抹亮色，這兩幅作品不僅成為再春先生個人的代表作，也當成為中國當代書法的代表作。

擁有千萬學生的書法家

在當代中國，相信凡是寫書法的人恐怕沒有人不知道楊再春的。早在上世紀90年代，再春先生就在中央電視臺舉辦了大型書法講座，主講了46集包括楷書、行書、草書、隸書章法和書法病院、文房四寶等書法講座。因之節(jié)目收視率頗高，所以“中央電視臺書法講座”在央視的兩個頻道中輪回播出了3年之久。當時北京日報刊登了一篇名為《擁有千萬學生的書法家楊再春》的文章，轟動一時。其實，當初再春先生的學生何止千萬，書法講座的收視人群已是過億。

先生回憶，當年在書法講座播出期間，他共收到近十萬封觀眾來信，他幾乎每封信都看，雖然不能一一回復，但他會把信中提到的共性問題，在下一次講座中統(tǒng)一講解。但有三類人的來信先生是必回的，一類是殘疾人，一類是邊防戰(zhàn)士，還有一類即是得重病的人。

用再春先生的話說，那三年的書法講座讓他混了個臉兒熟。不僅電視講座收視率高，再春先生多年來出版的四十余部書法專著也深受書法愛好者喜愛，總發(fā)行量超過1500萬冊，數(shù)據(jù)驚人！其中《行草章法》最受歡迎，幾乎每年都會再版，甚至有時一年再版兩次。

其實，再春先生之所以深受大眾喜愛，并非所謂的“臉兒熟”，而是他的作品比較“接地氣”，老百姓們都看得懂。這也是再春先生一生所推廣普及藝術教育的理念——書法作品創(chuàng)作應具有可讀性、可識別性、可賞性的特點?！坝矛F(xiàn)在的話說，就是接地氣。地氣怎么接呢？不是讓藝術作品束之高閣，而是要讓你的作品讓更多人讀懂，這樣才能和觀眾有溝通。”

這個創(chuàng)作理念在再春先生擔任APEC會議中國傳統(tǒng)文化藝術指導時得到了充分體現(xiàn)。今年元旦，APEC會議中心正式對外開放。相信當人們在雁棲湖APEC會議中心游覽一番后，一定會發(fā)現(xiàn)，大家舉目所望的所有人文景致，不僅精美絕倫，也雅俗共賞。再春先生說：“藝術就是讓人欣賞的，所以我想，藝術創(chuàng)作不應只有陽春白雪，也當有下里巴人?！?/p>

比李白更幸福的人

在再春先生完成APEC會議中心的所有創(chuàng)作之后，又接受了一次化療。因有兩年未見到先生，故在2014年冬至，記者到再春先生的工作室探訪。那正是午后的三點，記者到再春先生工作室的時候，他剛剛午睡起床。自得癌癥之后，醫(yī)生要求他每天中午都要午睡，為了讓家人放心，也為了能讓自己有充沛的體力創(chuàng)作，再春先生除在外采風外，每天中午都會乖乖地睡一會兒。

而聊起天來方知，就在記者采訪前兩周，再春先生才化療完，怪不得那幾天先生閉門謝客。也許是早年練體育打下的好底子，先生表面看來依然無恙，這讓人放心許多。

雖然最近兩年里治療讓再春先生經(jīng)常出入醫(yī)院，但他的創(chuàng)作激情絲毫未減。除了日常在工作室寫書法之外，他又開始了旅行采風。我曾問再春先生人生的轉折點是什么，先生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是在退休之后。退休之后，我感覺太棒了！這幾年里，我?guī)缀踝弑榱俗鎳拇蠛煤由剑牧藥兹f張照片。這些經(jīng)歷讓我體會到，當年李白之所以能寫出那么好的詩，就因為他當年游歷了祖國大好河山，只有觸景生情才有‘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對影成三人的感嘆?！?/p>

活在當下，再春先生認為自己比李白幸福得多，“當年李白最多也就能騎馬，而我卻可以開車。我能到達李白很難到達的地方！這是多么讓人幸福的事情！”

最近十年，再春先生曾兩次去西藏，四次去新疆。2008年，再春先生又以中國第一個見到太陽的黑龍江省佳木斯市撫遠縣為起點，沿著中國的陸地邊境線行走了2500公里，直到中國與尼泊爾交界之處的紅旗拉普口岸，途經(jīng)45天。那段旅行讓再春先生至今難忘，他與司機風餐露宿，車拋過錨，斷過油，還曾在青藏高原上的一天之中經(jīng)歷了雨、雪、冰雹、狂風?！半y忘！非常難忘！”回憶起那些經(jīng)歷，先生不斷感嘆道。

多年的游歷生涯不僅讓再春先生拍攝出了不計其數(shù)的優(yōu)秀攝影作品，創(chuàng)作了大量精美的詩篇，也大大豐富了先生的閱歷。而且，每當先生長途跋涉歸來后，都會對創(chuàng)作充滿更多的激情。看再春先生近年來的作品，我們會發(fā)現(xiàn)，他對藝術的理解進入到了更深的層次，似乎與他的靈魂合而為一，他的書法也隨之發(fā)生了變化，在從前那般飄逸之上，又多了幾分老辣。這種潛移默化的成長，是可望不可即的?！白x萬卷書，行萬里路。”藝術之間是相通的，再春先生無意中找到了其中的連接點。

人生不過如此。再春先生在其一生中經(jīng)歷過大苦大難、大喜大悲，經(jīng)歷過文革痛苦，也從唐山地震的廢墟中自救并親手救出親人與鄰居。擁有今天這般成就，他的人生軌跡可圈可點。也許正是這樣的一生，讓再春先生感慨頗多。不久前再春先生在一首名為《讓有限的生命更精彩》的長詩中寫道：“如果上帝再給我20年，我一定要把最美的文字，最好的圖片留給世人?！币苍S這就是一位偉大的人民藝術家給我們的最好饋贈。真希望上帝能再給先生50年！